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她的意願
未挽起的紅發和華服一起被神與權杖相輝映產生的氣波吹的淩亂,卻絲毫不能影響她的美感,長而密的睫毛一動未動,略微神遊的盯著麵前觸手可及的神杖,神樂再次呆了呆,她現在的位置極高,整個祭壇一覽無餘。
眾仙錯亂而立,無一例外的仰頭盯著空中的神樂,這樣亂的人群裏神樂自信還是可以一眼認出那個住在她心裏不肯走的人,可是沒有,慕千潯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她猶豫著要不要伸手接過神杖,由她帶走一切孽緣結束這一世的愛恨糾葛。
可是眾仙絲毫不會顧及她心中所想,他們所在意的就是儀式的完成,越是最後關節就越有可能出現狀況,他們等不及也等不起。神杖由眾仙合力牽引向遲疑的神樂越靠越近,此時,她不用伸手,隻需盈盈一握,神之力就會通過神杖傳送入她的體內。
神樂睫毛微顫,近在咫尺的神杖上鑲綴的晶石發出炫目的光彩,落在她水霧迷離的眸裏卻被虛化的模糊。
手停在胸前不住的顫抖,出自靈魂深處的小心讓她不敢亂動分毫,深怕這一點輕微的失誤便會碰觸到麵前猶如毒蟲蛇蠍的神杖,由此灰飛煙滅。
“神女你還在等什麽!快接杖啊!”
神樂被喚回神思猛的一抖,手指更是顫抖得不像是自己的,眾仙們在等,六界在等,蒼生在等,他也在等,隻有她自己在拖延,心中不禁苦笑,以她微薄之力又怎能敵得過蒼生所願?
別再躲了,也別再拖了,該發生的遲早會發生,你又何必揪著見與不見這件事上呢,見了又能怎樣?不見又能怎樣?執著的隻有你自己罷了。伸出的手微微聚攏,隻觸及到自權杖而發的強大神力,神樂卻猛的向後劃開好遠,然後轉身飛速飛向天河水域。
她一定要再見他一麵。
她以為自己釋然了,隻要他安好她便可以了無牽掛的離開,可是在碰觸到死亡的邊界線的那一刻開始,對他的牽掛徹底擊穿了她為自己精心打造的平靜麵具。
這突然的變故像是給眾仙澆了一盆涼水,知道神樂是不會乖乖的任由他們擺布,於是他們隻能采取強製手段,眾仙合力織就一張巨大的結界,卻被法力暴漲的神樂一招擊破,於是就陷入了眾仙與神樂的車輪戰。
神樂畢竟隻是一介花妖,即便身負神力卻並不能為她所用,很快奮力激發的妖力便在眾仙的合力阻撓下被消磨殆盡,她神思倦怠的跪倒在地,蒼白麵龐上滲出顆顆晶瑩汗珠,一雙濃重的眸子卻睜得異常堅定,她略帶恨意的用冰刀似的目光將眾仙一一掃過。
冷聲開口:“要我成神,便帶慕千潯來見我。”
“等你成神之後,我們自然會帶你見他!”能讓她自願成神總比他們逼著好些,隻要先答應了她的條件,以後得事再有以後得說法。
神樂冷笑,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還想那這種話來敷衍她。他們想逆神所願將神封入神界,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可恰巧他們所要對付的神正好有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慕千潯,如果淺雪蘇醒,那麽眾仙就會以慕千潯的性命威脅淺雪,而讓她主動回到神界。
能談條件的機會隻有成神前了,她可以以自己的性命相要。
“我現在就要見他,否則我就自毀內丹,若是我死了六界就不會存在神,然後你們都要跟著我陪葬。”
爭議的聲音剛起,卻被王母抬手壓了下去,她走上前來攙住神樂:“不就是見他一麵,你這麽激憤做什麽?”
神樂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王母是要帶她去見慕千潯,心中正狂喜的想要告訴他們見了慕千潯後她一定會乖乖的自願的接受神杖的,卻不想王母攙住她後,竟有一股真氣灌入她體內。那真氣迅速貫穿她每一道氣穴,脈絡,然後據守在原處不再遊走。
她保持著微微驚訝的表情,竟是一動也不能再動。
王母娘娘起身歎了口氣說到:“非常之時隻能采取非常手段,雖然法子卑劣了些,到底是為了蒼生,想必六界眾生也不會怪罪與我。”
她轉身似是不忍看神樂,揮一揮袖便道出了神樂最害怕的話語:“授神杖!”
神樂想嘲笑自己可她卻被封住穴位,什麽都做不了。她以為王母從小將淺雪帶大,多多少少會建立一些情意,不過滿足她一個微乎其微的願望又有什麽難的呢?可是她忘了,淺雪已經離開了那麽久,她們之間僅有的情分也被時間磨得一無所有,也許王母會愧疚,但拯救蒼生的理由會終將這僅有的愧疚抹殺。
眾仙再次合力將神杖推送到神樂身前,而這一次她隻有眼睜睜看著它落入自己手心裏,卻連叫喊的能力都沒有。透明如水晶般的神杖像是久失母親的孩子,迫切的想投入主人的懷抱,卻不知道身為主人的神樂是多麽懼怕它。
神杖通體通明,神樂原覺得它像是水晶,直到它碰觸到自己指尖的那一刻她才意識到那是玄冰一般的冰冷,透過指尖將包裹住心髒得冰殼又加厚了一層。她瞪著眼看著死神漸漸侵入自己的體內,淺雪的記憶也隨之湧入腦中。
快樂的記憶變換的太快,猶如淺雪至死也抓不住的幸福。腦中畫麵戛然而止,如她往日不斷重複的夢一般,景象停止在夜未央與淺雪的擁吻時,那隻白紙鶴落地再也不能展翅飛翔。
這是她的夢魘,亦是淺雪的夙劫,她們誰都躲不過,誰也不想觸及。
記憶中斷,神杖隱隱不甘的不住顫動,似乎要衝破這個結將記憶進行下去,僵持許久,神樂感覺到定格的畫麵在神杖不斷的努力下漸漸鬆動,破碎的記憶見縫插針的鑽入神樂腦海,讓她想無視都不行。
她看到慕千潯穿過神魔之井,拔出了神界祭台上的軒轅劍。她早已將淺雪的記憶熟記於心,也知道那可致神死的軒轅劍的位置正是淺雪告訴他的,淺雪怎麽都不會想到是自己的輕信害死了自己。
神樂知道接下來會怎麽樣,她想停下來,她不想看到那些,她最後的記憶不應該活在別人的生活中。
眾仙繼續催動神杖,神樂表情有些茫然,她看到淺雪瘋狂的在六界尋找慕千洵,而夜未央一直跟在她身後道歉,她卻理都不理。她找遍了所有地方,甚至不惜動用大量的神力翻遍了六界的每一個角落,終於她察覺到神界有慕千潯的氣息,顧不得休息她直奔神界而去。
月白色的影子晃動了一下,神樂猛的一陣頭痛,她知道那白色影子就是慕千潯。可是那影子似是在與神杖的力量相抗衡,一直在保持著若隱若現,若即若離的姿態。
她看不見眾仙表情,隻能感覺到神杖的催動力量越來越大,而她體內似乎也被刺激的彈出一股莫名力量在與之相抗,兩股力量相互推動糾纏相持不下,慕千潯提劍的樣子也斷斷續續的忽閃而過,神樂被兩股力量相爭,一時間頭痛欲裂,痛不欲生。
她體內相抗的力量太強,卻像被密封了的盒子裂出縫隙一般,絲絲縷縷的泄露出來,她知道是淺雪的神之力覺醒了,可為什麽這股力量會反其道而行之,阻止著可以釋放它的記憶侵入,一個可怕的想法衝出腦海,神樂猛的雙目一睜。
淺雪不願複活!她一直再抵抗記憶的侵入,神杖所授予她的是她逃不脫的夢魘,所以從開始打翻淨瓶到現在的兩力相抗竟都是她的意識。
到底是怎樣的過往才能讓一個神放棄生的希望。神樂瑟瑟發抖,連神都不願承受的記憶她又何德何能能夠承擔?
像有看不見的力量同時從四麵八方朝神樂擠壓而來,那種感覺就等同於五馬分屍,唯一不同的便是一個是往外拉,一個卻是往裏壓。神樂被王母的力量鎖住不能反抗,可她還是盡力看向能看到的地方,她希望將他的影像永遠的留在心底。
淺雪啊淺雪,你不知道我有多麽羨慕你,不管你和慕千潯之間有多糾結的過往,至少你還活著,他也還愛著,而我卻連想念的資格都沒有……
頭腦已經昏沉不清,雖然她努力的凝力想看清楚些東西,可在神力與眾仙之力的夾擊下,她一個小妖又怎能全身而退,如果不是因為這兩股力量相平,她一定會被較強的那股力量瞬間撕裂。
天空突兀的劃過一道金光,即使是被光芒籠罩的神樂也被晃得眼暈,她並不能看清來的是什麽人,隻覺得對抗之力瞬間增強,噗的一聲悶響,她身上炸開一處氣穴,大量妖力隨著血液流出,她悶哼一聲跪倒在地,眸子卻憤恨的瞪著那金光的來源,又是執霸。
他不是在南天門把守,提防夜未央的襲擊嗎?神樂在眾仙之力下即使有微弱的神之力支撐,也遲早會敗下陣來,他又何必多此一舉的放開南天門的重任來對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