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我想與你做好朋友
韓笑目光一凜,手按在刀柄上,正視著少年,道:「什麼大明國?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少年擺出雙手,拍了拍身子,示意自己沒有攜帶兵刃,又做了一個中原武林人士常用的抱拳禮,淺笑道:「我無惡意,看在那兩份烤肉的份上,請相信我。」
韓笑的手從野太刀上鬆開,他在少年的眼眸里看到了善意與淡然,如果他要對自己不利的話,從他的打扮推測,也不可能親自送上門來。
少年微微笑著,褪掉鞋履,走到韓笑面前,雙眸直視著他,正襟危坐。
而韓笑則是一副無拘無束的模樣,大大咧咧,坐得像一個簸箕。
少年道:「你有三處地方暴露了。」
韓笑道:「說說看。」
少年緩緩道:「其一,你握刀的手勢不對,真正的武士從來都是將佩刀插在束腰的布帶中,或者繫於腰帶上。」
「其二,你拔刀的手法太過隨意,無論何種劍道流派,都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拔刀術』,可你的表現,更像是一個沒有習過武的人。」
「其三,對於武士而言,刀就是他們的夥伴,他們的生命,他們愛刀甚過愛惜自己的女人,而你刀都斷了,卻視若無睹,依舊拿它殺人,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武士。」
韓笑臉色如常,悠哉道:「那最多說明我不是真的武士,可你又怎麼得出我是明國人的荒唐結論?」
少年搖了搖頭,扼腕嘆道:「因為這裡是東瀛啊。」
韓笑也皺眉道:「這裡不是東瀛還能是哪裡?」
少年開口:「我的意思是說,因為這裡是東瀛,所以等級森嚴,士農工商,位次尊卑早已被鎖死了。士庶有別不相通,武士不下田,農民不習武,士與農之間隔著永遠邁不過去的天塹。你不是武士,自然只能是農民,你不是東瀛人,所以不懂這其中的殘忍與冷酷。」
韓笑微詫,他明白了少年的意思。
在東瀛武士百代都是武士,而農民百代都是農民,這道壁壘存在了上千年,直到整個世界都步入工業革命后才慢慢被打破。
武士可以隨意拿農民試刀,殺人無罪,農民卻不能反抗。在武士的眼中,農民的性命不比身邊的一條能逗他的狗值錢。從來只有被貶為農民的武士,少有擢升為武士的農民,如果有,這簡直是祖墳冒青煙的殊榮。
沒有武士會願意教授一個農民習武,哪怕他願意,農民也不敢學,不能學。
即便是戰國時代一統東瀛的豐臣秀吉,也是遇到行事不拘一格的織田信長才得以擺脫了自己「木下藤吉郎」的身份,並且對自己農民的出身,豐臣秀吉一向諱莫如深。
韓笑研習過天書後,又在居酒屋中展露了身手,等於告訴了少年他會武功的事實,而且還不低,如今他已經承認自己不是武士,難不成還能偽造一個自己是農民的假象。農民擅離耕地,無論放在大明還是東瀛,都是一條不輕的罪,何況他還佩刀出行。
韓笑沒想到他的一身武功,倒成了他最大的破綻。
一旦想通其中深意,他皺著的眉頭頓時舒展,望著少年道:「沒錯,我是明國人,你有什麼目的,直接開門見山吧。」
少年斂起笑容,纖細的手順過質地柔軟的衣裳,理了理褶皺,平視著韓笑,鄭重道:「我想與君交個朋友。」
韓笑面露疑惑:「為什麼?」
少年道:「因為……你的功夫很好。」
韓笑皺了皺眉,他覺得這話一出,氣氛變得有點奇怪,「天下功夫好的人多得是,為何找我?」
少年娓娓道來:「初見君時,君於行走之際卻步伐沉穩,氣息內斂,衣角搖動,卻不染纖塵,可見內力精深到一定程度。眉宇更有淡淡紫氣縈繞,以我所知,此乃是氣精歸識,五星入蘊之象,得此象者莫不是將入而未入先天境的高手。」
「你會望氣?」
「望氣是何等高深莫測的功夫,我哪裡會,只不過有些微薄見識而已。」
少年頓了頓,接著道:「然而據我所知這世上最驚才絕艷之人,也是修行不輟十年方得得此象,一觸先天境的門檻。」
少年接著道:「君的年齡怎麼看也不像二十吧,假設君五歲心智初開,知理辨義,開始修行,到了現在這個年紀,有了此等修為,也襯得上天賦異稟四字。」
少年有意無意的觀察著韓笑的表情,卻見他顯得有些茫然,呆了呆,過了半響忽道:「先天境是什麼?或者說是什麼程度的修為。」
少年略有詫異:「君不知道?」
韓笑雖然從風間花子的口中聽過這個詞,但實在沒有人告訴他這些詞到底代表著什麼,只好攤開手,無奈道:「真不知道。」
少年認真道:「這不可能,這可是修行武道的常識,君怎麼會不知道?」
韓笑道:「我可沒有什麼師父之類的人教我,我要說這一身武功是睡了一覺后,莫名其妙的就會了,你信不?」
卧房之內忽然安靜起來,少年嘆道:「我另可相信你是天縱奇才。」
「真是睡了一覺就會了。」韓笑無奈的擺了擺手。
少年嘆了嘆氣:「君說是就是吧,既然如此,那我就替君好好講一下武道六境。」
韓笑靜靜細聽。
武道六境依次為:後天境、先天境、玄天境、合道境、步虛境、天人境。
其中先天境是所有武者一生武運的分水嶺,唯有將體內後天真氣煉化為先天真氣,才算正式跨入先天境。
先天真氣不僅精純渾厚,更有一絲靈性,與武者血肉精魄同源共生,若無先天真氣的支撐,後續境界更不可想,武道一途便算走到頭了。
大部分的武者終其一生都只能在後天境徘徊,最令人無奈的是,這與勤勉刻苦無關,僅與資質掛鉤,藥石金丹雖對修為有所補益,但終究無法將真氣煉化。
雖然韓笑尚處於最低端的後天境,但後天境囊括之廣,細分起來又有幾個層次。
首先是感氣納體、將靈氣導入體內,化為後天真氣,才能聚氣于丹田,形成氣海,隨後運轉真氣流動,打通體內阻塞的各種經脈,最後不斷重複吐納聚氣的過程,使得氣海中的真氣越來越澎拜,最後方能以氣海化為鼎爐,精為炭,血為火,煉化先天真氣。
韓笑想了想,結合自己的情況分析,他現在大概處於後天境中最後一步,還需要不斷在氣海中聚集後天真氣,當達到一定程度,便能開始煉化的步驟。
韓笑知道只要自己越強,他與謝謝就會越安全,不由得期待起今晚入睡之後,內世界里會有什麼際遇等待著自己。
而先天境之後的四境,所涉內容概念龐雜繁多,少年也只是提了提,並未一一贅敘。
少年笑道:「我不喜拘束,只愛遊歷四方,結交朋友,尤其是非同凡響的朋友,更是仰慕中原繁華景象,曾多次去到大明國,所以對明國人有著獨特的好感,此刻眼前有君這樣一個來自大明國的奇才,我又怎麼能慕而不求之?」
少年一番恭維,說得韓笑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他擺擺手,「你的措辭太熱情了,我有點受不了。」
「唯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
「這句詩好像不是這樣用的。」
「君理解我的深意就好。」
韓笑尷尬地咳了咳,對於眼前這個陌生公子的殷勤奉承有點遭不住,於是瞥了瞥在一旁的謝謝,想聽聽她的意見。
卻見謝謝很知趣的離他們兩個男人遠遠的,抱起肉球一般的小狼們玩耍。
小狼崽謝謝日漸豐滿胸脯上蹭著,不時探出笨拙的腦袋,眯起眼來,一臉享受。
「這兩隻色狼。」韓笑心道:「嗯……才幾天,怎麼就胖了那麼多。」
這時,只聽少年「咦」了一聲,韓笑扭過頭,瞧見少年正注視著謝謝懷中那兩隻皮發銀白的小狼,奇道:「這兩隻小獸,君在何處所得?」
「路上撿的。」
少年一怔,「怎麼可能?」
他緩了緩方道:「看來君對我還是抱有戒心,這也正常。」
韓笑捂著頭,神情有些痛苦:「真是路上撿的,你要問我為什麼這麼巧,我真是答不出來。」
少年爽朗一笑:「那說明君確實異於常人,就連這世間珍稀的銀雪狼獒都能順手一撿,收入囊中,確實厲害。」
韓笑對於珍稀二字有著獨到的理解,他指著兩隻小狼道:「它們很值錢?」
「瀚海國北域雪狼與大明XC高原雪獒雜交所生,母獒一生只誕一胎,而且存活艱難,可以說確實很值錢。」
韓笑倒抽一口涼氣,他望向謝謝正想說些什麼,卻被謝謝直接了當的回絕:「不能賣。」
「好吧。」
少年看在眼裡,抖了抖紋著錦繡花卉的袖口,笑道:「君很缺錢?」
韓笑道:「曾經有人給我批過命,說我半輩子都要被迫跟錢打交道,現在看來似乎是真的。」
少年回想起韓笑在居酒屋內,搜屍撿錢的一幕,十分贊同道:「大明國有句古話,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看來所言不虛。」
話頭一轉,少年道:「幸好我從不缺錢,可以贈予君許多。」
韓笑搖搖頭:「平白受人恩惠不好。」
「錢財不過身外物,何況我與君是朋友,朋友之間不言恩惠。」
韓笑沉默一會兒,忽然開口道:「錢我可以不要,但是你有船么?」
「什麼船?」
「一艘駛往大明的海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