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送你一頂帽子(第三更)
「伯爺……」
趙姨娘哀嗷一聲,上前去攙扶伯爺。
伯爺一把推開。
錫柱嚇得瑟瑟發抖,帶了哭腔:「阿瑪……」
伯爺面如金箔,已經站不穩,扶著炕邊才沒有跌倒,卻是直直的看著伯夫人。
伯夫人回望他,神色平靜,無悲亦無喜。
伯爺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跡,看著手中的鮮紅,苦笑道:「這都不能讓你動容?」
伯夫人嘆氣道:「伯爺自己都不愛惜自己,當不用我自作多情!」
伯爺閉上眼,帶了幾分難堪,道:「我這一輩子,對不起祖宗,對不起兄弟,也對不起你……可我只有這一條根苗……」
伯夫人慢悠悠道:「桂珍嫁進來這大半年,還是時常在家裡,只是中間回了兩次娘家,就要被懷疑不貞,伯爺怎麼能保證這賤人的貞操?」
伯爺臉色漲紅。
趙姨娘忙道:「夫人可不能空口白牙的污衊人,錫柱確實是伯爺血脈,錫柱長著拴馬樁,跟伯爺一樣一樣的,當年小名還起了叫拴住兒。」
伯夫人懶得看她,只對伯爺道:「你要信就信了吧,這人是定要審的,你不怕死,我卻是個膽小的……」
趙姨娘嚇得不行,忙去拉伯爺。
伯爺卻側開一步,看著伯夫人,帶了懇求道:「留錫柱一條性命……」
伯夫人還沒有說話,門就被推開了,桂珍蒼白著臉走了進來。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不是應當的!?」
桂珍看著錫柱,眼中滿是厭惡:「你算是什麼東西,敢欺負到我的頭上?自己當不了男人,就做夢戴綠帽子,連自己的骨肉都害,畜生不如的東西!」
錫柱本就驚駭,眼下更是臉色發青,身子忍不住往伯爺身邊。
伯爺覺得頭痛欲裂,帶了幾分懇求道:「兒媳婦……」
桂珍卻是從袖子里抽出一個摺子,使勁往地上一摔,道:「您家的門第我攀不上,這聲兒媳婦還是算了!」
地上散開著的,赫然是過禮時候的大紅龍鳳貼。
趙姨娘也變了臉色,哀聲道:「大奶奶還是別說氣話了……」
「呸!」
桂珍一口唾了過去,挑眉道:「這不是正和你的心?!小老婆當的美了,早早的給你兒子養個小老婆,姑奶奶不陪你們唱大戲,這就給你們騰地方!」
說罷,她就對伯夫人道:「姑母,我也要上狀子,告錫柱謀殺髮妻!」
錫柱身子句僂著,忙道:「我沒有,我沒有!」
桂珍寒著臉道:「你有什麼不敢的,你能縱容生母弒父,還謀殺親子,殺我也只是早晚而已!」
錫柱還要再說,伯夫人已經吩咐管家道:「叫宗人府的大人過來提人吧!」
管家紅著眼圈下去。
不是他不忠心,只聽伯夫人的,不聽伯爺的,而是這幾日跟著伯夫人親自審查之事,觸目驚心。
伯爺湖塗了,心軟。
可是他們這些老僕,自始至終忠心的只有伯爺一個。
誰敢害伯爺,誰就是他們的仇人!
伯爺張張嘴,可是看著妻子果決的模樣,又無力的合上。
夫妻三十來年,也曉得彼此的脾氣。
既是她將事情捅開,就不會答應大事化小。
趙姨娘唬的魂飛魄散,拉著伯爺的袖子,搖晃著道:「伯爺,伯爺,那是宗人府,他們只會偏著夫人!夫人有私心,只疼大格格,不疼錫柱,恨不得將爵位、家財都打包給二房!」
伯爺的腦子「嗡嗡」直響,眼圈一陣陣發黑,身子搖晃了兩下,就往旁邊栽去。
錫柱在旁,忙緊緊摟住,帶了哭腔道:「阿瑪!阿瑪!」
伯爺的眼皮子發沉,看著錫柱,啞聲道:「兒子,真盼著阿瑪早死么?」
錫柱毫不猶豫的搖頭,哭著說道:「沒有,沒有,是姨娘說的,用罌粟殼做的東西增香,吃著上癮……到時候阿瑪會對姨娘更好些……嗚嗚……」
伯爺面上帶了苦笑。
十七歲,已經成丁,還娶了媳婦,卻只會說「姨娘說」、「姨娘說」。
這個孩子養廢了。
他看著妻子。
這就是她的報復吧?
從不曾提庶子一句不好,也沒有管教過一句,任由他跟生母親近。
自己呢?
是不是還鬆了一口氣?
這是自己想要的么?
「邢全過的好不好?」
伯爺看著妻子,腦子裡浮出一個人影,鬼使神差的問道。
打小一起長大的奶兄弟,是小廝、伴當,長大了是長隨。
主僕相伴小三十年。
伯夫人看著他,點點頭道:「又得了兩個健康的兒子,夫妻也和美,長子已經娶妻,孫子都有了,如今一家歸在大格格名下,往後就要在皇子府當差,前程錯不了……」
伯爺的臉上帶了羨慕。
有子有孫,夫妻和美,這是他盼著的日子。
夫妻說話的功夫,外頭有了動靜。
那管家帶了宗人府的堂主事進來。
「格格,額駙……」
堂管事見禮道。
「勞煩大人走一趟,就是這個趙氏,帶走吧,相關人證都在廂房關著,大人直接提走就是……」
伯夫人乾脆利索的吩咐。
「伯爺……」
趙姨娘的聲音凄厲。
伯爺卻閉上眼睛。
趙姨娘又去看錫柱。
錫柱猶豫了一下,偷看了伯夫人一眼,不自在的扭開頭。
「噗通」一聲,趙姨娘在伯夫人跟前跪了,「砰砰」磕頭。
「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饒了奴婢這一遭吧!奴婢不去宗人府,奴婢沒想到獨活,伯爺吃什麼,奴婢都跟著吃了,奴婢求殉,求夫人成全!」
錫柱聽了,望向伯夫人,目光帶了懇求。
伯爺也睜開眼,裡面多了幾分迷離。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死亡並不遙遠。
他還沒有死,已經有人等著殉了。
伯夫人看著堂主事道:「這是嫌犯口供,承認在吃食里做手腳謀害伯爺,勞煩大人做個見證!」
堂主事躬身道:「臣記下了。」
趙姨娘的哀嚎聲戛然而止,顯然沒有想到伯夫人這樣應對。
「夫人……」
趙姨娘哆嗦著嘴唇道。
伯夫人輕飄飄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不許!你不配!生,上不去董鄂家家譜;死,也葬不進董鄂家墳塋地!」
趙姨娘還要再說,伯夫人已經對著堂主事點點頭。
堂主事後頭跟著宗人府的兵丁,立時上前,拖了趙姨娘。
趙姨娘還要再哭喊,嘴巴里已經被塞了爛毛巾。
錫柱牙齒都跟著打顫,摟著伯爺哀求道:「阿瑪,阿瑪,叫二叔過來吧……」
要是二叔在,他們會客客氣氣的。
二叔是董鄂家的頂樑柱。
伯爺沒有說話,而是望了望門口。
都統府就與伯府挨著。
伯府這邊來了宗人府的兵,隔壁這麼久了還沒有動靜。
侄子們上學不在家,老二夫婦卻是在家的。
伯爺的心裡千思百轉,看著伯夫人道:「老二他……」
伯夫人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明白,二叔跟你不一樣,是個說到做到的漢子,當年在婆婆跟前答應讓爵就沒想著再奪爵;反倒是你,信誓旦旦說不會獨佔爵位,要兩房交替、叔侄相傳,卻食言而肥……大福晉的阿瑪去世了,隔壁兩口子中午就出門探喪去了……」
伯爺閉上眼睛,不肯再說話了。
這邊宗人府的人帶了相關嫌犯與人證,顧著董鄂家的顏面,並沒有招搖過市,而是塞了馬車上拉走的。
可是瞞得過別人,卻瞞不住隔壁。
宗人府的馬車剛走,齊錫夫婦前後腳的功夫,就從科爾坤家探喪回來。
門房就上前稟道:「老爺,夫人,剛才伯府來了不少兵馬,好像帶了幾個人走……」
齊錫與覺羅氏對視一眼,都帶了擔憂。
連府邸都沒進,夫妻倆就去了隔壁。
上房裡,伯爺覺得自己該暈過去,可是腦子卻分外清醒。
他看著桂珍道:「好孩子,錫柱湖塗,你要是樂意原諒他就原諒他一遭,要是不樂意,也好聚好散……」
桂珍紅著眼圈道:「我不願意原諒,也不想好聚好散,憑什麼?!」
伯爺苦笑道:「都是我的過錯,是我強求了,非要跟你阿瑪商定這門親事,但是孩子你往好了想,初嫁不順當,可是也留京了,不用撫蒙總是好的,說不得二嫁就順當了!」
這是答應和離。
桂珍恢復了往日的精明,仔細想了想,道:「錫柱不能白害了我一場,彩禮不退,他名下私產,我要分五成!」
因為兒子出身有瑕疵,伯爺始終做兩手準備。
這些年陸陸續續的,給錫柱名下轉了不少產業過去。
伯爺點頭道:「這是應該的。」
桂珍又望向伯夫人道:「姑母,侄女不想回郡王府,想要留在姑姑府上待嫁,姑母可允?」
阿瑪已經革爵,下頭的弟弟也折了好幾個。
郡王府如今的氣氛怪怪的。
她這個出嫁女,並不想回去摻和。
錫柱不是想當活王八?
那就成全他,讓他看著自己這個前妻在董鄂家擇婿再嫁!
伯夫人點頭道:「那就不回去,你本就沒有過失,做不了姑姑的兒媳婦,也是姑姑的侄女,就在這裡住著,回頭姑姑給你挑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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