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靈玉華服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暮去朝來,日往月來。等待的日子雖然枯燥乏味,卻總擋不住時間的腳步。
匆匆又過一月,雖說已至秋季,衡府的花園還是開的太過熱烈。這裏的花雖比不上妖界裏的有靈性,卻顯得優雅溫順的多。但不管是妖界野性靈氣的花還是人界優雅溫順的花,花總歸是花,是花總歸改不了招蜂引蝶的性子,就像男人離不開女人,狗離不開肉骨頭。
半荷塘的荷花早秋時便凋謝了,此時荷葉也漸漸枯去了。半荷塘裏蓮蓬一片,細長的梗子托舉著一個個小鈴鼓似的小腦袋,好奇的向四周張望著。荷花已謝,衡弄文身上卻還殘留著淡淡荷香,他看著塘裏的老弱病殘一個勁的搖頭,張羅著過幾日埋些睡蓮的種子。
衡弄文雅致,時常會在花園裏添些什麽應景的花。本該是秋季,園子該多些桂花,菊花,茱萸紫薇之類的,他卻生生將夏花也植了進去,像什麽錦帶花,紫茉莉,滴水觀音草石竺,最特殊的是花園邊角的陰涼處竟開著支白梅。這些本不奇怪,奇怪的是衡弄文能將四季的花養活,而且能開出漂亮的花。
神樂不信費這樣大的力氣培養的四季花朵隻是為了雅致,若真是為了雅致,也不用植在自己的別院裏。衡弄文給的解釋,這樣吃起來便不會覺得膩味,卻省了許多麻煩。
神樂點頭,對衡弄文的態度很是受用。你沒有看錯,這些花是用來吃的,卻不是給衡弄文吃的。神樂是花妖,主食便是花瓣,人間的食物她一般當做零食吃來著。
神樂自從來到人界,就被困在這偌大的衡府別院裏,衡弄文說她身上有妖氣,貿然出府會被除妖師追捕。又說什麽他花費巨資請了高明的法師在衡府設了防護罩,這才保得她三年平安。反正是想了各種說辭連哄帶騙的就是不讓她出這個別院的門。
就連和別院相通的正式大廳如果有客人的話也不允許她進去的。
有次她偷偷藏在客廳屏風後看一個老夫子喝茶,那老夫子一口一個司文大人的稱呼衡弄文,神樂就不樂意了,跑出來指點那糊塗夫子。“你這老頭好不禮貌,沒打聽清楚府上主人姓甚名誰便來討茶喝。”又掐腰指著衡弄文衝老夫子吹胡子瞪眼一本正經的樣子:“人家叫衡弄文,不是司文!”
當時那老頭盯著神樂發愣,被神樂用眼一瞪,忙不滯的低下頭去,手裏的茶杯哆哆嗦嗦的碰著桌子,發出一連串清脆響聲。衡弄文趕緊好說歹說連推帶搡的把神樂哄了出去,又和那老頭說:“家妹少不更事唐突莽撞,讓大人見笑了。
神樂氣急,自己給他討公道,他不領情還要說自己的不是,於是又出來鬧,結果那老頭戰戰兢兢的站起來轉身就跑,速度堪比受虛弓驚嚇的飛鳥,由此可見人類的運動能力並不受年齡影響,而根本在於後麵有沒有被狗追。
那老頭第二天派人送到府上西湖龍井,洞庭碧螺春各十斤,自此再也沒上衡府喝過茶。老頭送來的茶葉整整喝了兩年也沒喝完,前些日子便打發幾個丫鬟拿去分掉了。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到衡府家丁都能喝到此等好茶,不知道會不會上朝參上衡弄文一本呢。
此事一直叫神樂引以為傲,認為自己給衡弄文帶來了財運,而衡弄文卻因此事整整兩天都沒搭理她,還包了重禮,寫了文縐縐的道歉信回給了那老頭。至於那道歉信上究竟寫了什麽,神樂雖不認得,卻也想得到衡弄文是變著好聽的花樣說自己壞話。
有次閑聊衡弄文無意提到神樂八成投錯了胎,不像牡丹倒像是路邊的荊棘花。她便問他荊棘花是什麽花,他笑而不語,叫神樂別放在心上。後來,神樂問了一個丫鬟才知道原來路邊的荊棘花就是長滿尖刺的野花,人人見了都得躲著走。
這可是嚴重踐踏她牡丹一族尊嚴的事,是可以由個人受辱上升為種族歧視的嚴重語言攻擊行為!為了維護自己,也為了牡丹一族,更甚至妖界的尊嚴,當然這是神樂自己編造的報複衡弄文的理由。神樂在衡弄文的茶盞裏下了她的獨門秘藥牡丹花粉,害的衡弄文整整跑了兩天的茅廁,就連走路都是扭曲的。
而衡弄文至今都不知道那是神樂動的手腳。
神樂無趣的摘了一朵月季,坐在石凳上發呆,今日裏慕千潯會不會來接她呢。將手中花瓣認真的一層一層剝開衣裳,嘴裏嘟囔道:“來、不來,來,不來……”
“真沒看出來,如此大方美麗的神樂大公子竟然如此沒有愛心。”衡弄文不知何時也來到花園,看著原本嬌豔的一朵花在神樂手中變成一顆禿頭,不禁可惜的搖了搖頭。
衡弄文稱神樂為公子是有原因的。其實神樂頭腦裏本來是沒有什麽男女觀念的,直到衡弄文說男女授受不親時,神樂才認識到人不光有年齡之分。
至於怎麽區分男女,神樂大體總結出兩條,一條的是女人上身比男人胖,衡弄文教育她那是女人有胸脯,男人沒有。另一條的是女人聲音比男人好聽,但是衡弄文除外。衡弄文接著教育她,那是因為男人有喉結,女人沒有。又自戀的加到自己的聲音好聽卻絕不是性別問題,不過是人品好罷了。
鑒於以上兩條真理,神樂把自己規劃為男人,自稱小爺,與衡弄文稱兄道弟。此事讓衡弄文頭疼不已苦不堪言,遂堅持為神樂洗腦,但那種區別觀念已經在神樂心中根深蒂固,任衡弄文使盡渾身解數搬盡古今真理,神樂還是認為自己是男人。
衡弄文無可奈何隻能一狠心將別院裏的男工全換成了女傭,就怕神樂哪天心血來潮大發奇想的找個兄弟陪她睡覺。而神樂秉持男女授受不親的準則,並堅信衡弄文是以此磨練自己的意誌,所有一直不讓女仆近身,遂造就了她如今難以入目的邋遢形象。
“你不也是見死不救?還在這裏說風涼話!”神樂反擊到。自從衡弄文把她的準兄弟們都趕走,逼自己做一個招蜂引蝶的浪人後,神樂對衡弄文的好感度便直線下降,要不是看他救過她的份上,非得把他列入最討厭的人排行榜第二名,至於這第一名嘛就理所當然當之無愧的給了那個害她的慕容墨陽。
“反正是些死物,不救也罷。總不能為了它為難一個活人不是?”衡弄文笑道。
“是活妖!你這個大忙人不去寫皇帝老兒的風流事,怎麽有空陪我談人生道理啊?”神樂將月季花瓣填在嘴裏打牙祭,好東西怎能浪費呢。
“哈哈,我是看你悶在府裏火藥味越來越濃了,這要是再悶個幾天,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把我們衡府給炸平了。所以,今天晚上我會帶你去上街。”衡弄文滿臉寫著我懂你三個大字。
神樂不以為然的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說我妖氣太重,不可以出去嗎?”
“我說過有妖氣不可出府,可我沒說沒有妖氣也不讓出府啊!”衡弄文壞笑像是引誘無知白兔的狡猾灰狼:“我廢了好大的功夫才從一位高僧那求來的壓製妖氣的寶物。”說著從懷裏拿出一塊巴掌大的玲瓏寶玉,尾端吊著一簇橙色流蘇。
神樂眯著眼看那玉,玉墜被精細雕刻作如意鎖的模樣,玉質紅潤均勻,陽光下猶自散發螢紅光暈,隻一眼便能辨出這是塊靈玉。
“諾,送你了!”衡弄文故作大方的一揮手把如意鎖丟給了神樂:“晚上要穿的禮服我已經讓丫鬟送到你房裏了,記得換上。”
回到房間神樂就興高采烈的換上了衡弄文為她準備的禮服,以前她總是喜歡穿紅色的大袍子,也不善修整邊幅,今日在丫鬟的幫助下,她穿戴整齊站在鏡前左搖右晃的打量著自己。
衡弄文給她準備了一件月白百褶垂紗裙,衣邊用鏽金紅綢精致的包裹住。衣領,袖口,前襟也用金線細致的繡著牡丹圖案。裙擺分出三層也都依樣繡著牡丹圖樣,隨著走路時的擺動就好像被清風撫過牡丹搖曳的樣子。
垂到小腿上的長發溫順的伏在身後,隻取了兩縷鬆鬆的挽了個鬢,簪了一支白羽團。撩了下裙擺,神樂撇嘴道“這麽好看的一件衣服居然藏這麽久才給我,衡弄文真是太小氣了。”
“小姐錯怪司文大人了,這衣服可是司文大人花重金在禦繡坊趕製出來的。聽說這次中秋佳節連皇宮裏的皇子公主都來了,禦繡坊忙的不可開交,也虧得司文大人麵子大,才給小姐求到這麽件漂亮衣裳。”旁邊的丫鬟也連連附和道。 一群小丫鬟你一句我一句我家司文大人怎麽怎麽著,教神樂聽來怎麽都像是在罵她白眼狼!
“不要叫我小姐,小爺是男的!”說著還故意把嗓子壓粗。
滿屋子嘰嘰喳喳的丫鬟瞬間安靜了,神色各異中夾著糾結。
神樂哼了一聲,甩了下劉海昂首挺胸大步走出房門。
“ 怪不得大人不讓她出門,原來腦袋有問題啊.……”
“那咱們大人不就慘了,一輩子就守著白癡過了嗎……”
“唉 ,充其量也就是個花瓶吧……”
神樂雖走了好遠,卻也將丫鬟們的話聽進了耳裏,無奈搖頭,果然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這班丫頭辛苦工作拿著衡弄文的賞錢還得昧著良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