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塵封舊事
沒了天庭的威脅，兩人心情均好了許多。天邊泛起魚肚白時，一道紫光落到一處空曠之地。衡弄文和神樂均做了偽裝，以防被藏在暗處的秘衛糾纏。
衡弄文也沒多少變化，他這幅樣子已經死了十二年，光明正大的走出來也不會有人認得他。而神樂則將頭發挽起，換了一身男裝，兩人走在路上像是結伴而行的文人墨客，超凡脫俗的麵容不免引起許多人注意。
眼看著市井小道就要因為他們兩個造成交通擁堵，衡弄文忙拉著神樂進了一間客棧，要了一間客房，本來衡弄文要兩間來著，神樂執意要住一間，衡弄文想著住一間比較安全，便應了。
要了熱水和一些食物，衡弄文又拿了兩個金銖打發一個小廝去買些新鮮花束。小廝隻當是文人的講究，歡喜著拿著賞錢買花去了。
衡弄文鬆了口氣拴上門轉身正好撞上神樂質疑的目光。
神樂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濃黑的眸裏神思百轉，讓人覺得被看透一般不自在:“衡弄文，你不要對我解釋些什麽嗎？”
衡弄文一凜，愣一愣，再抖一抖，道:“什……什麽……”
神樂輕裘緩帶斜倚西窗，麵上是久違的神采奕奕，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明顯慌神的衡弄文重複道:“慕容墨陽和衡弄文的關係還有衡府之事你不要和我解釋些什麽嗎？”
衡弄文將手中折扇捏的咯吱吱響，半晌輕歎了口氣，有些事瞞也瞞不住，終歸要說的。
衡弄文是天界主管文運的文曲星君，仙稱弄文星君。妖精化形之時要經曆天劫方可成妖。這時候就要天庭派人為妖精設劫，正巧著弄文星君閑在，又想下凡曆練，便主動向玉帝請命，要下凡為一小妖設劫。
沒成想他這一下凡剛好趕上了國師慕容墨陽仙化，便借用了他的肉身化作慕容墨陽，然後隨林蕭去妖界抓了神樂回來，神樂便是衡弄文第一個要設劫的對象。
然而當衡弄文對上那雙紫紅色妖異眼眸時，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特意為神樂設的天劫生生將自己給圈了進去。
宣德皇帝需要妖精的血做藥引方可治愈，於是神樂便成了獻血的最好人選，同時也可以度過她五百年的大劫。然而不是所有妖都可以順利渡劫，神樂失血後妖氣漸失，隨時都有打回原形的可能。
本來妖精不能渡劫便隻能順其自然的重新來過，但衡弄文卻迷失在神樂那雙透著執著與不甘的紫紅色眸子裏再也走不出來。於是那個雨夜，他故意給神樂機會要她逃走，又騙過林蕭說已經將妖精處理了。再然後他現出仙身以衡弄文的身份救了神樂一命。
然而很多時候都是自己挖了個坑然後義無反顧的跳進去，坑是自己挖的，跳也是自己跳的，到最後爬不出來的恰恰也是自己。和神樂相處的那段時日，衡弄文漸漸發現自己越來越離不開這個莽撞冒失外剛內柔的小花妖了。
他以為神樂隻是一隻普通花妖，至於神樂口中常提到的哥哥慕千潯，他一直認為不過是神樂吹牛的噱頭。可是後來他從神樂眼中看到了一種名為思念的情緒，他終於感受到了那個素未謀麵的慕千潯的存在。他終究意識到要和神樂分別，索性最後給自己也給神樂留下一個美好的念想。
他花了大價錢為神樂做了一件新衣，準備八月十五時要她穿上在人間陪他過一次中秋節後便送她離開。然而，一切發生的太快，快的令他反應不過來。
因為慕容墨陽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衡弄文便借著閉關修煉的理由將軀殼置於清心閣，而後以真身示人在宣德王朝中擔任司文要職。隻是一次他匆忙之間替換慕容墨陽時被一直愛慕他的錦絮盯上了，自此他的身份便被錦絮所知。
中秋節時神樂與錦絮起了爭執，錦絮有意拿他身份做把柄，衡弄文不得不委屈神樂。沒想到的是錦絮更加變本加厲，衡弄文知道錦絮勢在迫害神樂，不得已之下他才打了神樂，為了不過是想讓她躲一躲，之後神樂便離開了衡府，離開了衡弄文。
當然衡弄文並不會向神樂解釋這般清楚，他隻對神樂說當初救她隻是一念之仁，然後他怎樣被錦絮抓到把柄，又怎樣被錦絮威脅造成了神樂出走的後果，如此這般，算是將自己的愛意撇棄的幹幹淨淨。
神樂的心早已屬意於慕千潯，自己若是表示些許愛意對神樂來說都隻是給她徒增困擾和兩人難以磨滅的尷尬。
衡弄文說到此處便不再說了，神樂支著腦袋瓜子愣了下接著問:“然後呢？”
“然後我就扮成你討厭的慕容墨陽送你回妖界。”衡弄文答到，有意避開話題。
“衡弄文！”神樂凜然:“你還當我和以前一樣好糊弄嗎？衡府那一百三十六條人命到底是怎麽回事！”
衡弄文握著杯子喝了口茶，半垂著雙目，半晌道:“人各有命，糾結於舊事又有什麽用？除了徒增感傷……”衡弄文說著徑自開門出去，留神樂一人在客房裏。
要他怎麽告訴神樂那日裏屠了整個衡府的人便是她日日心心念念的哥哥慕千潯。命運和神樂開了好大的玩笑，她最想不到的人做了她最想不到的事。
那日衡府是被慕千潯血屠的，衡弄文也是為他所傷。隻是衡弄文一直奇怪，神樂在人間呆了三年慕千潯都不聞不問，怎的剛一出衡府，他便呈雷霆之勢殺進了衡府。
慕千潯留了他一命，是因為他是仙，若他死，天界又少不了對妖界一番狂轟亂炸，還有他安排了他一件事，保護神樂同時阻止她回妖界，但是，最終，命運還是讓她回去了。
隻是府上那一百三十六條命卻可憐。此事之後，衡弄文一直如鯁在喉，惴惴不得其解。而後他滿腹疑惑的回去天界一次，從茫茫司命冊中翻查，終於翻出一段被塵封千年的舊事。
因為此事事關重大，所以司命冊被重重咒術封印，饒是掌文的文曲星也不得不費功夫從兜率宮裏盜了法器破開封印，司命冊可以將過去以影像的形式呈現，衡弄文終於了解了這一切事情的源頭。
這是一件和六界中消失的神界相關的舊事。
這個故事裏的慕千潯不是慕千潯，是上仙清明帝君。萬年前的西王母蟠桃宴會上，清明帝君參宴無聊時於桃林漫步。漫漫桃花雨中邂逅了在桃林搗亂的不死之神淺雪疏影，同時也結識了此後影響他一生命運的夜未央。
司命冊記得簡單，衡弄文也隻能看出個大概。那日桃林之上大抵是淺雪疏影和夜未央各自來湊熱鬧，沒成想到碰到了一塊。兩人當時均是年輕氣盛，不知因著何事起了糾紛竟打做了一團，毀了大半個桃林，仙桃更是滾的到處都是。此時清明帝君正好趕來製止了二人。
因為淺雪疏影是神界遺留的最後一隻不死神鳥——凰，而夜未央則是魔界下一任魔尊，他二人身份特殊，天庭不敢強來，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略為訓斥了一番便了事了。
然而這看似簡單的一次相遇竟緊緊的捆綁住了三人命運。淺雪疏影與夜未央都是生來便擁有強大法力的靈體，而清明帝君則是由凡人修成的仙，一步步修成上仙其中艱辛可見一斑，而這本質上的差距卻成了清明帝君難以磨滅的心魔。
三人由不打不相識到桃林三結義不過用了一年光景。一向一絲不苟的清明帝君也經常被淺雪疏影和夜未央偷拉到人界玩耍。清明帝君清冷，一般隻看著夜未央與淺雪疏影追逐打鬧，臉上掛著萬年不變的寒冰。他始終認為自己與他們是不同的。
百年的時間，足夠將一個人磨進冰封的心裏。清明帝君愛上了那個成日在他麵前轉悠的神經大條的淺雪疏影。而於此同時似乎是為了讓這個故事變的精彩，夜未央也愛上了淺雪疏影。
夜未央在魔界為神樂建了一座宮殿，宮殿裏掛滿了純白色沙幔，像是瑤池上永不消散的雲霧。淺雪疏影興致衝衝的拉著清明帝君去看她的新居所，還笑稱這裏是她三人的秘密據點。
而清明帝君卻看著這滿殿的雲幔皺眉:“這雲幔不好，像是靈堂。”
淺雪疏影便問什麽是靈堂，清明帝君道就是凡間死人住的地方。
此後淺雪疏影便將所有的雲幔全換做了粉色沙幔，一如那日蟠桃林中漫漫桃花雨。
自此，她便對夜未央也開始疏遠起來。
沒多久，夜未央與清明帝君便因為這件小事翻臉不認人，甚至大打出手。兩人均掛了彩，淺雪疏影帶了仙藥當著夜未央的麵給清明帝君上藥包紮，夜未央自此與他二人斷絕關係。
直到淺雪疏影一次無意提到六界都道她為浴火重生的不死神鳥，便以為她真的不會死，可隻有她卻知道神界有把上古神器軒轅劍可至她於死地。
淺雪疏影神秘兮兮的告訴清明帝君，夜未央跟自己有仇，千萬不能讓他知道軒轅劍的存在，要不然她就慘了。
清明帝君身子一震，原來淺雪疏影從未看破夜未央對她的情意，在她眼裏夜未央與她是敵對的。而清明帝君卻清楚，夜未央對淺雪疏影的情分不比自己少，甚至超出自己。
如果有一天淺雪疏影消除了與夜未央的隔閡，那麽被忽略的那個人便會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