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青璽落在水煙瀰漫的谷底,峽谷飛瀑濺起衝天水煙,視線一片模糊。


  「蓂兒——」,回答青璽的是陣陣的淙淙的水聲。


  曹長賀明明抓住雲蓂飛身跳下來了,硬是不見蹤影。


  遠遠傳來若有若無的古琴聲。聲聲纏綿,弦弦思量。似乎又帶著無限悲戚。


  一個縹緲的聲音回蕩在山谷:

  公子一諾


  遍尋阡陌

  殘枝低,子歸坡


  年年人歸處,

  歲歲春蕭索……


  青璽聽得滿腹惆悵,長暮後山斷崖之下,何方人兒竟然如此憂傷?


  沿著瀑布底步到朱亭邊上,這裡乾乾淨淨,似乎經常有人來清掃。剛才的聲音又隱藏在山水之間了。


  朱亭之間有一條碎卵石小道,一直延伸到山腳拐彎處。拐彎處繁花香濃,似乎一拐彎,便有一個世界。


  青璽手持書卷,遲疑間踏上了石頭小徑。崖上的打鬥已經隔離在另外一個時空。青璽只是一個尋幽訪勝的世外公子。


  站在拐彎的花叢中,青璽暗暗吃驚。原以為瀑布底是谷底,其實瀑布底只是半山腰。真正的谷底竟然蜿蜒山路而下,山塢處建了一座古樸的宮殿,那畫棟雕梁,頗有晉楚皇宮的風格。


  若有若無的琴聲便是從宮殿中傳出來。


  青璽掌力凝於指尖,握著書卷步入了宮殿的台階。不管是何方高人在此,她也不能是非不分,救了曹長賀。


  「蓂兒——」青璽的聲音在宮殿中回蕩。


  後殿琴室,古琴戛然而止,一聲裂帛弦斷,萬籟俱寂。


  青璽尋聲撲至:「何人彈琴,但求一見?」室內灰色身形一閃,待青璽過去,但見紫香一柱。一把上好的蕉葉琴尚餘音繞梁,不見彈琴之人。


  一張鬚髮皆白的臉在琴室外露出了半邊,偷偷審視青璽。待看清了是青璽歡心地一跳,蹦噠了進來。手上握著一把大大的鍋鏟哐當掉在地上。


  「小徒弟,你是來救我的吧?還是你有良心……嗚嗚……」竟然是月無疆!

  青璽詫異得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月無疆摟住又哭又笑。鼻涕眼淚擦了青璽一身,青璽素有潔癖,見月無疆語無倫次,哭笑不得的模樣也不好怪罪他。


  「月前輩,您這是怎麼了?上次宮中您和厲寒坡打鬥便失了蹤跡,如何在這裡出現?」這些年青璽一直在尋找他們。


  「小徒弟,說來話長,我們被一個瘋子抓住,將我們丟在這裡,天天被嘻戲捉弄……」月無疆說道這裡,老臉一紅。以他在夔機門中的地位,被人如此折磨,還有臉講出來?


  「哦?誰如此大膽敢抓月前輩和十道門門主?」青璽倒是詫異了。


  月無疆突然扭捏起來:「她將我們丟到這裡,就看不到人了,我……不知道她是誰?」月無疆說話矛盾重重,他當然知道是鬼運算元了,只是鬼運算元痴獃錯亂,言行舉止已經不是個常人了。


  「月前輩,以您和厲寒坡武功修為,為什麼不離開這裡?」青璽越發奇怪。


  月無疆紅臉說道:「誰說不是呢,我們兩大絕世高手……唉……竟然每次走都走不出去。走了大半天,莫名其妙地又折回來了。像是中了邪一般。」


  青璽驀然記起,沿途看到的幾處八卦異陣……師父?是她嗎?她幾乎跟他們同時失蹤,他們在一起……也是緣分了。


  「月前輩,剛才是否有看到一男一女從懸崖上掉下來?」青璽斷定曹長賀和蓂兒掉下了懸崖,一定是被他們所救。


  「一男一女?不知道……不知道……」月無疆害怕地捂了嘴,無辜地四面張望,門外沒人,窗外沒人……院中沒人……月無疆才咧開嘴一笑。這些日子沒少挨嘴巴,嚴重時候嘴巴被鬼運算元用針縫起來。糾結的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說錯了什麼。那鬼運算元就喜歡教訓月無疆和厲寒坡。饒是月無疆和厲寒坡這樣天下至尊高手,碰到鬼運算元也自認倒霉,束手無策了。


  青璽看著月無疆的表情忍不住揶揄微笑。師父鬼運算元犯的痴獃之症還未曾好轉。許是又救了曹長賀也說不定。她老人家還不知道,雲蓂是她的嫡孫女。可是就算知道她也沒有常人清醒的意識。


  「凝姐姐,我是小德子啊——」


  「凝姐姐,您喝茶——」


  外面傳來曹長賀歡脫的聲音。開滿木槿花的小花園中,雲蓂跌坐在地上。她被點了鬼千指,全身沉靜,目光爆赤。


  鬼運算元躺在逍遙椅上,悠然望著天上的白雲,曹長賀輕輕捏著她的肩膀,四處張望。他知道東方青璽絕對不會放過他。唯有利用鬼運算元護著他才能暫時安全,能否逃脫還未可知。


  「師父——」東方青璽一跪在地。


  「寂兒?你回來了?」鬼運算元坐了起來,她記憶還停留在諸葛寂出走的那一年。


  「師父,我是璽兒。」東方青璽抬起頭盯著師父越發糊塗的臉,心中焦急。


  「璽兒?不是……你是婺王!」神運算元眼神晶瑩生動起來。站起來走向青璽。


  師父又犯渾了。


  「我是璽兒,師父您坐下。」東方青璽伸出手將鬼運算元扶到躺椅旁。


  「婺王,如今你也滿頭白髮啦……還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就是婺王。璽兒……璽兒也好……」鬼運算元先是笑得有些羞怯,提到璽兒她隱約有些失望,便坐下了。


  雲蓂中了鬼千指,支撐不了多久。曹長賀見青璽寒刀般的目光刺向他,不由一個冷冷的激靈。


  「婺王……璽兒,那小丫頭又欺負小德子,讓她跪到天黑!」鬼運算元往後一躺,又望著天空雲朵了。


  「師父,她跪在這裡,天上的雲朵飄得不自在了,讓她跪到房中去。」青璽不等鬼運算元應允,便抓起了蓂兒。曹長賀一驚,待要發聲,見青璽握住書鏢蓄勢待發。他硬生生將聲音咽了回去。


  房中青璽迅速解開了雲蓂中的鬼千指。雲蓂虛脫倒在地上,如一朵輕飄飄的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眼中赤紅消失,兩滴盈盈的淚珠掛在睫毛上。


  「蓂兒,以你的功力中了鬼千指沒有那麼快恢復。短時間內不要運功。」青璽蹲下察看雲蓂的脈搏。


  雲蓂只是望著青璽。她已經長大了,可是姑爺爺還是只把她當做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姑爺爺,謝謝你……」蓂兒水亮亮的眸子又閃出一滴淚。


  「蓂兒,你下來是否有看到厲門主?」青璽剛才也問過月無疆,可是他只緘口不語。


  「我父親……他也在這裡?」蓂兒疲憊的臉上一片欣喜之色。若找到父親,重振十道門就有希望了。


  木槿園中突然傳來喧嘩呵斥之聲。青璽略微猶豫便拉著雲蓂跑了出去,無心公主一轉眼便香消玉殞,蓂兒……發誓要保護她的,絕不允許她出任何的意外。


  月無疆和厲寒坡雙雙站在曹長賀身後,此刻兩人倒是一致把持了曹長賀。厲寒坡捏住了曹長賀的脖子,月無疆反捉了曹長賀的手。


  鬼運算元只是看著天空的雲朵,晃晃悠悠。


  「鬼運算元,你將我兩人劫持到這裡囚禁一年多了,今兒是對不住了!若是不肯放了我們,就殺了你寵信的小德子。」厲寒坡厲聲對鬼運算元說道。


  「你們自己太笨,我從來就沒有囚禁你們。」鬼運算元抬了抬眼皮,不屑說道。


  月無疆臉刷地紅了,厲寒坡白蒼蒼死人臉倒是面不改色。


  鬼運算元真沒有囚禁他們,一進來的時候就說了。這裡布置有天下最奇詭之陣,用心參悟,也許可能出得去。月無疆和厲寒坡兩人自視甚高,強闖了數次,皆以失敗告終。謙遜請教鬼運算元,鬼運算元說得顛三倒四,誰也不明白她究竟在說什麼。


  也偷偷想要要挾鬼運算元,鬼運算元看是痴獃,奇詭功夫毫不含糊。暗算過鬼運算元一次后,厲寒坡一直日日清掃大殿,月無疆日日做了煮飯的大廚,稍有多嘴嚼舌,鬼運算元便會處罰他們。


  鬼運算元的處罰方式千奇百怪,掛樹枝,頂水桶,打屁股,縫嘴巴……他們被鬼運算元整得很慘,一直找機會逃跑。今兒終於來了一個趕上好的機會。


  青璽冷冷看著他們。這兩個人在這裡江湖倒是清凈了很多。他們的言行舉止比之從前,倒是可愛了不少。


  「你們倆就不要鬧了,否則只好再縫上你們兩人的嘴。」鬼運算元眼神移動到木槿花上,嘴裡嘀咕,也不知道這花兒開了多少春了。


  「鬼運算元,這一次你不放我們出去,就殺了些個閹人!」厲寒坡稍微一用力,曹長賀滿頭白髮顫抖著。


  「唉,那就隨你們好了,你殺了小德子,我殺了你們替他報仇便是。」鬼運算元眼皮有些沉重,竟然想打瞌睡了。不一會兒鼻翼便一張一翕,睡著了!

  月無疆和厲寒坡詫異地看著鬼運算元,他們算是挾持失敗么?


  青璽念頭數轉,曹長賀假扮枯骨公子,危害百姓。不能再留著他了。


  青璽右手力貫書頁,數十書鏢直取曹長賀上身。厲寒坡和月無疆一急,東方青璽殺了小德子,萬一鬼運算元記在他們頭上如何是好?

  月無疆和厲寒坡手忙腳亂地抵擋飛鏢。月無疆揮舞著來不及放下的鍋鏟,厲寒坡則揮舞著大掃把。兩大武林高手怪模怪樣倒是令人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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