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放棄所有
沒有仙人忌憚神樂的微末法力,所以她可以自由來往於各個宮殿,隻是天庭不準她靠近天河水域。天河水域裏裏外外加了幾層天兵,神樂也想辦法找過執霸,可執霸自從那次以後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任她翻遍天宮也找不到他的蹤影。
她也嚐試過問王母娘娘執霸的下落,問各個仙君,就連過路的小仙娥她都會捉住問一問,可是沒人回答她,甚至碰見她就會自動躲開,一如她在妖界時被眾妖排斥。
這樣無頭蒼蠅一般的亂撞,撞得她七葷八素無力可尋時,執霸帝君卻自己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像是抓住了生命的希望似得,神樂不自覺的將執霸帝君的臂抓出了紅印,一雙無神的眸子裏驟然間燃起了生命的光彩。
“帶我去見慕千潯!”
執霸帶她去了天河水域,和上次不同,執霸此次沒有進入水室,而是隔著結界直接將神樂扔了進去。
天河水域裏繁星依舊,藍紫色的光芒星星點點,隻是那一道安靜的月白身影在這一片純淨的星海裏格外醒目。
神樂被執霸丟進來狼狽的摔趴在水壁上,似乎是早已料到神樂會來,慕千潯平靜異常的將她扶起來,聲音裏藏著淡淡歎息聲。
“你不該來。”
慕千潯的氣色好了許多,看來是神樂的血起了效用。他此刻神態自若,沒有一點被邪術反噬的跡象,觸到神樂的指尖依舊冰冷,墨色長發也簡單的挽了個鬢,若不是他此刻眉間有熒紅仙印,神樂真的會錯以為他還是原來的他。
“哥哥……”神樂撲到慕千潯的懷裏,觸及冰涼,可她卻覺得慕千潯的懷抱是火,燒的通紅的火,是可以將她被玄冰封住的心暖燙了的火。
慕千潯淡淡的笑,冰涼的手指擦過神樂帶淚的臉龐:“我不在的日子,你受了許多委屈。”
“哥哥,你一定有辦法出去的,你帶我走好不好,去哪裏都行,我不要再待在這裏,我也不要成神。哥哥,你知道嗎?天庭要在我成神之後,將我封入神界,還要消除你的記憶,從此老死不相往來……神樂不願……”
“那樣不好嗎?”
神樂僵住看他,她完全沒有想到慕千潯會是這樣順從天庭的態度,她看著慕千潯認真的說道:“不好!我再也見不到哥哥,哥哥也再也記不得神樂,這樣怎麽會好?”
濕熱的淚水打在裙裾上濡開一朵淡色小花,她一眨不眨的盯著那小花慢慢暈開的樣子,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慕千潯是和執霸齊名的高手,執霸可以在這天河水域來去自如如過無人之境,慕千潯又怎麽會被輕易的困在這裏呢?她原以為慕千潯是無力反抗,可現在看來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反抗。
或許他心之所願便是如此,塵歸塵,土歸土,大家各自回歸各自本來的生活,永生永世再無交集。再或者在慕千潯心裏,還是希望賠上一切也要再見淺雪一麵,哪怕這代價是她的性命。
慕千潯嘴角扯出弧度,神樂看著他麵上的笑意隻覺得身體像是從熔岩烈火中掉入了九天玄冰,她預感到了慕千潯接下來的話語一定是她最不願聽到的,可她除了讓那些話一字字的割在心頭,再也無力阻止。
“這樣做很好,那些傷痛的記憶本不該留著,而你現在隻是沒有恢複記憶,等你想起來了你也會滿意這樣的安排。”
傷痛的記憶?這話怎麽聽著那麽耳熟?是了,她也曾一本正經的對衡弄文說過類似的話,她說她不滿意這一生的安排,她認為這一生是痛苦的,所以她要選擇忘記,那時候說出口時她知道衡弄文會難受,卻沒想到報應來的這樣快,因果輪回,終於還是轉到了她的身上。
心像被刀子一刀一刀的削的疼痛,神樂終於知道自己有多狠心,能說出那樣的話對待衡弄文,她也想問慕千潯難道她這五百年的相依相伴都不曾抹平過他心口的一絲傷痛嗎?可她終究沒有開口,因為她想不起自己曾給他帶來什麽美好的回憶,有的隻是一次又一次的麻煩,危險,拖累。
她被剜空了的心裏又忍不住僥幸的想,或許慕千潯和她一樣有什麽難以啟齒的苦衷,迫不得已之下才要對她說這些話,就像她對衡弄文一樣。
她還是無可救藥的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哥哥,如果我恢複了記憶換回了淺雪,代價卻是我永遠的消失,你也要這樣做嗎?”
慕千潯搖頭:“不會的,你就是淺雪,怎麽會消失。”
“我說如果,如果我和淺雪隻能留一人,哥哥選誰?”
“我說過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慕千潯說的無奈卻肯定,神樂定定看他不禁低頭苦笑,她知道答案了,她懂了,也明白要怎麽去做了,她說過隻要他需要,她什麽都可以為他做。
神樂忽然抬起臉笑的雨後天晴般燦爛,似開玩笑一樣問了句:“哥哥是喜歡我的性格多一點還是喜歡淺雪的性格多一點?”
“本來就是一樣的,哪有什麽多一點少一點?”
神樂笑的勉強,還是不要讓慕千潯知道其實自己和淺雪根本就是兩個人的事情了,他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神樂能做的就是讓他對自己的選擇感到心安,那麽就讓這個秘密藏在她已掏空的心裏,讓她悄無聲息的消失吧。
空氣中突然溢滿了特別的甜香味道,看著神樂舉到他唇邊的手腕,他不由的呆愣了一下,雪白的腕子上此時有一道殷紅傷口,流出香甜的血液,那是多麽致命的誘惑。
“你做什麽!”慕千潯皺眉,兩指在她腕上輕點,那血液便不再流出。
可神樂卻執意要他喝自己的血:“哥哥,喝了你會舒服些。我知道還有十天便會舉行封神儀式,到那個時候神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所以趁現在我還是我,哥哥就讓我再為你做點事情。”
慕千潯啞然失笑,像神樂小時候一樣撫著她的頭發:“你想太多了,你就是你,是不是神都是一樣的。”
“隻一次,最後一次……”
慕千潯看著她濃麗的眸子,用那樣央求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忽然開始懷疑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個樣子,他也開始懷疑神樂想起一切後又會怎樣,還能輕易的被他控製嗎?
他心裏很糾結,一麵想著神樂恢複記憶後還可以像現在一樣和他沒有任何隔閡,一麵又想讓她冷漠下去,不被他所牽製,也不被任何人牽製,做個沒有負擔隻有快樂的神。
此時的神樂靈魂純潔,像一朵開在絕壁上的花,可是封神後,她記起前世所有的事,自己該如何麵對她,她又會如何對待自己?天庭要將她封於神界,日日夜夜孤單一人埋葬在那個充滿死亡回憶的神界,他真的能忍心嗎?
可是如果她永遠做自己懷裏的神樂,神界會因無神而崩塌,殃及其餘五界。五界中人無力控製神界的崩塌,一定會想方設法的令神樂成神,而這其中她要走許多彎路,也有被逼入魔的風險,如果是這樣,他寧願讓神樂此刻成神,被永封神界。
而他也會自願喝下忘憂酒,了卻關於淺雪的一切記憶,從此不論天庭如何發落,他是人是畜,都和淺雪不再有一絲瓜葛,即使他舍不得。
慕千潯始終不願在嚐到她血的味道,他不想記憶的最後還是傷她的畫麵。他拉過神樂的腕,將她瘦弱的身體緊緊擁進懷裏。
“淺雪,我希望我們最後是這樣的結局。”
神樂溫順的被他擁著,聽他對淺雪說著情話,說著他的心願。其實,神樂也好想和哥哥最後的結局是這樣的呀,可是她隻有替淺雪將這些話記在心裏的資格了。
神樂閉上眼踮起腳尖在慕千潯唇上留下最後一個關於她的印記,似乎覺得這樣不夠,她又含著淚狠狠的咬上了他的腕,狠狠的用盡她所有的愛意,直到舌上全都染上血的味道,她才鬆了口,而慕千潯從始至終都沒有反抗一絲一毫。這些記憶,哪怕是疼痛的,她也希望他能記住一點。
神樂抬頭又哭又笑的看著那被鮮血染紅的傷口,粉紅色的小如一彎月牙的痕跡。她取出絹布細細的擦去血跡,認真如對待一件藝術品:“疼嗎?”
慕千潯輕聲歎息,答非所問:“本是我欠你的。”
“哥哥從來沒欠過神樂什麽,哥哥給了神樂生命神樂就要用盡全部的心血去償還這恩情。”
神樂擦掉淚水,使勁眨了幾下眼睛強迫自己不要哭。抬頭看慕千潯似乎欲言又止,她那樣定定的等著他說,終究隻等來了一句回去吧。
慕千潯背過身去,似乎想用一己之力隔斷與神樂的所有聯係,一己之力能有多強大他不知道,可是用來對付神樂已經綽綽有餘。
“哥哥,十日之後你會不會來看我?”
“……或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