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論種馬男主的倒掉(九)
公然打臉也需要修為實力的。
至少兩個化神修士彼此對話,就沒有人敢在這其中插一杠子。
許久的沉默,方才還充滿了熱情的大殿之中,只有呼嘯的風吹過,吹過魔宗宗主那並不好看的臉。
他眯著眼睛看著沈望舒,雙手緊握了一瞬,陡然爆發了一道靈氣,卻又努力按捺住,有些猶豫不定。
他進階半步大乘之事已經傳遍了整個修真界,更何況滅了幾個魔道宗門,正是威風凜凜的時候,為了給自己立威並未隱瞞天下修士,早就沸沸揚揚了。
可是在這個時候,這靈霄道尊卻依舊冷淡,只怕是另有後手。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那隻獸爪,眼裡露出幾分忌憚,蓋因當初那個冷酷無情的女修給人的印象太深刻了。她一劍破空,萬裏海域冰封,整個世界都彷彿變成了冰雪之地,連蒼芎與昊日都被凍結。
凜冽一劍,轉眼之間就可以叫化神修士斷臂。
那個時候,若不是他跑的快,早就被靈霄道尊給一劍斬了。
這女人殺魔道修士的時候可從來沒有一點心理障礙。
如今又是這般漫不經心,還口出狂言,莫不是存心挑起他的怒火,想要和他一戰?
摸不清沈望舒的根底,魔宗宗主就不敢隨意出手。
畢竟眼前這女人看似依舊是在化神期,可怎麼看都有點熱邪門兒。
半步大乘的大修士就是想得太多,他心中顧忌,因此不再對沈望舒挑釁。不過這靜默的氣氛令人感到不安,廣明宗掌教立在一旁,蒼老的眼裡卻泛起了淡淡的笑紋,蓋因沈望舒不卑不亢,傲然的氣度,彰顯著一位大修士的氣魄與整個廣明宗不畏強力修士的風骨。
他心裡有些喜悅,對沈望舒微微頷首,正要開口打個圓場,就看到自己對面,紅月仙子腰間的紅菱浮動,走到自己的身邊,比他這個掌教還更早張開了嘴。
她露出一個極美的笑容,對魔宗宗主笑著說道,「宗主大人大量……」
「呵……」沈望舒譏諷地笑了,彷彿在嘲笑魔宗宗主的心胸狹窄。
「看在我等皆為天下道門……」
「正邪勢不兩立。」沈望舒曼聲說道。
紅月仙子臉色扭曲,怨恨地瞪了沈望舒一眼,勉強笑著說道,「宗主如今是天下修士之首……」
「我還沒死呢!」沈望舒摸著小玄毛茸茸的皮毛,淡淡地說道。
紅月仙子的笑聲,和女子清冷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大殿之中更加寂靜了。
魔宗宗主身上的戰甲上,各色的人形扭動,彷彿要透體而出,身後的披風黑光大盛,彷彿活物一般聚散咆哮。
「宗主請坐。」如果說廣明宗掌教對紅月仙子恭維魔宗宗主有些不虞,眼下就真的沒有什麼脾氣了。
他心裡都要笑死了,見魔宗宗主死死地看了紅月仙子一眼,後者美艷的臉上一臉茫然,彷彿不知自己究竟冒犯到了這位魔宗大修士的哪裡,不由在心裡輕嘆了一聲蠢貨,蒼老的臉上笑得虛偽極了,伸手招呼道,「宗主大駕光臨,我廣明宗對待同道,自然是傾心歡迎。」
「你也太打臉了。」看著自家掌教真人正皮笑肉不笑寒暄,羲梧道君含笑坐在沈望舒的下首。
他的懷裡,同樣蜷縮著一隻狐狸,這狐狸毛茸茸黑漆漆一團,不知最近被羲梧道君餵了什麼,黑乎乎的皮毛油光發亮,如同一匹緞子一般。
這狐狸把自己團成一隻圓滾滾的毛糰子,小身子卻在不停地顫動,沈望舒敏銳地向這狐狸看去,就見這狐狸黑漆漆的小爪子下頭,壓著好幾枚靈丹,它小腦袋壓在肚皮底下,對什麼都沒有興趣,專心致志地啃著自己爪子下頭的靈丹。
「小黑是不是很可愛?」羲梧道君憐愛地摸了摸狐狸毛茸茸的耳朵尖兒。
黑狐不高興地抖了抖爪子,想要抬起頭,然而看到爪子底下還有靈丹,哼哼了一聲,沒有露頭。
「哪裡來的靈丹?」沈望舒為了自家小玄的心情,早就不給羲梧道君靈丹了。
「求人不如求己,我自己煉製的。」羲梧道君桃花眼裡泛起了點點的柔光。
「我記得你煉丹從來都炸爐的!」沈望舒嘴角頓時抽搐了一下。
俊美的青年矜持地彈了彈自己綉著銀絲暗紋的衣角,一雙眼裡柔情萬種,用沈望舒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的聲音柔柔地說道,「為了小黑,還有什麼不能達到的呢?」
他知道黑狐沒吃完靈丹是捨不得分心做別的的,笑眯眯地又摸了摸黑狐的小爪子,看自己沒有被抓,側身對沈望舒炫耀道,「你看!它對我多親近!」因得到黑狐的另眼相看,羲梧道君又從自己的手心,翻出了幾枚圓滾滾的靈丹,塞進黑狐的肚皮底下。
修長的手指尖兒探入黑狐軟綿綿的小肚皮,在皮毛上輕輕地撓了撓。
肚皮被動了土,黑狐想要發怒,可是看見靈丹,默默地忍了。
沈望舒看著這隻為了靈丹都要賣了自己的狐狸,再看看自家正舔著爪子搖尾巴的小玄,覺得還是自家狐狸更聰明。
遲疑地看了羲梧道君一眼,她忍住了沒有詢問這位師兄究竟炸了幾個煉丹爐,身上還有多少家底兒,收回了目光,落在了大殿之上。就在她和羲梧道君竊竊私語,一同交流豢養狐狸的心得的時候,廣明宗與魔宗的修士,已經紛紛落座。此時正坐在沈望舒對面的,是魔宗宗主那個看起來很得寵的女兒。
廣明宗掌教到底擔心沈望舒吃不住魔宗宗主,因此將他安排在羲梧道君的對面。
羲梧道君素來溫和,不會與魔宗宗主衝突。
此時,魔宗宗主正冷著臉喝茶。
因魔宗乃是魔道大宗,自然不同尋常,因此廣明宗準備得十分用心,小小的萬年長青木桌上,正擺著幾個碧玉的玉盤,其上寒氣隱隱,將幾枚靈果全都籠罩其中。
魔宗宗主的臉色有些陰沉,他一邊喝茶,一邊更加揣測廣明宗的實力,就在他心中暴躁的時候,就聽見對面,那個方才笑容艷麗,紅衣冶艷的女修笑著對他說道,「宗主蒞臨我宗,實在是我宗的福氣,不知我宗可有怠慢之處?」
她這一開口,魔宗宗主心裡就隱怒頓生。
這個不知道名字的女修,方才與靈霄一唱一和,看似謙卑,實則對他冷嘲熱諷左右開弓打他的臉,還問可有怠慢之處?
這是不是故意的?
他的心中已然生出殺心,況靈霄道尊還能叫他忌憚,這女修又算什麼東西,區區一個元嬰修士,竟敢再三挑釁,他頓時仰頭傲慢地覰了她一眼,不屑地說道,「你是什麼東西,你能代表廣明宗?!」
他的蔑視,頓時就叫紅月仙子臉色漲紅。
她為了宗門不要和魔宗結怨,如此謙和友善,還極力轉圜著氣氛,已經與方才靈霄往死里得罪強敵高下立判。可是為什麼這魔宗宗主竟然會對她這般侮辱?
看他的樣子,似乎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卻可以對靈霄念念不忘三百年!明明她在廣明宗比靈霄來的被人尊敬多了,為什麼這魔宗宗主,對她不屑一顧?她並沒有攀附魔道修士的心思,可是卻想在同門面前,叫他們都知道自己和沈望舒的差距。
靈霄道尊如此不友好,傳入天下修士的耳朵,也是她的過錯呀!
可是此時魔宗宗主的一句話,就叫紅月仙子自取其辱。她也是元嬰修士,哪裡吃過這樣的呵斥,幾乎無顏見人。
沈望舒卻置之不理。
她從未想和魔道交好。
不說正邪不兩立,就說魔道野心勃勃,你想和他做朋友,這幫魔道崽子們想的卻是煉了你當傀儡呢。
就比如魔宗宗主身上的那件鎧甲,上頭的人臉,沈望舒敏銳地感覺到,竟然都是修士的魂魄生生煉化。
還交好個屁啊!回頭掀了桌子就等著開片兒了。
「想不想吃?」紅月仙子蠢得以為對魔宗尊敬就能叫宗門逃過魔道的魔掌,沈望舒又不是掌教真人,當然不予置喙。
她此時正憐愛地看著懷裡的狐狸。
狐狸已經從她的懷裡探出半個小身子,兩隻前爪扒在她的手臂上,一雙圓滾滾的眼睛默默地看著桌上的靈果。
它看的全神貫注,毛茸茸的耳朵撲稜稜地抖動著。
聽見沈望舒問自己,狐狸急切地叫了兩聲,還討好地蹭了蹭她的臉頰。
沈望舒笑著從寒氣逼人的玉盤之中取了一枚拳頭大,乳白色的靈果。她塞進狐狸的手裡,看它毫不客氣地一口咬下去,鮮嫩的汁水與靈氣就從這果子里溢出來,離得近,都聞得到那靈果清甜甘洌的氣息。
狐狸吃得搖頭晃腦的,自己吃還不算,兩隻毛爪子捧著這靈果獻寶一樣捧給沈望舒,身後的尾巴搖得跟風車兒似的。沈望舒看著它就笑了,也不嫌棄狐狸的口水,在它咬過的地方輕輕地咬了一口。
「吱吱!」狐狸眼睛亮了,撲上去再咬了一口,看著沈望舒目光炯炯。
沈望舒無奈地再咬了一口,只覺得這靈果入口寒涼,心裡卻甜蜜極了。
「為什麼不叫我吃第一口?」她捏著狐狸的尖耳朵笑著問道。
狐狸想都不想地叫了兩聲,指了指這靈果,又指了指自己,吱吱亂叫。
果子酸怎麼辦?不能叫它家舒舒吃不好吃的果子呢。
它又探頭看了看玉盤裡餘下的幾枚果子,癟了癟自己的嘴巴,似乎想每一枚上都咬一口給沈望舒先嘗嘗味兒。
比它還快的是羲梧道君,這青年修長的手拂過玉盤,轉眼之間,僅有的三個靈果都不見了。
黑狐的肚皮底下,滿意地出現了三隻冰涼的靈果。
三隻果子放在一起比黑狐都大,再長的毛兒都遮不住果子。
小玄獃滯了一下,之後勃然大怒,渾身氣得變成一顆毛糰子!
「算了,雖然難得,不過都是給沒見過世面的鄉下狐……人吃的,回頭咱們吃更好的。」這還有魔宗修士在呢,沈望舒默默記下羲梧道君狗膽包天,等著回頭就把他抽成豬頭,面上卻帶著幾分疼愛地摸著小玄的尾巴說道,「就當可憐那狐……傢伙了。」
一隻黑狐狸罷了,看起來也沒怎麼吃過好的,不然怎麼會長得那麼黑?沈望舒冷哼了一聲,卻見羲梧道君托腮,將隔壁小案上的四隻純屬擺設的靈果也一掃而空。
黑狐趴在果子堆兒里,滿意得直哼哼。
魔宗宗主正咬著一隻靈果靜心,聽見沈望舒的話,氣得渾身發抖。
這是罵他鄉下人?
他閉了閉眼,靈果在他的嘴邊湮滅不見。
他很寵愛的那個愛女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看著沈望舒不知在想些什麼。
廣明宗掌教的嘴角也勾起,然而看到在座的諸高階修士都臉色不虞,似乎對沈望舒的言行頗為不快,壓在心底的嘆息慢慢地又升起來。
幾十個高階修士捆在一起,都不及靈霄道尊一個人來的明白。
正道魔道之爭亘古就紛爭不休,哪裡有真正的和睦?想要和平,不過是與虎謀皮而已。
他的眼有些黯淡,默默地掃過下方那些臉色不一,然而眼底的顏色都露出不喜的同門,再看看自己身上宗門掌教傳承萬年的掌教長袍,到底閉了閉眼,抬眼就對魔宗宗主慢吞吞地說道,「按理說,宗主行事,本無本宗置喙之處,只是最近宗主接連在修真界掀起血雨腥風,實在令我等修士憂心忡忡。」他頓了頓方才繼續說道,「妖族外敵虎視眈眈,宗主卻在內屠戮人族修士,令我等人心惶惶,實在叫人費解。」
他一開口就是批評,頓時叫大殿之中嘩然。
「掌教師兄!」紅月仙子臉色蒼白地阻攔道,「宗主心事自有道理,我等何必……」
「廣明宗雖不是魔道,也是正道大宗,會影響人族生死存亡之事,當然要問個明白。」廣明宗掌教揚聲說道。
他蒼老乾癟的身體,在這一刻,似乎挺直了,生出令人側目的風骨。
魔宗宗主眼中閃過淡淡的凶煞之氣,然而他掃過勾唇一笑的沈望舒,還是哼笑了一聲說道,「不服本座的,殺了也就殺了!妖族?狐族動亂,妖族自顧不暇,算得了什麼!」
提起狐族動亂,小玄抖了抖耳朵,黑狐默默地從羲梧道君的懷裡爬出來,連喜歡的靈丹與靈果都提不起它的精神了。
它仇恨地瞪了小玄一眼,一雙毛爪子抱住了自己的小腦袋。
「妖族再兇殘,內部卻團結得很。」羲梧道君伸手安慰地摸著黑狐的小身子,俊美的臉上沒有表情,淡淡地說道,「自相殘殺,還是宗主幹的多一些。」
他微笑,聲音清越,不知是在說給誰聽,悠然地說道,「我最近還聽說,妖族幾名大妖護住妖族連退三萬里,固守此界之北,狐族被他們帶著撤離,沒有一隻妖狐被放棄。」他看見小玄與黑狐同時吐出一口氣,微笑說道,「妖族如此,宗主又如何?」
「羲梧道君?」魔宗宗主死死地看了這青年片刻,突然大笑問道。
「羲梧薄名,竟入了宗主之耳。」羲梧道君含笑說道,「不勝惶恐。」他的表情,卻沒有半點誠惶誠恐。
「當然,廣明宗能叫本座看得起,在修真界之中為人側目的,也只有你與靈霄了。」魔宗宗主大笑說道。
這等挑撥離間之語,字字誅心,然而羲梧道君只不過是淡淡微笑。
傻子都聽得出來這是挑撥,誰會放在心上。
然而他的目光落在下方同門的臉上,嘴角抽搐了一下。
……還真有人聽入心裡頭了。
下方几個與他年紀相仿,同是元嬰期的同門師兄弟,眼裡已經露出不忿之色。
顯然,魔宗宗主一句廣明宗只知靈霄羲梧,叫人很不爽。
修真者雖然崇尚清心寡欲,然而也都不是聖人呢。
黑狐似乎感到他心中的異樣,遲疑了一下,側頭舔了舔他的手指。
然而舔了手指,黑狐又默默地陷入了自我唾棄的情緒。
堂堂高貴的狐狸,竟然對一隻人類心軟了!
它感到對面小玄的目光嘲笑地看過來,忍不住勃然大怒,然而掃過側頭眯著眼睛,陰險狡詐的化神修士靈霄道尊,它哼了一聲,把自己暖烘烘的小身子蜷縮進了羲梧道君的手心兒里,堅決不肯承認自己溫暖了這青年的手,只甩著尾巴等著這醜醜的身上沒毛兒的人修貢獻靈丹靈果給自己。
它安分下來,小玄就小聲兒唾棄了一聲,撲進了沈望舒的懷裡端坐,用傲然的眼神去看下方那些沒用的修士。
它家舒舒就是廣明宗第一人,怎麼了?
技不如人,活該嫉妒!
它美得不行,搖頭晃腦,彷彿比沈望舒自己還開心。
沈望舒笑著摸了摸它的小腦袋,笑著對冷眼微笑的魔宗宗主說道,「你很有眼光。」她與羲梧當然是最好的。
難道這千年的庇護,都是假的不成?
她這般不謙虛,紅月仙子臉上就露出幾分不滿。
「不過說起來,魔道之中,宗主也不算什麼,難免嫉妒本道君。」沈望舒清冷的聲音依舊在大殿之中回蕩,她托腮,一手悠閑地摸著狐狸,含著淡淡的冷淡慢吞吞地說道,「遙想三百年前,宗主在魔道之中算得了什麼?我對宗主念念不忘,記憶猶新的,依舊是你逃竄遠離東海的背影。」
她見魔道宗主臉色發青,漫不經心地說道,「若不是魔道三聖頗有風骨,寧死不退,如今,魔道也輪不到宗主一枝獨秀。」
她將魔宗宗主的形象打壓到了谷底,還一副很悠閑的樣子。
「父親。」坐在魔道宗主身側的少女,見他就要動怒,急忙壓住他的手,露出幾分擔憂。
所謂半步大乘,可到底不是大乘,魔宗宗主最近為了震懾整個魔道宗門,已經透支了不少的元氣,若與靈霄道尊起了糾葛……
魔宗宗主卻幾乎忍不住這口氣,他一生自負,然而卻再三被沈望舒折辱,心中已經起了殺心。魔道的修士最重殺戮邪法,他心裡恨不能將沈望舒煉化,禁錮她的元嬰叫她永世不得翻身,然而卻見這女修懷裡的狐狸,突然抬起了自己的小腦袋,露出一嘴尖利的牙齒,對他發出了殺氣騰騰的低吼。
這狐狸生得倒是圓滾可愛,然而那雙眼睛,卻閃動著叫人心寒的光芒,彷彿下一刻就會被它撕裂。
魔宗宗主目中一縮。
他總是覺得,這狐狸有點兒眼熟。
只是這個念頭在他的心中一晃而過,他心中卻壓著自己的怒氣,不肯再去招惹沈望舒那張永遠都非常討厭的嘴。
正在大殿之中只傳來黑狐沒心沒肺吧嗒吧嗒吃靈丹,小玄一顆小腦袋跟著魔宗宗主轉悠的時候,就聽到一聲天真無邪的笑聲,之後,一個天真可愛的紅衣小姑娘,拖著一個面容清俊的少年進門。她笑得如同花朵一般盛開,無憂無慮,彷彿連整個大殿都照亮了。
「父親,您看看羲之是不是個天才。」她拉著岳羲之到了魔宗宗主的眼前笑著說道。
沈望舒眼角的餘光,見她不著痕迹地將魔宗宗主另一個女兒給擠開了一些。
顯然在不是很看重親情的魔道,同父的姐妹,彼此相爭也很激烈。
沈望舒就看著這新進門的少女,露出淡淡的笑容。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就想回想一下,當初靈霄被這個少女一魔器捅入心口,究竟是該如何劇痛。
兜兜轉轉,大概是岳羲之的運氣真的很好,他的身邊,慢慢彙集了從前的女子。
靈兒是一個,這少女,彷彿名為依依的,也是一個。這個名為依依的少女,修為不及她的姐妹,容貌也差了幾分,顯然不及自己的姐妹在魔宗宗主面前得寵,不過她很會撒嬌,也對魔宗宗主對自己的不在意完全不放在心上,只是開心地笑著。沈望舒不由想到上一世,靈霄那時,也是被她的笑容迷惑,將她當做一個純良可愛的少女。
可是這少女反手就捅死她。
如今沈望舒想起來,依依捅死靈霄,絞碎她的元嬰,或許並不只是為了岳羲之。
更多的,大概是為了討好魔宗宗主。
靈霄道尊曾斷了魔宗宗主一臂,魔道修士最為記仇,這仇恨比天高比海深,怎麼可能忘記。就看如今魔宗宗主方才半步大乘,就來廣明宗找靈霄道尊滋事就知道了。
上一世,依依怎麼可能得到能將化神修士捅死的高階魔器,如今沈望舒也才想明白。她應該在魔宗宗主面前保證一定會殺死靈霄,得到魔器,之後立了大功,得到魔宗宗主的寵愛。有了父親的寵愛,她才能夠真正在魔道呼風喚雨。
岳羲之或許,也才會更在意她。
真是一個聰明的姑娘,只是不巧,遇到沈望舒,必須得跟她討回來。
沈望舒看著這個依依,嘴角勾起細微的弧度。
或許……她不需要等岳羲之功成名就,不然到了那個時候也不知該幾年。
如今大家都會齊了,也可以開始一些有趣的事情了。
狐狸似乎感到她對依依的在意,眯著眼睛看了那少女一眼,不屑地噴了一口氣。
長得還不及狐狸好看。
「坐吧。」魔宗宗主對依依頗為尋常,並沒有什麼疼愛的樣子。
弱肉強食,他當然會更喜歡優秀的那個女兒。
他指了指依依,然而目光落在繃緊了臉的岳羲之身上一瞬,突然疑惑地出聲,探身將岳羲之扣住了手腕兒。
這個動作令人驚恐,岳羲之臉色頓時慘白,正要掙脫,卻見魔宗宗主看著他,臉色陰晴不定。他似乎對岳羲之格外注意,將他招到了自己的身前,努力將自己的臉緩和成一個和氣的模樣,溫聲問道,「你是……廣明宗的弟子?」見少年抿嘴點頭,他的目光就閃了閃。
「這弟子竟然是個絕好的修鍊苗子,貴宗真是運道極好。」他對廣明宗掌教笑著說道。
此時他的臉上,就沒有了方才的凶煞殺機。
廣明宗掌教沉默地掃過臉上露出淡淡喜色的岳羲之,抖了抖自己的道袍漫不經心地說道,「這弟子尋常,宗主過譽了。」
「這等天資也叫尋常?」魔宗宗主頓時仰頭笑了,猛地沉了臉色說道,「貴宗真喜歡開玩笑。」
「羲之哥哥,父親很喜歡你呢。」依依仰頭,對岳羲之露出了真切的喜愛。
她彷彿被岳羲之俊秀的容貌所傾倒,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含情脈脈地看著她。她身份尊貴,乃是魔宗宗主之女,又是一個天真爛漫,用自己的真心在喜愛自己的少女,岳羲之心裡怦然心動,他下意識地看向一側的沈望舒,見她正垂頭給自己懷裡的狐狸用華美的玉梳梳毛兒,那狐狸舒服得直哼哼,頓時目光一黯。
他對依依笑了笑,然而想到已經與自己許下終身的靈兒,又抿了抿嘴角。
靈兒直率,依依純情,在他的心裡,已經都很重要了。
只是他想到靈兒為自己討要靈丹,被羲梧道君的靈狐所傷,如今臉頰上還有深可見骨的血痕,心下更添憐惜。他偏頭不敢再去看依依那張美麗的臉,輕聲說道,「我不該和你進來的。」
他只是一個低階的弟子,在這大殿之中哪兒有他立足的份兒。不過他想到魔宗宗主對自己的看重,又在心裡生出幾分對自己的自傲。他的確是非常出眾的少年,風骨烈烈,在高階修士面前依舊不墮風采。
「孽徒。」紅月仙子磨著后槽牙小聲罵道。
岳羲之之前敢去攀扯靈霄道尊,頓時就叫紅月仙子翻臉。
她將岳羲之趕出自己的道場,叫他在門中疲於奔命,本想叫他知道知道厲害,誰知道這才多久,這小子竟然又起來了!
還是入了魔宗宗主的眼。
若魔宗宗主看中他,討要他去做弟子,那她是應還是不應呢?
一想這麼一個要麼丟人要麼丟命的選擇題,紅月仙子的氣兒就不打一處來。
她倒是很想和靈霄一般硬氣,不過真心沒有那實力,只怕還不是魔宗宗主一手捏的。
因此,她對岳羲之這個禍害更加不喜了起來。
岳羲之感到自己便宜師尊的怒氣,心裡卻十分好笑。這位師尊本事不大,卻心胸狹隘,之前薄待他,之後又敵視他,壓制他,種種行徑,叫他對她曾經為他一心一意的感激全都煙消雲散。
他心裡知道,若留在廣明宗只怕不能翻身,下意識地看了看正對自己笑得甜美可愛的依依,心裡又生出與眾不同的野望。他霍然扭頭看了沈望舒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膝一軟就要跪倒在地。
一道靈光打來,將他釘在了原地。
廣明宗掌教淡定收手,揚聲命人將岳羲之拖了下去,這才對魔宗宗主微笑說道,「弟子無狀,衝撞宗主了。」
若岳羲之真的嚷嚷著破宗轉拜魔道,那廣明宗的萬年榮光就全都完了。廣明宗掌教只恨岳羲之這個竟敢生出叛宗之心的畜生幾乎要將他千刀萬剮,然而面上卻滴水不漏,笑著說道,「宗主之女,倒是頗喜歡我廣明宗的弟子,若喜歡,不如拜入廣明宗,來日必然成就一番佳話。」
魔道宗主感興趣的目光,一直到岳羲之的身影消失不見才收回來。
他笑了笑,掃過臉色微白的依依,哼笑道,「有本座在,不勞掌教費心。」
他的神情有些厭倦不喜,然而眉目之間卻帶著點點的興奮,只頓了頓便笑著說道,「只是那弟子,貴宗也實在太懶散。這麼好的天資,就該一力栽培,匯聚全宗之力,許千年後又是一位化神修士,那時貴宗可保萬年安泰,又為何暴殄天物呢?」他輕輕嘆息了一聲,扶著自己冷硬的獸爪遺憾地說道,「若魔道有此佳徒,定然奉若珍寶,將他栽培成最好的修士。」
他句句都在為廣明宗打算,不過這看起來就很怪異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沈望舒總覺得魔宗宗主對岳羲之格外關注了一些。
她卻不知魔宗宗主在打什麼算盤,若有所思地摸著狐狸的小爪子不語。
狐狸被摸著小爪子,哪裡還記得什麼魔宗宗主,賊土賊腦地試圖把兩隻前爪都塞進沈望舒的手裡。
它撅著屁股在沈望舒的懷裡拱出一個小窩,滿足地縮成一顆球。
女子微冷的體溫傳來,狐狸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它現在是看出來了,魔宗宗主也就是那麼回事兒,等回頭沒人的時候它再去吃……
宰了他以絕後患。
「本座今日很累,貴宗可有歇息之處?」魔宗宗主打從岳羲之出現,就心神不寧起來。
他臉上的笑容過於和氣,廣明宗掌教的心裡生出戒備,然而卻還是微微點頭,命一名高階修士引路,將魔宗一行人都送到了宗門的一處單獨的浮空仙山之中。
待魔道修士紛紛離去,他的手中靈光大盛,一瞬間整個大殿彷彿在應和他一般生出了更璀璨的光霞,剎那間就將大殿各處激發了幾處黑煙。那些黑煙慘叫了一聲化為虛無,廣明宗掌教的臉上這才露出鬆動的痕迹。
他抬手護住整個大殿,這才對依舊停留未走的廣明宗高階修士們皺眉道,「這魔宗宗主,只怕來意不善!」
「靈霄當年的仇結得這麼大,魔宗宗主懷恨在心,也沒有什麼不應該的。」紅月仙子今日被連番折辱,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兒了。
她的矛頭直指沈望舒,幾乎在用質問的語氣問道,「那時你為何要斬斷人家一臂?!」
沈望舒充耳不聞,只對廣明宗掌教淡淡地說道,「岳羲之有古怪。」魔宗宗主對岳羲之,有些太過熱切了。
「看住他。」廣明宗掌教斬釘截鐵地說道。
「師兄你為何……」
「化神修士若真想帶走誰,咱們都看不住,更何況那小子自己就想爬牆,誰攔得住?」沈望舒哼笑了一聲,有些鄙夷地說道。
「當初,你真是說對了!改換門庭,在這小畜生的心裡,竟然完全不算什麼。」廣明宗掌教頓時心累地說道。
資質再好有什麼用?人家不拿你當師門,就當個過牆梯呢。
「也不知這老東西究竟看中嶽羲之什麼了。」岳羲之如今才是個低階弟子,就算天資絕倫,想要徹底成長為大修士,起碼還得百年呢。
「師兄……」
「閉嘴!」紅月仙子再三的糾纏,終於叫沈望舒徹底不耐。左右她不預備在廣明宗繼續玩兒了,此時不翻臉,難道帶著這憋氣離開?
她臉色一冷,反手就是一道靈光,這靈光轉眼就到了紅月仙子的面前,就聽一聲轟然巨響,紅月仙子急切護到面前的幾道防禦法寶盡皆破碎,那靈光趨勢不減,將紅月仙子整個人從大殿之中擊飛,重重地摔在大殿之前的玉階之上。
迸濺的碎玉之中,紅月仙子仰天噴出一股鮮血。
無數正在宗門穿梭的宗門弟子,用詫異與異樣的目光,看著被打出正殿的這位元嬰修士。
一道雪白的身影,凌空飛出,立在紅月仙子的上方,目光冰冷。
她背後一聲劍鳴,一道劍光破空而下,一劍將紅月仙子的丹田擊碎。
冰冷無情的眼,慢慢地掃過那些驚慌的高階修士,對下方刺目的鮮血沒有一點動容。
「我忍你們很久了,蠢貨!」
她目光所及,同門噤若寒蟬,再無人敢露出不忿之色,乖巧如同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