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煙花易冷(3)
蘇陌笑:“等價交換又來了。是因為那幢別墅讓你有壓力了?”
“是,也不是。越走近您,越覺得您富有得超過我想象。門當戶對的婚姻絕對是真理,要不就要有做灰姑娘的自覺性。我和您門不當戶不對,我也不想做灰姑娘。我的要求真不高,說實話,我很欣賞同甘共苦。”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裸捐了,就和你相配了?”
“比爾·蓋茨裸捐了,他還是比爾·蓋茨。”
也許這是個借口,可是也是事實,不用看蘇陌眼裏的沮喪,童悅也覺著自己難伺候。蘇陌就差拿把刀,挖出心給她看了。婚姻裏,不好用駕馭這個詞,但起碼要有自信,要在自己掌控之中。她今天深切地感覺到,以前的直覺是對的。蘇陌這樣的男人,她是完全掌控不住的。葉少寧犯錯,她還能辨出點蛛絲馬跡。除非蘇陌想讓她知道,不然,她慢慢就成了另一個徐亦心。愛不能保鮮,即使能,也有時間期限,一旦接觸到空氣,就變質了。
蘇陌把童悅送到酒店,一個人落寞地去參加酒會了。童悅一點胃口都沒有,身子黏黏的,隻想好好地泡個澡。電梯打開,裏麵出來幾個人,她讓了讓。最後出來的男子隨意瞟了一眼,走過,倏地又回過頭,按住即將合攏的電梯門:“童老師?”
童悅訝然地抬起頭,愣住:“羅特助,你怎麽在這兒?”
羅特助小激動了下,和童悅隻接觸過幾次,卻印象極好:“我來上海出差。你是來度假?哈,大夏天的怎麽選這兒,這時候去廬山避暑最好了。”
童悅禮節性地笑了笑,準備退回電梯。羅特助在,說不定車歡歡也在。兩列失控的火車相撞,慘狀不好看。
羅特助一腳也跟著跨了進來:“童老師住幾樓?”
“十樓。”童悅納悶地打量著羅特助。
“我住九樓。童老師是一個人還是和葉總一道?”
“我一個人。”
“晚上一起吃個飯,對麵就是豆撈坊,過條馬路就好。”
“謝謝,我有點累,你和泰華的同事們一塊去好了。”為了證明自己沒說假話,她托著額頭,輕輕按撫。
羅特助不太自然地看了看童悅:“我和葉總差不多同時離開泰華,現在重慶找了份工作。”
這是小小的意外。
羅特助嘴角溢出一絲苦笑:“重慶是火城,和青台沒辦法比,我真想念青台。我也一個人,童老師不要推辭了,六點半,我在樓下等你。”
他是那麽的真摯、熱忱,童悅隻能點頭。
豆撈坊有一種魔力,幾乎每一家,都是賓客盈門。網友形容,地球上已經無法阻擋豆撈坊了。其實就是個火鍋店,隻是服務、用餐環境非常好。
涼茶,冷毛巾,冰片,桌角的小花瓶,蔬菜新鮮得像剛從地裏摘上來,海鮮、肉類處理得整整齊齊,底鍋的湯汁有濃稠,有清淡,隨心選擇。炎熱的夏夜,往這兒一坐,胃口就有了。
“童老師不能沾酒的,我們喝果汁?”羅特助詢問地看向她。她一怔,她好像沒和羅特助一塊吃過飯。“葉總說過,你酒精過敏,會引發哮喘,一滴都不能沾。家裏燒菜,你都是用蔥、薑調味,煮起來特別好吃。”
葉少寧也是話這麽多的人?“果汁吧!”童悅看著咕嘟咕嘟冒泡的底鍋,很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蝦先熟,羅特助用漏勺先盛了給童悅:“重慶也有江鮮,吃著還是覺得海鮮味濃,我老婆也這樣說。”
“你老家在重慶?”她很少和葉少寧聊泰華的事,對於這位羅特助,她一點都不熟悉。
“嶽父家在,到那邊生活,主要是嶽母能幫著照應孩子。”
“你有孩子啦?”羅特助看上去和葉少寧差不多大,也算職場青年才俊。
羅特助咧開了嘴,笑得很是自豪:“馬上一百天了,特別調皮,看到我就要抱抱,可惜我不能經常陪他。”
“為什麽?”
“不是什麽時候都能碰到葉總那樣體貼下屬的上司,我現在正常出差,一個月能在家待個三五天就不錯了。”
這人真會講話,童悅笑了笑:“現在的車總也不錯!”
羅特助拿筷子的手一抖,抬起眼簾,悄然打量著童悅,見她神色淡然,輕輕舒了口氣。“是呀,可能是習慣問題。葉總剛做總經理時,我就跟在他後麵,嗬嗬,可以講是形影不離,有些事情一個眼神就領會。”
“形影不離?他去哪兒你都陪著?”
“差不多。”她隻是隨口開了個玩笑,絕沒有別的深意,“他和別人約會,你也在旁邊做燈泡?比如遊泳館那樣的場所。”
羅特助突然滿臉通紅,驚慌失措,筷子掉到地上都沒發覺。服務生上前,重新給他換了雙筷子。
“希爾頓那天晚上的事,童老師是聽葉總說的嗎?”羅特助結結巴巴地問。幾秒鍾的工夫,他在椅中已換了無數次姿勢。
說實話,車歡歡與葉少寧在遊泳池那張,讓她最生氣的不是他們相擁親吻,後來如何如何,去酒吧、茶座、咖啡廳、餐廳,都可以用公事來遮護,遊泳池那樣的場所,一看就是帶了什麽目的。葉少寧裝什麽無辜,說什麽心軟,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童悅心煩意亂地端起加了冰的果汁,狠狠地喝了幾口,才壓下了心頭的怒火。
童悅的沉默,讓羅特助的汗流得更凶了:“這估計會是我一生裏最狗血最無厘頭最不敢相信的一件事了,我真的不知道如何麵對,非常驚惶,隻有逃。讓童老師笑話了。”
“沒有。”她看著麵紅耳赤、羞愧無措的羅特助,不明白了,他倆說的是同一件事嗎?
羅特助似乎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氣:“我和我老婆是同學,她家人在重慶給她找了份工作,她為了和我一起才來了青台。一畢業,我們就結婚了。她並不漂亮,但在我眼中是最美的,我很愛她。我以為我應該給她全部的溫柔和忠誠,沒想到我終是違背了自己的誓言,但那真的是個意外!”
最後那句話,羅特助差不多是吼出來的,嚇得隔壁的客人紛紛看過來。他卻不在意,一個大男人急得眼睛都紅了。
童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慢慢說,先喝點飲料。”
羅特助笑得像哭:“童老師,你相信嗎?那個時候我真的把她當成了我老婆。老婆懷孕後,我們、我們就沒有再親密過。我不是抱怨,作為準爸爸,這點算什麽,我可以忍。那天喝太多酒了,人很迷糊,歪在長椅上睡覺,不知怎麽突然覺得是在家裏,突然看見了老婆,是我們剛相愛時的樣子,心動情動,我發了瘋似的抱住她,就那樣鑄成了大錯……事後立刻就清醒了,察覺到懷裏的人不同,魂都驚散了。不敢吭聲,見她睡著了,立即逃出更衣室,在外麵角落裏坐到天明,直到她醒,我才離開。那天夜裏,我老婆給我生了個兒子。我真的無顏去見我老婆,可她在等著我。我不願意她受到一點點傷害,我選擇做一個猥瑣的男人。我當天就辭職了,本來想在青台找份工作,但怕東窗事發。可以說,我是狼狽不堪地逃去了重慶。值得慶幸的是,我老婆一直不知道這件事,而她應該也不知那晚上的男人是我。”
“那她以為是誰?”聽到現在,童悅依稀聽出羅特助糊裏糊塗發生了一場豔遇。
羅特助神情複雜:“呃,葉總不是都和你說了嗎?”
“他也在場?”
羅特助哭笑不得:“童老師,你就別逗我了,我都快窘死了。”
她從來不欺負老實人的,是真的糊塗。
羅特助隻得硬著頭皮道:“那天為葉總送行,車小姐要他陪她去遊泳,說是最後一個願望,他怕把事情弄複雜,於是拉上我。嗬,這也不是第一次。葉總犯胃病的時候、在北京的時候、加班的時候……”
“慢著,羅特助,你說犯胃病,是那次新年住院嗎?”
羅特助責備地看著她:“這事你也不知道?新年住院,是胃出血,我給你打的電話。這是另一次,你們那時可能在冷戰,葉總工作像不要命似的,輸完液之後還去公司加班,在辦公室裏暈倒,我和車小姐一起送他回的荷塘月色。”
她問了個時間。她是小人,和他生氣的每一次,她都記得清清楚楚。他們為什麽吵的?是為車歡歡吧,他氣得摔門而去。
餐桌上擺著的泡麵碗,擱在門外的植物,植物下麵壓著車歡歡火辣辣的問候。
她也是驕傲的、倔強的,不願向他低頭,任局麵僵持著。站在上帝麵前,誰都是罪人。
“我想是因為葉總深愛童老師,所以才有力量拒絕車小姐的示愛。”
“他真拒絕得了嗎?”
羅特助嚴肅起來:“童老師,你說這樣的話太對不住葉總了。你可以把我當反麵事例,我也愛我的老婆,但在醉酒時,我仍理智失控。車小姐不是普通的女子,她年輕、漂亮、俏皮、可愛,她就如同一團火似的,能有幾個男人可以抗拒?她像著了魔樣迷戀著葉總,泰華員工都知道。她也不掩飾,而且屢敗屢戰。唉,不然也不會發生更衣室中的陰差陽錯。她本來的目標應是葉總吧,她在黑暗中把我……當成了葉總。”
童悅瞪大雙眼,她終於聽明白了,車歡歡和羅特助上床了!!!那麽車歡歡懷的那個孩子應該是……天啦!葉少寧應該也知道這件烏龍,他對她說孩子不是他的,那麽蒼白,那麽欲說還休,其實不是心虛,他不隻是保護車歡歡的聲譽,還有羅特助。羅特助的妻子快要生孩子了,兩人相親相愛。若這事說出來,樂靜芬不會放過羅特助,而羅特助那個幸福的家也將瓦解。
“之前,雖然樂董沒明說,泰華的人都知葉總是泰華未來的東床快婿,沒想到葉總娶了童老師。樂董非常現實,一意識到葉總不會成為家人,立刻架空葉總,把葉總手中的事務挪給車小姐。葉總太溫和多禮,念著泰華對他的培養之情,才加班加點地把車小姐帶上手。那時你們是新婚吧,葉總常歎息沒能給你一個美好的蜜月,但我想,他現在應該已經彌補上了。”
無語。別人跑著跳著,向葉少寧懷裏撲去,嬌柔、嫵媚、風情無限,她卻視他如草芥,冷得像塊冰,忙不迭地把他往外推。他心中有過苦衷嗎?有沒有因為她而無力?應該信任他的,但太多的事蒙住了她的眼,她看不清,也累得不願去看清,也沒有安靜地坐下來,好好地聽他說話。那些誤會就像是她期待已久的,好像被她預料到了,他不值得她珍視,這樣她才能自如地轉身。大概從一開始,她也沒相信他們能白頭到老。其實是怕踏上江冰潔的腳印,她想保護好自己。
他說什麽了,他說她在努力做一個稱職的妻子,而不是努力愛他。她把婚姻當成了一項工作、一項計劃。離婚也是她挖的一個坑,他同樣看得清,也同樣認真地跳。
馮小剛的《非誠勿擾》裏,梁笑笑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由愛生恨,卻又割舍不了,秦奮說:情人眼裏出西施,你是仇人眼裏出西施。秦奮能容許梁笑笑和他在一起時,心裏卻記掛別人。他愛她愛的正是這份癡傻,這份斷不了的纏綿,縱使對象不是他,他也能欣賞,能疼惜。他想,如果有一天她愛上了我,也會這般傻吧!
葉少寧跳坑時是不是也這樣想?這是一種傻,其實也是一種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