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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惡疾發作

  月滿樓今天門扉緊閉,只在拐角後院開了一間小門。


  有馬車聲間或響起,小門前早已守著的兩個下人,便走上前去,一人領著馬車上下來的貴客進去,一人將馬車牽到一邊拴好。


  因昨日一事一下子牽連到了兩府權勢極大的朝官,今天來的官員明顯少了許多,反倒是各地的富商,幕名前來的卻不在少數。


  進了月滿樓的人,做官的看不起生意人滿身的銅臭味兒,而生意人又看不上做官的酸腐之氣,所以自發地便官做官,商做商,分成了兩堆。


  樓閣小榭間,突見一個穿著海棠紅華裳的女子走了出來。


  眾人等她走近一看,只見她眉如翠羽,玉鼻櫻唇,面如明月,端端是個清麗無雙的女子。


  她的身後還跟了兩個俏麗的丫環,身上竟是同一般小門小戶家的小姐裝扮。


  來月滿樓次數多的貴客,一眼就認出了那女子,嘴裡直喚著月娘紛紛涌了過來。


  眾人都知月娘是月滿樓的掌柜,本名叫林遙月,出身於商賈之家。


  十一年前,商賈林家乃是長安排得上名頭的富商之家,所經營的金器曾是宮中每年必進貢的物品之一,與嶺南以藥材起家的南家一同並稱富商之首。


  在當時,商人間誰不識得林家,就是今日在場的眾富商,或是與林家有過生意上的往來,或是曾在林家門下做過管事,可以誇張地說一句,他們今日有此番成就,都拜當年林家所賜。


  可惜盛極一時的林家卻突遭了橫禍,林遙月之父林置正值壯年不知為何突染惡疾,一直久治不好,家中散盡了錢財治病,卻沒個兩三年就去了。


  又因其膝下無子,林遙月年少,無力承擔林家祖業,自此林家便一貧如洗,原先的丫環下人,眼見林家倒台拿不出工錢來,便拿走了林家所有值錢的東西。


  而林遙月之母經此巨變,也因承受不住打擊,用白綾上吊自盡了。


  整個林家,從盛極而衰,竟只剩林遙月一個不過十四歲的孩子。


  至於林遙月後來又是如何成了月滿樓的掌柜,那就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林遙月居於眾位男子之間,一笑一怒,一嬌語一呵斥,即不顯得輕佻也不裝作過分清高,往往是幾言語間就能哄得眾人開懷大笑。


  她眼角餘光看到安意往松桓苑去,想起一事來心裡不免著急,也顧不得眾人還在場,便小聲吩咐了身後一個叫鵲兒的丫環幾句。


  那丫環低著頭退出眾人的視線,就著急地小跑著去了。


  藏於竹林間的松桓苑,是月滿樓最幽靜的地方。


  月滿樓的老顧客都知,月滿樓是個以價待客的地方,這裡不僅有全長安最好的酒食,也有全長安最好的院子。


  可要想住月滿樓的院子,並不是有錢有勢就能住得起的,月滿樓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要住院子,月娘說了算。


  月滿樓共有十二間院子,不多,但每院皆像一棟獨立的宅院,這十二間院子又分四等,且分別是四間女院和八間男院。


  安寧公主出嫁前想一睹其夫君神采,便曾在三等棠軒苑住過;而三年前丹國太子來訪,一眼就定了二等成德苑做為在連國時除了使館外第二個下榻之處.……

  也正因為如此,能住進月滿樓便成了一種人上之上,尊貴無比的象徵,而至於想入住之人則只有提前三月定下才行。


  可也有那耳通八面之人,縱觀了月滿樓所有入住之人,即使是貴為一國的太子和公主,卻驚奇地發現,竟從沒有人曾有幸住過月滿樓一等的院子。


  非月滿樓一等院子稀少,它如其它二三四等的院子一樣,也有三間,分別取名為松桓苑、碧月苑和流華苑。


  碧月苑便是林遙月一直所住的院子,自不必多提;可這松桓苑和流華苑,月滿樓的下人都知,兩座院門前常年掛著一牌,上寫有客二字,卻是一直不見人居住,實乃月滿樓奇事一樁。


  可更奇的是,前幾日剛轟動一時玲瓏閣主顧容桓昨日竟入了月滿樓,且被林遙月親迎進了松桓苑,眾人心裡紛紛猜測,莫不是這位名動天下的玲瓏閣主和這月滿樓掌柜月娘本就認識;更是有人大言,他們怕是郎情妾意,早已成了百年之好;

  甚至有人據此,還傳出一件件與兩人有關的風花雪月之事,不過,這全是后活。


  安意之時已到松桓苑,還沒進去就被守在門口的張橫、李沛一把拉了回來。


  兩人都是緊張地一頭地汗,一隻手虛握在腰上,那裡以前別著一把他們兩人形影不離的大刀,只是入了京后,顧容桓怕他們身份暴露,便讓他們將刀收了起來。


  安意知道他們不讓自己進去的原因,他們肯定是事先得閣主之令,不準放任何人進去。


  在來京時他就擔心過閣主會病發,閣主那病傷在眼睛,一發病起來目不能視,若不能視物也就罷了,偏偏這病發作時身上的骨頭就像被人一塊塊折過一般,要是只是一直痛下去也好,至少這麼痛過後也會多多少少麻木一些,可偏偏閣主這病發作時是一陣痛過一陣,讓你連麻木都麻木不起來。


  再說來時,長安已是秋時,正是閣主最易發病的時候。


  屋內一直靜悄悄地,好似一點聲息也無。


  鵲兒趕來時,自是被攔在了門口,好在她不是第一次來這,知道這裡的規矩也不敢硬闖,只是把月娘交待的話說了。


  原來林遙月也是知道顧容桓這病情,剛才看到安意突然心口發緊,又見顧容桓久久不出現,就猜測是不是病發了。


  張橫和李沛信得過林遙月,可卻信不過她身邊的丫環。


  畢竟林遙月是閣主的人,可這丫環卻不是,當下自不會把顧容桓病發的事透露給她。


  好在那鵲兒也是個機靈的,看這三人的緊張樣,就猜到了些什麼,回去就將此事告訴給了林遙月。


  只半個時辰,林遙月便帶著一位大夫急匆匆地趕了來,那大夫蓄著山羊鬍,舉止間頗有些仙風道骨。


  張橫和李沛還有安意只攔住了林遙月,對於那位大夫,卻是什麼話也沒說地就讓他進去了。


  屋內安靜地異常,門窗緊閉,一片黑暗。


  那大夫進了屋,忙開了窗戶,看到床上陰影里,躺著的顧容桓已痛得蜷縮在一起,緊咬著發顫的下唇,臉上身上一頭的汗。


  他手腳慌亂地奔了過去,「閣……閣主。」


  顧容桓費力地微抬起頭來,眼睛平靜望著前面,視線在暗影里渙散開來,他面白如雪,唇卻嫣紅如血,只是這微弱一動,身上的痛意又已襲卷而來。


  那大夫忙穩住心神,從背來的藥箱里取出三枚長針,慢慢捻進顧容桓頭上,又在針尾處輕彈了幾下。本來這病發作起來就極為兇險,每次使針的時都需格為小心,現在顧容桓又痛得縮在一起,要不是那大夫行醫多年,且醫術精湛,萬不敢這般下針。


  好在這三針下過後,顧容桓身上痛意減輕了些,緊抱著膝蓋的手鬆了幾分。


  那大夫忙將他的手一把拉出,替他把了會脈,又接連在他身上其它各處又使了針。


  約摸過了二刻鐘,屋外四人等得越發焦急,安意正想不顧一切衝進去時,那大夫才背著藥箱,腳步沉重地關好門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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