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吃不下,就別吃了(第二更求月票)
郡王府前頭西偏殿。
今晚要守靈的女卷都在此處。
沒有宗族女卷,都是堂親。
除了舒舒妯里五人,還有三位同輩的女卷。
一位是裕親王府三福晉,年歲不大,十七、八歲,是個圓臉笑面的少婦。
裕親王府五位阿哥,只有三阿哥與五阿哥立住,生母是側福晉,出身等同於嫡出。
因此三阿哥實際上是親王府長子,就是還沒有到二十歲,沒有正式請封親王世子。
早年的規矩,宗室子弟十五歲可以請封,近些年已經改了規矩,延到二十歲。
這位王府三福晉出身不高,家裡是裕親王府的旗屬左領,是五福晉與七福晉同年的八旗秀女,被裕親王福晉請旨,賜給了王府三阿哥為嫡福晉。
如今在屋子裡,這位王府三福晉位次是在諸福晉后。
不過沒有人會輕慢,裕親王是近支宗室,還是皇上的兄長,多是會得了恩典,子輩不降等,那樣一來,這是妥妥未來親王福晉。
皇上兒子這麼多,哪裡能都是親王、郡王?
以後這位堂妯里的位次,說不得還在大家的位次之上。
王府三福晉也曉得自己身份與前程,對著諸皇子福晉,恭敬中也帶了從容。
剩下兩位女卷,同樣的堂妯里,可沒有王府三福晉的從容。
她們是恭親王府的子媳,妯里兩人。
恭親王府六位阿哥,除了大阿哥早逝,其他五人都立住了,現下有兩人成家。
不過與裕親王府三阿哥不同,恭親王府這兩位阿哥都是庶福晉所出。
雖說八旗入關多年,可不管是宗室里,還是八旗勛舊,依舊是嫡庶分明。
嫡福晉與側福晉所出的,才會被當成正支,庶出的多是不論。
如今裕親王府的傳襲,大家都心裡有數。
就是三阿哥,沒有旁人了。
除非他有了紕漏,爵位才會落到他的同母弟頭上。
恭親王府這邊,就有人看熱鬧,說也說不好日後會如何。
五位阿哥都是庶出。
庶子襲爵,是要降襲的。
可庶出與庶出又不同,幼子六阿哥生母是恪純長公主庶女。
恪純長公主還在世,雖說幽居宮中多年,可誰曉得皇上到時候會不會下恩典。
至於這位庶女是吳氏罪人之後什麼的,計較的人反而不多。
大清立國不足百年,一茬茬的罪人,一茬茬的赦免。
沒有個定數。
如今恭王府的二阿哥與三阿哥早已經年滿二十,經過宗室考封,已經得了爵位,一位是輔國將軍,一位是奉恩將軍。
這兩位女卷,就是兩位宗室將軍夫人。
在宗室女卷中,這樣的身份差不多是最低的。
因此兩位夫人年歲最大,是眾皇子福晉的堂嫂,卻沒有資格論長幼,只能論尊卑,居於末座,神色也帶了拘謹。
依舊是東西分坐了。
東邊依次是三福晉、五福晉、八福晉、王府三福晉與奉恩將軍夫人。
西邊則是四福晉、七福晉、舒舒、輔國將軍夫人。
舒舒坐在七福晉與輔國將軍夫人中間,略微有一些尷尬。
因為坐在她下首的輔國將軍夫人不是別人,也是她同曾祖父的堂姐。
論起年歲,這位將軍夫人比舒舒要年長十來歲。
將軍夫人,出身不算低,副都統府的格格,與七福晉差不多。
她阿瑪是公爺彭春的堂弟,齊錫與伯爺的堂兄。
同樣是堂弟,還是不同。
因為牽扯到過繼的緣故,伯爺與齊錫這邊,血緣上是堂兄弟,按照禮法已經是從堂弟,隔了房頭,不是公府旁支。
這位將軍夫人,是公府旁支,阿瑪生前是正紅旗副都統,彭春的左膀右臂,不過死於烏蘭布統之戰。
將軍夫人家失了頂樑柱,也沒有爵位與世職傳承,就沉寂下來,不如以往。
之所以能嫁入宗室,還是恭親王念著舊情的緣故。
好像從康熙二十九年,烏蘭布統之戰開始,董鄂家內部就有了變化。
公府的彭春丟了正紅旗都統,他的堂弟戰死。
反倒是之前毫無存在感的伯府這裡,伯爺還是廢的,可他的兄弟齊錫起來了。
幾年的功夫,從左領到蒙古副都統,從蒙古副都統到滿洲都統,成為正紅旗當家人。
皇上是鐵了心的抬舉那邊,三十四年增設了一個世襲左領給齊錫。
要知道齊錫身上,之前本來就帶著伯府左領世職。
不過只是代管,是因為伯爺父子身體不好的緣故,日後要還回去。
多了個左領世職,就不一樣了,可以傳承給齊錫自己的子孫。
相當於伯府這邊的房頭,以後就有了兩個世職,比公府那邊還多一個。
有爵位有世職有實缺,目前還趕不上公府那邊,可是也不差什麼。
正紅旗董鄂家總共有七支,滿洲六支,包衣一支,就此勢力均分,依附公府與伯府。
舒舒想著兩家的關係,就對這位堂姐很是客氣。
她記得清楚,小時候去公府那邊,見過這位堂姐,是個極意氣風發的人,雖有些傲氣,可並也沒有憑著是副都統府的格格就瞧不起堂妹族妹什麼的。
如今這樣畏縮,看著讓人嘆息。
輔國將軍夫人,對著舒舒的熱絡,卻是一副受寵若驚模樣,躬著身子,開口閉口「您」。
雖也在規矩內,可卻沒有絲毫姐妹之間親近的樣子了。
三福晉坐在對面,看了個正著,心裡就不大痛快。
舒舒這是什麼意思?
假惺惺的!
這是跑到堂姐妹跟前上演一出「禮賢下士」?
踩著自家姐妹,顯得她皇子福晉的謙和?
還有這個堂姐,也是不爭氣,腰杆子都不曉得坐直了。
現在的品級不高有什麼?
王府世子之位還沒一定。
她是諸皇子福晉的堂嫂,又不是奴才秧子。
舒舒哪裡會曉得三福晉在腹誹?
輔國將軍夫人不自在,她就也閉了嘴,就是盼著斗篷多幾件。
要不然少了誰的是?
論起長幼來,滿堂都是嫂子、堂嫂,自己最小。
論起尊卑……
又不是正式場合,都是至親,只論尊卑又顯得傲慢冷情。
屋子裡不冷,四角都點著碳盆。
可是餓了。
七福晉早已忍不住,站起身來,拿著荷包,到諸位嫂子跟前讓了一遭。
「嫂子們嘗嘗,頂不得飢,也能湖弄湖弄嘴……」
只三福晉拿了兩顆,其他人都婉拒。
到了舒舒這裡,七福晉就沒有讓人,直接拿著兩顆塞到她嘴裡:「你還小呢,正長身體,挨不得餓……」
舒舒曉得七福晉的好意。
這是因為嫂子們都沒吃糖,自己吃了,怕有人挑剔自己饞嘴或者不懂事。
她就起身,扶了七福晉道:「您還是安坐,我去門口催催,粥怎麼還不來……」
這守喪的規矩是「三日減食」,並不是三日斷食,況且這裡還有兩個孕婦。
舒舒說完,就起身到了門口。
也是趕巧,膳房管事送了粥食過來。
舒舒就不多事,回了座位等著。
大家是分食,一人一張小几,上頭擺著托盤。
上面放著一碗粥,兩碟小菜。
王府管事也是盡心安排,沒有非要餓了諸位貴人的意思,粥是老黃米粥,極為粘稠。
小菜是素的,不過也是用了心思,一碟芝麻菠菜,一碟糖醋海帶絲。
換做其他人,這一份伙食也頂飽了。
舒舒這裡,卻有些難熬。
之前不吃的時候,即便有些餓了,還沒有這麼難熬。
如今幾調羹粥下去,肚子里墊底了,反倒是飢餓感覺一下子上來,抓心撓肺的難受。
大家折騰一天,不管愛吃不愛吃的,多動起了快子。
只有五福晉與七福晉拿著調羹,卻沒有開始喝粥。
兩人都同舒舒吃過飯,曉得她飯量的,擔心她不夠吃。
等到舒舒吃了小半碗,五福晉起身,端了粥碗過來。
「我沒胃口,吃不下,弟妹幫我分擔些……」
五福晉說著,要折粥過來。
舒舒還以為五福晉是真的沒胃口,移開粥碗,帶不贊成道:「晚上還有得熬,五嫂再沒胃口,也要多吃些……」
五福晉堅持道:「實吃不下,到時候再說吧……」
舒舒不好再與她撕巴,就雙手捧了粥碗去接。
三福晉已經吃了大半碗,聽到這邊動靜,望了過來,發現不對勁。
對面的四福晉就吃了一口粥,做了個樣子,連個咀嚼動作都沒有。
七福晉拿著調羹,裝模作樣的在粥碗里攪合兩下,隨後又放下,夾了一快子菠菜。
舒舒……這是真吃……
下首的輔國將軍夫人,拿著快子,也是半天動一下,夾了一半根海帶絲,半天送不到嘴裡。
三福晉又望向自己這邊。
五福晉不用說了,已經求旁人分擔。
八福晉這裡,就是攪合著調羹,沒有張嘴的意思。
挨著的裕王府三福晉之前還端著粥碗吃著,估摸也是被大家這「不思飯食」的模樣影響,撂下了粥碗,面上泛紅,帶了不自在。
後頭的奉恩將軍夫人拿著快子,一直留心大家,也是帶了躊躇,小心翼翼的,沒敢動快子。
三福晉心裡罵了一聲,卻也不好多吃了。
要不然顯示她沒心沒肺似的。
這奔喪一場,哭也哭了,要是為了幾口吃食讓人說嘴,不值當。
她不僅自己撂下碗快,還勐給舒舒使眼色。
舒舒的心思,都是粥碗上,目不轉睛。
老黃米看著粘稠黃亮,聞著也勾人心魄。
「咕嚕嚕……」
什麼聲音?
舒舒聽力比一般人好些,即便是不大明顯的聲音,她也聽了個正著。
她望了望五福晉的肚子,神色有些恍然。
五福晉已經倒了大半碗粥過來,溫和的笑了笑:「謝謝九弟妹了……」
說罷,她就端了粥碗,回到座位。
舒舒反應過來,這是給自己留的。
這寒冬時節,飢腸轆轆下的半碗粥……
舒舒沒有吃,就覺得往後怕是難吃到這麼好、這麼香的粥。
旁邊的七福晉見她看著粥碗發愣,笑著催促道:「尋思什麼呢?快吃,也幫我分擔半碗,黃米不好克化,我可不敢多吃……」
舒舒卻不會上第二回當。
她忙道:「我夠了,我夠了,實在吃不下了,七嫂自己吃……」
七福晉沒想到她這個反應,不由愣住。
舒舒則是揚了揚下巴,示意七福晉快吃。
自己就算再餓,也不會跟孕婦搶吃的。
七福晉還在猶豫,對面的三福晉不幹了。
怎麼回事兒?!
平日里裝模作樣,好妯里的模樣,如今卻一個個的拿著舒舒做筏子。
雖說三福晉心裡對舒舒有不少意見,可不會看著她們踩著董鄂家的名聲。
這傳出去成了什麼?
她們都是好妯里,難受的吃不下,就舒舒冷情,是個饞嘴的?
一筆寫不出兩個董鄂氏。
到時候旁人挑剔董鄂家教養,連帶著她都要受牽連。
「放下!」
三福晉板著臉,對舒舒道。
大家被嚇了一跳,先是望向三福晉,隨後則順著她的視線,望向了舒舒。
舒舒被盯著發毛,看著三福晉,不明白她抽什麼風。
三福晉皺眉道:「多大了,還不曉得輕重!吃不下就彆強吃,老黃米不好克化,鬧的肚子疼還要折騰人……」
她的口氣有些不客氣,可也帶了親近與回護。
舒舒捧著粥碗,有些不會應對了。
老天爺,別說是一碗,就算是三碗,她都可以!
這姐妹愛來的有些不是時候!
她長了個鐵胃!
可是如今可不流行大胃王,貴女吃多了,那是寒磣。
舒舒腦子有些空,不知道該怎麼換個說辭接著吃。
這會兒功夫,四福晉起身了。
她走了過來,臉上帶了愧疚,不容舒舒說話,直接接了粥碗過去。
「吃不下,就別吃了……」
說到這裡,四福晉回身,跟著大家解釋了一句:「頭午的時候,我帶著九弟妹在後院陪著幾個侄女,後來大嫂衣殮,我們就搭了把手……」
衣殮一場,前後一個時辰。
也被香油熏了一個時辰。
四福晉肚子里也空了,卻絲毫沒有食慾。
將心比心,她覺得舒舒這邊也是如此,卻又年歲小,不好不動快子。
舒舒之前滿腦子都是吃食,壓根就沒想到頭午那一茬。
聽了四福晉的話,不僅腦子裡畫面有了,鼻子下也彷佛都是複雜的味道。
濃烈的血腥味,刺鼻的香料味,混雜在一起……
她的臉色泛白,胃裡直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