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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丑夫(三)

  正垂首安靜的男人,霍然抬頭看她。


  沈望舒從沒有見過有誰的眼睛,和方玄的眼睛一樣明亮。


  這一刻那雙眼睛里驟然綻放的驚喜與幸福,令她感到心酸。


  她努力地對方玄露出一個溫情的笑容,之後走到女帝面前跪下高聲說道,「兒臣同樣心悅方將軍,求母皇賜婚!」


  她的聲音清越有力,在整個朝堂上震動起來,連這些朝臣都用震驚的目光看她,彷彿不認識她了一樣。眾所周知,三皇女喜愛美人,喜愛奢華,可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一個丑得叫人看一眼都覺得傷眼的男人了呢?更何況,不是方玄說喜歡她,而是她喜歡方玄。


  這叫上京那些對三皇女心存愛慕的小公子們情何以堪!

  別以為廢柴就不招人喜歡了。


  三皇女雖然是個廢物點心,然而得帝寵,有個靠得住的大姐,還生得美貌絕倫。


  再如何庸碌,也是王爵,榮華富貴不缺。


  能嫁給她,也算是人生無憾了。


  沈望舒朗朗的聲音在朝中環繞,一時間鴉雀無聲,連女帝都在沉默。


  女帝垂頭,看著下方風采絕世,顧盼神飛的女兒,眼裡露出一抹欣賞。然而再看看另一側跪在地上卻依舊很高大的方玄,卻皺了皺眉。


  她當然很喜愛方玄,畢竟作為一個男人,想在朝中立足的話就知道抱住女帝的大腿忠心耿耿。更何況這男人勇武,比女人還厲害些,把自己的安危交給一個忠心耿耿強悍有力的臣子當然是女帝心裡最滿意的事情。她也因此願意給方玄一些體面。


  可是這份體面里,卻從未包括過她這個美貌的女兒。


  因三皇女素來庸碌,就知道享樂,因此女帝並不懷疑她是想借成親來籠絡方玄。


  更何況,難道就為了叫皇女們不被自己忌憚,就叫她們去迎娶低賤的男子?

  女帝從未這麼想過,大皇女迎娶的就是世家公子,二皇女雖然還沒大婚,不過女帝已經屬意靖北侯府的嫡長子為二皇子正君。


  至於三皇女,因為人紈絝,因此女帝本是想把一個精明厲害些的給她指婚,以後叫正君管家,叫女兒好好兒在外頭風流快活。說起來她雖然對自己的鳳君不大喜歡,為人也無情的厲害,可是對於自己的女兒卻格外地愛護,想到這裡,她就輕輕斥責道,「沒規矩。」


  「母皇?」沈望舒笑嘻嘻地仰頭,露出一張明媚冶艷的臉。


  這張臉在神采飛揚的時候,叫人看了就心生愉快。


  「方將軍是男兒,你怎麼能在朝堂上這樣輕率,還不與方將軍賠罪?」女帝溫煦地說道。


  她看似在維護方玄,可是卻對賜婚之事避而不答,態度就非常明顯了。


  朝臣啞然,都覺得這婚事成不了,不過對於三皇女突然要求娶方玄,人人臉上都露出了不同的思索。


  沈望舒卻對這些懷疑什麼的不大在意,她知道女帝是不樂意叫自己娶一個醜八怪的,可是天地良心,她覺得方玄特別帥好么?


  這種異於常人的審美真的叫她很為難的。更何況她偏了偏頭,就看見那個沉默寡言,似乎不會說話的男人,一雙手緊緊地握著,抿緊的唇角帶了一份蒼白,隱忍得叫人心疼。這個世界的阿玄,似乎是最沉默,最暗淡的一個世界,可是沈望舒依舊知道自己很愛他。


  沒有人生來總是天之驕子,當她無論是什麼模樣阿玄都在愛著的時候,那麼阿玄不論是什麼樣子,她同樣會愛著他。


  如果這一世是他更瑟縮,那就換她來寵著他。


  把他寵到天上去,叫他知道自己曾經經歷過怎樣的幸福。


  她一雙泛著水色與春光的眼睛,執著地看著方玄,直到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偏頭,和她對視。


  這個安靜的男人愣了一下,無法把眼睛從沈望舒的方向轉移開。


  她是這麼的美麗奪目,彷彿天地間的光彩全都匯聚在她的眼中一樣。她臉上淡淡的笑容彷彿一束光線,照亮了他眼前的晦暗,叫那些朝堂中對自己不屑的冷言冷語,或是嘲笑全都散去,只有那透著憐愛與溫柔的眼睛,令他感到溫暖。


  方玄只能看著她,他沒有想到,自己的舒舒真的願意在所有人面前,不懼怕別人的嘲笑向女帝請求賜婚。有了這一次,就算女帝不會同意這婚事,他也覺得此生滿足了。


  他從未有過被人真心憐愛的記憶。


  當他記事起,他就被所有人嫌棄著,嫌棄著他粗鄙醜陋的模樣,他比女子還高大的身材,還有那大開大合的動作。


  連他的家人都厭惡他,聽說他想要去投軍,什麼都不給就把他丟出了家門,當做沒有他這個兒子。他和一群女人在軍中很辛苦,因為他比女人還要高大彪悍,甚至連那些女人都覺得他不招人喜歡,不把他當做男人。


  他唯一的優勢,就是記憶里那些男人,他們曾經有過很多的征戰殺伐,令他同樣在那些記憶里受益匪淺。他將那些無聲的計策融會貫通,最後一步一步在軍中爬到了高位。


  他以為自己一輩子就會這樣了。


  不嫁人,永遠留在軍中,最後戰死沙場,或是孤零零老死家中。


  沒有過被溫柔地對待,所以他從不奢望,從不心動。


  可是當這一日他得到了,又覺得心裡有一處,叫囂著不滿足。


  「三皇妹就喜歡開玩笑,只是方將軍到底是朝廷命官,可不該這樣隨意取笑的。」大皇女身後側,正有一位貌美優雅的女子含笑而出。


  她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看,有些忌憚地掃過沈望舒的臉,驚疑不定,然而卻看似在玩笑地說道,「誰不知道三皇妹最喜男子柔媚?玩笑開開,博大家一樂就算了。方將軍到底是男子,怎好這樣打趣?」她同樣華服翩翩,就是二皇女了。


  她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沈望舒臉上猛地沉了下來。


  這傢伙之前還打算過她家阿玄呢!


  「姻緣之事上,我從不玩笑。」沈望舒正容對女帝說道,「母皇,兒臣請母皇成全!」


  她再三地要求賜婚,一時朝臣的目光就複雜了起來。


  三皇女怎麼就跟方玄對上了?難道這丑如女子的男人,還有什麼過人之處?

  「這個……」女帝繼續遲疑。


  她是真的很嫌棄方玄,也不願叫沈望舒在婚事上以後覺得委屈了。


  「其實我和方將軍早就有了終身之約。」沈望舒見到女帝躊躇,還避開自己的目光,就知道女帝心裡是不樂意的。不過她同樣知道,今日若是不能求下賜婚的之意,沒準兒方玄回頭得叫人笑話成什麼樣兒。她一想到方玄孤零零一個在西北那苦寒荒涼之地搏命,就覺得心疼得厲害。


  那些粗糙的老繭,和手腕兒上不經意露出的傷口,都是他吃足了苦頭的證明,叫她怎麼不在心裡難受?


  她想給他一個家。


  只屬於他們兩個的,溫暖的家。


  「這是怎麼說?」聽到終身之約,女帝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沈望舒就笑了笑,心有餘悸地嘆氣說道,「您知道的,兒臣昨日宴會之後回自家王府,宮車翻了,兒臣差點兒摔到地上去,都是方將軍及時救了兒臣一命。您不也知道那句老話么?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因此那日起,兒臣就和方將軍之間有了約定了。」


  這等狗屁不通的道理一出口,頓時引來噓聲一片,當然在朝堂上,女帝的眼皮子底下沒人敢噓她,不過那鄙夷的小眼神兒就不必多說了。


  搭救了一把就要以身相許,好無恥啊。


  如果都是這樣,那以後大家都在街上亂逛好了,看上誰就救一把,回頭就得得著一個心愛的夫君。


  女帝同樣抽了抽嘴角,看著在自己面前得意笑著的女兒。


  朝政上蠢得不行,這成親上倒是蠻聰明的嘛。


  「方將軍覺得呢?」女帝是說不動這個現在一門心思要以身相許的女兒了,含著淡淡的笑容,溫煦地看向垂頭單膝跪在地上的方玄,看到沈望舒不時地看他一眼,又覺得這女兒是不是翻車的時候撞壞了腦子,從此連審美都變了,溫聲笑道,「這說起來倒像是鸞王剃頭挑子一頭熱。你別怕,若你不喜歡她,朕不會勉強你。」


  她看起來不偏不倚,一副完全不會因沈望舒是她的女兒,就罔顧方玄的心意的態度。


  然而方玄頂著女帝希望他「知進退」的目光,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知道,女帝是希望他開口拒絕鸞王的。


  他也覺得,那美麗美艷如同天光的女子,該有一個同樣優秀的正君站在她的左右。


  可是這一聲拒絕的話,卻梗在他的喉嚨中,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是真的愛慕著他的舒舒,不管她變化成什麼樣子,他都愛得不得了。他以為自己的愛慕只是水中月,可是她真的從他的臆想之中笑吟吟地走出來,同樣給予他相似的感情。


  方玄的眼睛突然酸澀得厲害,他知道這是此生唯一一次和心愛的人這樣接近,如果拒絕,他覺得自己是在玷污她對自己的愛一樣。他沉默了很久,方才張口,在女帝溫和的表情里低聲說道,「末將……同樣……愛慕鸞王。」


  他覺得這是自己這輩子最任性的一句話了。


  高大的身體在顫抖,沈望舒迎著方玄徑直看來的眼,心裡酸澀。


  真是……怎麼這麼多愁善感啊?女尊世界害死人!

  方玄的突然發聲,女帝的眼就微微沉了沉。


  她有些不悅方玄的裝傻,然而迎著自己的三皇女霍然轉頭看向自己的璀璨的目光,又嘆了一口氣。


  「母皇,我們這可是兩情相悅!」沈望舒用七仙女看王母娘娘一樣警惕的目光看著女帝。


  當然,她同樣很得意,不時彈彈身上看不見的灰塵,輕輕地咳嗽一聲,或是扶一扶頭上的一頂累絲嵌雀卵大小紅寶石的金冠。


  她神采飛揚,看起來得意極了,如果有一條尾巴一定已經翹到了天上去。


  就是這麼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女帝才最喜歡三皇女,她寵愛地看著她,雖然有些不悅,然而還是不願反駁了她。


  更何況三皇女或許就是一時心血來潮換個口味,沒準兒明天就不喜歡方玄這一款了,因此女帝想了想,笑著說道,「你這個孩子素來朝三暮四的,若……」她想了想,覺得半年時間足夠這個喜新厭舊的皇女撇開舊人了,就溫聲說道,「半年之後,你的心意不變,朕就給你和方卿賜婚。」


  她如今看著下方那個臉色剛硬的方玄,覺得如果嫁給三皇女也不錯。


  方玄手中握有重兵,她本就想把他指婚給自己信任的臣子,如今若三皇女娶他,也不賴。


  三皇女沒有野心,雖然和大皇女是同父姐妹,不過看她那性子也不像是能為了大皇女就幹掉老娘的人。


  比起方玄落在別人的府中,被人拉攏,還不如叫他做一個雖然尊貴,然而太過尊貴因此無法和人親近的皇女正君。


  「我不會變!」沈望舒頓時高聲道。


  「朕是怕方卿變了心意,你也不是很出色嘛。」女帝笑著指她說道。


  她的笑聲裡帶著幾分愉悅,見三皇女似乎不喜歡聽到方玄會變心的話,猶豫了一下,還是笑道,「你素來喜歡對人殷勤,這半年好好兒對待方卿,朕也得看看你的表現。」


  她頓了頓,命一旁的侍女取了一柄白玉如意,賜給了方玄。


  這是高看方玄一眼的意思,雖然並沒有賜婚,不過顯然不是嫌棄他,沈望舒看到了,也知道過猶不及。


  別非要娶非要娶的,叫女帝以為自己真的包藏禍心,想要拉攏方玄。


  「一把如意可不夠。」她努力用不知足的表情說道。


  女帝無奈,又賜給方玄幾件難得的珍寶,這才命他起身。


  看到這高大的男人威風凜凜起身,竟然比自家皇女高出整整兩個頭來,女帝突然沉默了。


  她心裡有一種非常憂慮的感覺,看著有些小鳥依人的三皇女,再看看彷彿一座山一般威嚴可靠的方玄,突然覺得這是不是性別顛倒了?


  男人比女人還強壯,真是世風日下啊!


  就這樣兒還能一見鍾情……這腦袋只怕撞得不輕。


  更何況女帝看到美貌絕倫的三皇女,看她得意洋洋的樣子,又忍不住擔心女弱男強,日後鸞王府只怕妻綱不振,以後這皇女只怕要在王府里閉門花天酒地當個小女人,而方玄卻要拋頭露面支立門戶做個大男人了。


  女帝想到這個畫面就覺得有些胃疼。然而知道三皇女此時正在興頭兒上,是什麼都聽不進去的,頓時嘆了一口氣。她覺得今天真是夠了,揮揮手命退朝。


  才退朝,沈望舒就幾步撲到了方玄的面前。


  她一雙眼睛亮晶晶地,捧著臉看著自家好高大好威嚴的愛人。


  這麼五大三粗的男人都有人愛慕,眾朝臣的表情都非常驚悚。


  她們掩面而走,覺得三皇女這口味真重。


  叫她們差點兒驚掉了下巴的畫面,隨之發生。


  金尊玉貴,從來只有人服侍她,斷沒有她服侍別人的三皇女,鸞王殿下,正俯身給高大的男人拍打膝蓋上的灰塵。


  「跪了這麼久,疼不疼啊?」她心疼地問道。


  方玄冷硬的臉上,慢慢地被熏染成了淡淡的紅色。


  沈望舒的心裡卻有了一種很奇異的滿足。


  可算有自己耍帥的這一天了。


  她更加溫柔地看著眼前英武的男人,意圖叫他更被人羨慕,來表達鸞王殿下的心有所屬。


  「走吧。」雖然鸞王殿下特別想表現自己的深情什麼的,可是大皇女其實覺得自己幾個就跟被人圍觀的猴子似的。


  她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見美艷的妹妹有些不開心地看著自己,頓了頓含糊地說道,「母皇沒有拒絕,只是你也當知道分寸二字。一日未賜婚,就該守禮。」她正容對沈望舒說道,「要對男子尊重,才是對他的愛重,知道了么?」動手動腳的,只會叫人以為方玄是個輕浮的男子。


  呵呵……這阿玄前幾世那可是把自己抱著又親又抱的,從不知道分寸怎麼寫呢。


  沈望舒哼哼了一聲,覺得自己應該趁著這個大好時機,對他做一些這樣那樣的事情。


  「我給你拿。」見一側幾個侍女將一個沉甸甸的小匣子捧給方玄,沈望舒決定展現自己大女人的風度,伸手笑著說道,「怎麼能讓男人拿這麼沉的東西呢?」


  這顯然是女帝對方玄的賞賜,沈望舒笑眯眯地就叫方玄把小小的匣子交給她。


  入手,沈望舒捧著匣子往前栽倒,順便匣子跟著往下掉。


  一隻大手扶住她的肩膀,沒有叫她重心不穩臉先著地,另一隻手輕飄飄地接住了這個匣子,匣子打開,露出一排排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金元寶兒。


  「一不小心……」沈望舒厚著臉皮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扶住了方玄穩穩的手,努力笑著解釋說道。


  大皇女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捂著臉不想看見丟人的妹妹。


  這皇妹天天養尊處優的,簡直都不如一個男人有力氣了。


  當然,雖然這男人也與眾不同了一點。


  「皇妹。」一旁二皇女已經臉色扭曲地看了很久了,看著沈望舒笑眯眯地圍著方玄轉,她恨得眼珠子都紅了。


  她同樣美貌高貴,然而卻帶了幾分林貴君的精緻,而不是三皇女天生的暢快。她看起來身姿修長儀態翩翩,然而美艷不及三皇女,穩重不如大皇女,沒有任何更突出的地方。雖然因她是林貴君所出,因此在女帝的面前很有一些體面,不過她卻並不及大皇女姐妹被女帝重視。


  不過她同樣非常善於謀算,不然前世也不會把大皇女和三皇女一起踩下去奪得女帝之位。


  可再多的心機,現在的二皇女還年輕,還沒修鍊到家,臉上就露出幾分憤恨。


  方玄,這醜八怪明明是她先看中的,怎麼三皇女橫插了一杠子?


  可別說什麼一見鍾情啊,三皇女是個什麼德行二皇女門兒清,絕不相信這丫頭竟然會真心愛上方玄的,只唯恐她是在給自己搗亂。


  雖然方玄生得難看醜陋,叫人看一眼都覺得眼睛疼,不過他有個更大的好處就是手中握有兵權,又不知哪兒投了女帝的眼緣,叫女帝非常寵幸他。如果她能咬咬牙娶了方玄,就相當於拿下了京郊大營,這對於生父只是一個小小宮人上位的二皇女來說,彌足珍貴。


  這樣的好處二皇女是不能錯過的,然而就在她決定犧牲一下自己的幸福,沒想到方玄這醜八怪竟然不識抬舉。


  這些天她經常去找方玄示好,然而這個男人對她只是冷淡疏遠,連話都不多說一句的。


  明明知道她的心意,方玄卻不肯對她有什麼示好。


  一想到方玄對自己的冷淡,還有明言不會嫁給自己的言論,二皇女就氣得肝兒疼。


  她再不好,也比只知道混吃等死的三皇女強出八條街去!


  方玄眼睛是不是瞎了,看的中三皇女,卻看不中她?!

  還是……二皇女的目光落在沈望舒那張美艷無匹,彷彿能夠發光一般的艷麗容顏上,露出幾分思索。


  莫非方玄還是一個只看皮相的人?就因為老三長得好看,所以對她另眼相看?

  「皇姐。」沈望舒看二皇女那張雪白乾凈的臉扭曲抽動,忽青忽白,豐富得自己就夠演一場好戲的了,嘴角微微勾起,一邊握住方玄粗糙的大手,一邊優雅地微笑,漫不經心地說道,「對不住,小妹知道皇姐這些時候對阿玄頗有關注,這是自然的么。」她看似大方地笑了笑,輕聲說道,「阿玄英俊,勇悍,是世間難得的男子,被人仰慕也不是什麼不能理解的事情。」


  二皇女臉上一抽。


  她同樣覺得沈望舒的審美怪異。


  「不過偷偷在心底仰慕就可以了,阿玄是我的了,我不喜歡他被別的女人覬覦。」沈望舒淡淡地說道。


  二皇女簡直要被這大咧咧發表自己佔有慾的話給氣笑了。


  「皇妹,是我先看中方將軍的,你一定要和我搶?」


  「如果阿玄喜歡你,我也搶不走不是?」三皇女現在表現得就跟一在正室面前牽著人家老公的手耀武揚威的外室一樣兒,仰著頭驕傲地說道,「既然阿玄選了我,那就說明他喜歡的是我,不是么?」


  她眼裡露出了快活的笑容,似乎被方玄愛慕著是一件格外幸福的事情,然而二皇女的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她同樣是在宮中長大,一開始的氣憤之後,就化作了理智。


  她目光掃過沈望舒和方玄交握的雙手。


  沈望舒用力地搖了搖這雙手,表示堅不可摧。


  男人只是側頭,誰都不看,只看著這個驕傲而美麗的女子,似乎在他的眼裡,只能看到她一樣。


  「只不過是對方將軍有些好奇而已,比不得皇妹,罷了,我是做姐姐的,怎能與皇妹相爭。」二皇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方玄同樣是個輕浮下賤的男人,叫個美貌女人哄哄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她的心裡冷哼了一聲,想到自己不必去捏著鼻子娶一個醜男,又鬆了一口氣。這種複雜的心情令她表情變幻莫測,片刻之後,她在一干朝臣偽裝什麼都沒在意的目光里往後宮去了。


  去後宮,當然是去見林貴君了。


  沈望舒忍不住笑了笑。


  「回去再說。」大皇女覺得明天關於方將軍是個藍顏禍水,引得二皇女三皇女公然爭搶什麼的話題,就非沸沸揚揚了。


  她覺得頭疼,又忍不住在方玄的身邊溫聲說道,「阿鸞雖然任性貪玩兒,不過是個一心一意的性子。昨日見過方將軍,她回了王府就將王府中的小侍都遣散了,空了王府待正君入門。」見方玄垂著頭不說話,一隻大手輕鬆地捧著那沉甸甸的匣子,大皇女默默地和自己做了一個對比,咳了一聲繼續說道,「她別的優點沒有,唯一的優點就是喜歡誰,那就是真的喜歡。」


  這話沈望舒相信。


  上一世三皇女為了自己真心愛著的那個少年,連親姐都給坑死了。


  這要不是真愛,也沒人兒信啊。


  「我也是。」方玄沉聲說道。


  他側頭,一雙狹長的眼彷彿閃過奪目的刀光,突然問道,「小侍是怎麼回事?」


  大皇女一愣,看到這威風凜凜一臉沉穩的男人正筆直地看著自己,突然有一種坑了妹妹的感覺。


  「天晚了,我說好和你姐夫一起吃晚飯的。」她飛快地拍拍一旁什麼都沒聽見,一臉迷茫的妹妹柔弱的肩膀,匆匆地走了

  沈望舒抬頭看了看天上那輪正在中天的太陽,喃喃道,「這晚飯早了點兒吧?」不過她倒是很願意沒有人給自己和方玄做電燈泡,見他默默地走在自己的身邊看著自己,她握住他的手輕聲說道,「我在上京的名聲不多好聽,說什麼的都有,只是你要相信我,我的心裡只有你。」


  她垂頭,從自己的手腕上解下一段紅線來,把自己和方玄的小指勾在一起,看著這一條紅線,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兒。


  「千里姻緣一線牽。」她對方玄眨了眨眼。


  「小侍是這麼回事?」方玄把紅線纏在自己的小指上,突然開口問道。


  沈望舒頓時咳嗽了一聲。


  不過這是從前的三皇女乾的,沈望舒心虛了一下就理直氣壯地說道,「林貴君從前賜下的!左一個小妖精右一個小妖精的成日家往我的王府里塞,打著什麼主意你應該知道。從前我心軟,忍了也就忍了,只是如今有了你,我是斷不能叫王府里還有這樣的人礙你的眼的。」她面不改色地把黑鍋扣在了林貴君的頭上,見到方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很愉悅,眼看左右沒人,急忙踮起腳兒來,親了親方玄的下巴。


  太高了,沒碰上人家的嘴唇。


  可是就是這麼輕佻的一個親吻,立時就叫方玄面紅耳赤。


  這有些羞澀的樣子,真是難得一見,沈望舒笑眯眯地看著方玄,覺得自己真應該多親幾下。


  「來親親我。」她嘟嘴,抬頭,閉著眼睛哼哼唧唧地說道。


  這樣會撒嬌,方玄的眼裡閃過一絲清晰的光影,之後消散無形,雖然知道叫人看見會責怪自己不要臉,還是忍不住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垂頭,將自己的嘴唇壓在了沈望舒柔軟鮮嫩的嘴唇上。


  這個吻,他似乎渾身都在顫抖,什麼殺伐決斷威風凜凜都不見了,只有一個渴望被心愛的女子喜愛的忐忑的男人。他親了一口,整張臉都紅透了,可是一雙眼睛卻明亮如同星辰。


  沈望舒清楚地從那雙眼睛里看到對自己的愛。


  她笑著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柔聲笑道,「味道還不錯。」


  方玄的臉更紅了,他從方才的衝動中回神,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安放自己的手腳,又捨不得離開她,只好跟在她的身後亦步亦趨。


  他小心翼翼地奉承著她,沈望舒只覺得時光流轉,彷彿一切的記憶還在昨天,自己無憂無慮和自己的愛人上街的感覺。他們穿過了朝堂一路隨意地走著,一個英武高大,一個華衣翻飛,到了哪裡都是引人注目的一對兒,不時有人把目光落在沈望舒的身上。


  一美一丑,也真的對比分明。


  沈望舒卻不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目光,只擔心地看向方玄的方向。


  然而她既然在他的身邊,方玄覺得自己對別人的眼光完全不在意,坦然到了極點。


  他是習慣了自己被人嫌棄的了,從前就當這群人是浮雲,素來不放在心上,只有面對愛人的時候才會忐忑自卑。


  而此時,看到沈望舒對他沒有一點的嫌棄,方玄越發威風凜凜,完全沒有了一點的瑟縮。


  遠遠的鸞王府的侍女們苦逼地跟著,看著自家殿下似乎真的轉了性子,對那位方將軍殷勤周到得到了極點,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誰會想到鸞王在飽覽美色之後,審美驚天逆轉,喜歡上了醜男呢?


  她既然喜歡了,這醜男豈不是造化?


  世間除了鸞王,誰還會娶他!


  沈望舒聽不到那些侍女心中的腹誹,她只是滿足自己和方玄能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然而就在她正在一個小攤子前挑挑揀揀,舉著兩隻漂亮的銀戒指已經和那位面無人色的攤主把價錢從十文錢講價到了六文錢,砍價砍得心中通暢的時候,就聽到遠遠的傳來了一聲極尖利的尖叫,之後馬聲嘶鳴,車輪聲滾滾而來,還有一些驚慌的求救和尖叫聲,她下意識地扭頭,頓時瞪圓了一雙眼睛。


  一架馬車被兩匹不知為何就瘋狂起來的馬匹拉動,歪歪斜斜地沖了過來,彷彿隨時都會翻車一樣。


  那兩匹馬高大有力,轉眼就到了沈望舒和方玄的面前。


  沈望舒就感到眼前一閃,一道高大的身影將她牢牢地護在身後,就見這男人口中低沉地呼出一口氣,出手如同閃電,就在那兩匹馬向沈望舒踏來的瞬間,伸手一把就緊緊抓住了韁繩。


  他的力氣非常大,那兩匹馬竟然被他死死地勒住了韁繩,不甘地嘶鳴著被摁在了原處。而那車同樣停了下來,裡面傳來了少年畏懼的哭聲,悉悉索索的倒是叫人覺得有幾分憐惜。


  男人么,遇到事情就多哭哭表示害怕就好了,竟然當街攔馬……


  這麼有勁兒,誰還敢……


  「我覺得更愛你了。」沈望舒欣賞著方玄的英姿,再看看他那高高隆起的結實的手臂,忍不住默默地吞了一口口水。


  自從成為三皇女,她覺得自己被影響得越來越好色了。


  她正要厚著臉皮摸摸這叫人心裡痒痒的手臂,就見那馬車的帘子突然微微被一根雪白的手指勾起,之後,一張清麗秀致,目中卻帶了幾分倔強的白衣少年,眼角發紅地探出頭來。


  他的目光掃過方玄,落在沈望舒的身上時似乎屏住了呼吸一瞬,之後起身鄭重地拜了下去說道,「多謝這位小姐相救,今日大恩,沒齒難忘,絕不敢辜負!」他抬眼,對沈望舒破顏一笑。


  一笑傾城。


  沈望舒眯著眼睛看住了這少年。


  就在這二者對視的時候,突然一聲嘶鳴,一匹已經老實了的高頭大馬,突然掙脫了方玄的禁錮,回頭就給了那車一蹄子。


  車廂震動,那翩翩的少年驚呼了一聲,消失在了車簾後頭。


  沈望舒默默地看著一臉忠厚老實的方玄。


  「韁繩沒抓穩。」


  方玄更加忠厚老實地解釋著。


  「不是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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