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兩全(求保底月票)
屋子裡越發安靜。
要是按照四姑娘的妝田標準,給前頭的三個姑奶奶都補上,那加起來就是二十頃地!
張英沒有派過外任,一直都是京官。
京城居,大不易。
喝水都要花錢。
雖說張英仕途中間短期任過兵部侍郎與工部尚書,不過就是打個轉,大部分的時間還是在翰林院跟禮部。
翰林院也好,禮部也好,又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門。
後頭升大學士,不到兩年就致仕了。
他當官清廉,家裡兒孫也都是曉得的。
姚夫人教導兒孫的時候,也說丈夫居官「冰清玉潔」,要求兒孫們簡樸。
如此一來,張英每年剩下的銀子是有數的,送到老家置產,也是集腋成裘。
幾十年下來,田產增加到一百二十頃。
這一下子就要撥出去六分之一。
張廷璐跟張若霖都沒有說話。
四姑娘嫁給宗親,破例也就破例了,要是前頭的三位也補上,那孫輩的姑娘呢?
張家子孫多行舉業,置辦的田產,就都是賃出去吃租子,可是讀書的開銷也是大頭。
同時供著好幾個讀書人,還不知要供多少年。
這一家上下幾十口人的平日嚼用,都靠著田產出息。
張英看著大家不開口,望向張若霖。
張若霖沒有開口,心中也是猶豫不定。
他沒有妹妹,可是幾位叔叔家都有堂妹,就不好發表意見了。
要是贊成,那成了張家女出嫁的常例,那幾位姑母的妝田是不是要減少,要給小輩姑娘留下餘地?
可是當著祖父、祖母的面,他說不出這個來。
要是反對妝田,還得罪幾位叔叔,幾位叔叔家都有妹妹。
張廷璐也有些糾結。
張家積攢下這些地,用了三十多年的功夫,聽著很多,可那是沒有分家。
等到分家,除了留下公中祭田,剩下分給他們兄弟的就是有數的。
一下子分出二十頃,不是小數目。
可是五頃地,真不算多。
他聽母親提過一嘴,京城貴女出嫁,陪送的莊子要上千畝都是尋常事兒。
眼見著這兩人都不開口,張四爺按耐不住了,直接開口道:「父親,不好開此例,否則等到小輩姑娘出嫁,要不要妝田?父親這些年置田產,是為了給子孫後代一份生計保障,就算有什麼變故,一代、兩代沒有齣子孫得功名,也有餘力供養兒孫讀書,可是分割成一分分妝田,陪送出去,與父親初衷不符。」
張英聽了皺眉,道:「難道家裡會坐吃山空么?我用三十年攢了這些地,你大哥、二哥也在京城,十年、二十年也會攢下銀子新置辦產業。」
四兒子說的不無道理,可是也不全是道理。
要是張家兒孫沒有功名,張英會多有顧忌,就算想要貼補女兒,也會有所節制,可實際上張家子輩已經出了兩個進士,老三跟老七也是讀書種子。
未來三十年,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張四爺看了一眼侄兒,直言道:「侄兒都娶親了,大哥都要當爺爺的人了,二哥出了翰林院也要派官,往後估摸要常在京中,這照顧妻兒還罷,沒聽說有給兄弟侄兒置產的。」
張英聞言一愣。
他兄弟也多,上頭兩個哥哥,下頭四個弟弟,早就分家的。
那是因為他中進士后,趕上丁憂,所以在服滿進京之前,跟兄弟們分清了產業,出仕就是一家之主。
人都有私心,張英也就明白了四兒子的顧忌。
怕眼下的田產有出無進。
張英蹙眉。
張六爺跟張七爺年歲小,跟姚夫人也最親近。
眼下姚夫人一直沒有開口,這兩個小的,就很擔心姚夫人。
眼見著有變故,張六爺就道:「父親,母親甚是不放心三姐,就算叫了三姐一家回來住,也為三姐的日後擔憂……」
姚姑爺屢試不第,外甥也十來歲,沒幾年就要應童子試,到時候又要預備銀錢。
還有外甥女金釵之年,如今又流行厚嫁,這嫁妝還沒影子。
有了這五百畝妝田的貼補,一年出息兩、三百兩銀子,不算多,卻足有一家四口生計,還能攢下結餘,預備兒女嫁娶銀子。
這妝田,是個不傷顏面貼補三姐的最好方式。
張七爺也道:「女兒也是父親的親骨肉,眼下這田產不是祖產,是父親出仕三十餘年所攢下,分給姐姐們一些,也是全了骨肉情分。」
張英看著兩個小兒子,面上多了欣慰。
張四爺臉上漲紅,瞪著兩人道:「你們倒是會討好父親、母親,卻不想想,總共就一百二十頃地,父親早說了,以後分家的時候,一半的地不分,要歸在公中,供子弟讀書,只分剩下的六十頃……」
諸子均分,也只是每家十頃罷了。
這從六十頃變成四十頃,他們兄弟就相當於少了三成三。
張六爺想了想,吭哧道:「那六百多畝地,一年下來出息也有二、三百兩銀子,夠用了。」
張七爺則有幾分天真,道:「又不是現下就分家,等到十年、二十年後分家,說不得田產早增加了幾十頃!」
張廷璐望向張四爺,也道:「七弟說的對,大哥去年就送了五百兩銀子回來……」
那就是置辦半頃地了。
張若霖眼見著叔叔們意見相左,就沒有開口。
他曉得小叔的願景是好的,可是生老病死,說不清楚,祖父已經奔古稀的人。
張家分家的時間,還真是說不好。
張四爺臉上帶了譏誚,道:「大哥是叫人捎了五百兩銀子,可聽說父親歸鄉之前,給大哥留了十幾箱的東西,幾個五百兩都抵了吧!」
張廷璐聽著這話,露出不贊成來。
張英看著張四爺道:「我雖出京,可是京城的人情往來還沒有斷,讓你大哥幫我應付人情往來,這有什麼錯處?」
張四爺移開眼,道:「哥哥們都有出息,弟弟們也孝順懂事,我是個沒出息的逆子,自己給妻兒賺不來,就只會算計家裡這些東西,捨不得少了……」
張英看著四兒子,覺得堵心,道:「說這些做什麼?這些年誰虧待過你不成?」
張四爺啞聲道:「那些田,要是父親直接給了,兒子也沒有資格攔著,可既是要問兒子們的意思,不管其他兄弟如何,兒子是不應的,兒子是白身,兒子這一支的兒孫,往後說不得就要靠著這十頃地傳家。」
姊妹再親,親不過兒女去。
張英嘆了口氣,沉默了好一會兒,道:「出京之前,皇上有賜金,還有不少程儀,還有幾箱子的古董珍玩,到時候就叫人再置辦二十頃地。」
他做了十幾年的尚書,二年的大學士,就算自己不置辦古董,也攢下不少。
尋常的,就留在京城給張廷瓚收著,備著他跟張廷玉走禮用;可以傳家的,帶回了桐城,打算傳承後人。
還是先顧念眼前人。
不能看著女兒的窘迫置之不理,也不能讓兒子心裡生了埋怨。
張四爺沒有再說什麼。
事情算是就此議定。
等到兒孫都出去,只剩下夫妻兩個。
姚夫人嘆了口氣,道:「是我讓老爺為難了……」
張英搖頭道:「早先咱們在京城還罷,看顧不到,如今都回了桐城,還能讓三姐兒吃苦不成……」
說到這裡,他想到了三兒子,帶了不滿意,道:「挨著住著,就算不好插手姚家事,就看著姐姐、外甥吃苦?太迂了……」
夫妻兩人都沒有苛責四兒子。
是人都有私心。
對著父母兄弟坦坦蕩蕩表露出來,並不可恥。
還因為夫妻兩個憐弱。
總共六個兒子,只有這個鄉試都不能下場,為兒孫多做打算也是情理之中。
張英看著老妻,道:「老四說的也對,老大都要當祖父的人了,跟老二又兩下里住著,並不在一個鍋里攪合,除了將這二十頃地補上,咱們也早點分產不分家,省得往後生嫌……」
姚夫人豁達,點頭道:「聽老爺的……」
張英既下了主意,就安排管家去衙門換契。
他打算以後要多關注些四房的孫子,趁著自己還能教導,將四房的孫子教出來。
要不然,以老四這樣的心性,怕是在自己夫妻百年以後,以後對兄弟都會敬而遠之。
這就是另一種獃氣。
不過張英也是男人,曉得這關乎尊嚴。
四兒子既不樂意依附兄弟,那就只能自己這個老父親多操心。
都是一樣的骨肉,真的任由這一房敗落下去不成?
桐城就這麼大,張家又是大族,張英一輩的兄弟、堂兄弟就有三十餘人。
張家田產改契,這消息立時就傳出來。
要知道,這田產轉讓,要先問族人的。
就有人到張家來探問。
張廷璐跟張若霖叔侄兩個就如實相告,說了要給四姑娘預備妝田。
桐城各大世家,已經聽說張家來了貴客,十九歲的四品官,還是宗室子弟。
一時之間,都十分好奇。
得了邀請,過來陪客的親朋故舊,也都想要見識一下這宗親風采。
雖說朝廷沒有下令「旗民不婚」,可也是默認如此。
就算有例外,也多是漢軍娶漢女為妻。
像張家這樣的漢官,將女兒許給旗人,還許給宗室,這消息傳回桐城,還引了不少非議。
如今又要厚厚陪嫁么?
張家什麼意思?
是打算疏離桐城的姻親,重點發展京城那邊的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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