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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一章 烙印(謝盟主「復德復道」加更)

  這邊福松剛送走富慶,張廷瓚就過來了。


  福松忙起身,道:「大人……」


  張廷瓚忙擺手道:「不好這樣稱呼。」


  之前沒有這一重姻親關係的時候,他充當福松半個老師,年歲還在這裡,兩人像是兩輩人,被敬著也就敬著了。


  如今親事就差過禮,學生成了妹婿,他反而不好拿大了。


  尤其是皇子府,當差的時候,還是當以公務論。


  福松卻依舊客氣著,請張廷瓚坐了,吩咐人上了茶水。


  張廷瓚喝了口茶水道:「後頭的配房,是不是占的差不多了?」


  福松心裡詫異,面上不顯,道:「兩進的院子現在空著兩處,一進的院子空著三處……」


  兩進跟一進的院子,各有六個。


  一進院子給了崔總管一個、邢家一個,還給齊嬤嬤留了一個。


  二進的院子西邊是黑山跟春林師徒兩個,然後依次是額爾赫家跟富慶家,中間空了兩個,東邊是福松。


  張廷瓚猶豫了一下,帶了幾分不好意思,道:「若是我想要搬過來,不知方便與否?」


  福松忙道:「當然方便,本就是給皇子府職官預備的,大人掛著皇子府典儀,再妥當不過……」


  張廷瓚聞言,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回頭我找個時間,搬到這邊來。」


  福松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是張相想要告老?」


  要不然的話,張廷瓚沒有必要惦記搬出來。


  漢人跟滿人規矩不同,長子要在父母身邊侍奉盡孝的,那邊又是賜第。


  只要張英在任,就可以一直住下去。


  張廷瓚點頭道:「家嚴正有此念。」


  張廷瓚之父張英今年六十三歲,在大學士里算是年輕的。


  不過福松也曉得漢官習慣與滿官不同。


  漢官遊宦京中,暮年都要講究個歸鄉榮養。


  外加上張英長子已經年過不惑,在翰林院熬了二十多年,一直沒有升遷,也是因為張英的緣故。


  現下張英次子張廷玉也過了會試,就在等著三月里殿試了。


  殿試通常不罷黜貢士,那張廷玉接下來也要出仕。


  張英這個時候告老,也可以早點給長子騰地方。


  等到長子再升一升,看顧次子,後頭的兒孫也陸續可以下場了。


  之前鬧的沸沸揚揚的科舉舞弊桉,隨著「覆試」結果出來,成了一場鬧劇。


  逝者已矣。


  牽頭傳謠帖檄文的十幾個府學生員,都被除了功名。


  翰林院中牽扯其中的幾個編撰,則是免官。


  姜辰英朝廷禮部出了撫恤銀,由禮部官員為其父子治喪。


  李蟠行事不檢,降三級留用。


  因子侄在榜上,被人污行賄者的榜眼嚴虞淳降一級留用……


  *

  等到福松跟九阿哥提起此事,九阿哥很是意外,道:「可張相才入閣半年,怎麼就生了致仕還鄉的念頭?」


  福松想起上次看張英的情景,道:「好像老大人的痹症挺嚴重,之前一直在休假。」


  九阿哥道:「那今年也沒戲,汗阿瑪會留一留的,怎麼也要明後年吧。」


  否則用了幾十年的老臣,才點了閣臣,就准了致仕,外頭還以為君臣失和。


  皇父愛惜名聲,怕是不願意背負這樣的質疑。


  不過張廷瓚要搬就搬。


  九阿哥有些不好意思道:「爺還在『禁足』中,這個月不好出去,要不然該為大媒,去張家幫你換帖的。」


  福松忙道:「這個不著急,回頭等姐姐出了月子再說。」


  九阿哥卻覺得,不好拖那麼久。


  等過了這十天半月的,外頭消停消停,就可以張羅起來。


  他們畢竟是男方,還是顯得有誠意些為好。


  他的意思,都在臉上寫著。


  福松道:「真不急,今年殿試的安排下來了,在三月二十五,張家二爺正備考,在殿試之前,他們家應該也顧不得旁的。」


  九阿哥之前忘了這個,也曉得對漢官子弟來說,殿試至關重要,這才點頭道:「好啊,爺曉得了,那就四月里再說……」


  尤其那位張廷玉,早有才名在外,聽說比其兄還出色。


  *

  這日午飯,九阿哥就跟舒舒說起了張廷瓚要搬過來之事,還有「科舉舞弊桉」的結果。


  舒舒聽了一圈,覺得不對勁,道:「那個揭開此桉的御史呢?什麼責罰都沒有?」


  九阿哥撇撇嘴,道:「爺也問這個了,好像叫鹿肉還是鹿右的,什麼事兒都沒有,他是御史,有『風聞言事』的權利,不需要『指實糾參』……」


  要是開了懲處御史的先河,堵塞言路不說,還容易被人利用,迫害御史。


  舒舒心裡不舒坦,道:「那姜家父子白死了?」


  九阿哥嘆氣道:「姜探花是自縊,這個沒法子;他兒子那個,也不是『斗殺』,人證物證俱全,歸在『過失殺』里,本當『准贖』,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徒三年……」


  斗殺,「七殺」之一,又稱毆殺,互相鬥爭中殺人,依律當絞。


  過失殺,「七殺」之一,無殺人之意,因過失致人於死。


  一群落第秀才,手無縛雞之力,想要給他們按個「斗殺」也按不上。


  姜探花的長子,也是倒霉,被推搡跌倒后,後腦觸地,就一命嗚呼了。


  舒舒唏噓道:「老先生何苦來哉,要是不惦記著功名,白衣還鄉就是又一個局面……」


  九阿哥則是沉思了一下,道:「張相不會是被姜探花嚇到了吧,才生了告老之心?」


  舒舒看了九阿哥一眼。


  不指望九阿哥的政治敏感性了。


  宦海沉浮三十餘年,堂堂大學士,會被一個小桉子嚇到?


  滑天下之大稽。


  不是被姜探花嚇到,是被馬齊擠的沒地方了。


  早年張英是康熙心腹臣子,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監管詹事府詹事事務,可是從前幾年開始,張英就辭了翰林院學士與詹事府詹事。


  如今以禮部大學士入閣,可禮部還有個滿大學士佛倫,管著禮部事務。


  張英就尷尬了。


  也沒有兼管其他部院。


  現在想著退一步,也是給自己保留體面。


  *

  傍晚時分,張廷瓚從皇子府下班,回了張宅。


  張家的規矩,晚飯這一頓是一起吃的,闔家齊聚就在這時候。


  只是男女有別,家裡人也不例外。


  就由姚夫人帶了兒媳、女兒在西屋用飯,張英帶了三個兒子在東屋。


  等到吃了晚飯,張廷玉回書房看書去了,年幼的廷瓘也回房抄書。


  張廷瓚沒有起身,而是陪著張英手談。


  張英抬頭道:「跟皇子府那邊說了?」


  張廷瓚點頭道:「跟福松阿哥說了,福松阿哥已經叫人收拾了皇子府後頭的院子,正跟他現下暫住的院子挨著。」


  張英點了點頭,道:「如此就好,叫顧氏帶人好好收拾,過幾日你們就搬出去吧!」


  張廷瓚看了一下這屋子,此處宅邸賜住極早,並不是父親任尚書後才賜的。


  早在康熙十六年,父親以侍讀學士入值南書房,就得了這一賜第,至今已經二十餘年。


  除了三個妹妹跟老二、老三生在南城之外,其他的弟弟、妹妹都是在這裡生的。


  他情緒有些低沉,看著張英,道:「父親,如今孩兒也做了多年侍讀學士,皇上三次親征,兒子也隨侍在旁,以後未嘗不能走您的路,先翰林院學士,再禮部,為什麼偏要交回這宅子?」


  世祖皇帝開始,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漢閣臣准賜第內城」。


  可實際上,得皇城內賜第的官員,未必都是一品大員。


  許多因是漢官,沒有在內城置產,也得了賜第。


  就像當年張英得了這個賜第時,只是侍讀學士,還沒有升到京堂。


  張英搖頭道:「現在與當年不同,現在漢官賜第內城的,都是從尚書開始了,當年那是特例,皇上也是給旁人看的,剛設了南書房,抬高南書房的地位,使得南書房行走沒有宰相之名,卻有宰相之信重……」


  張廷瓚緘默了。


  好一會兒,他才道:「那像父親當年一樣,在南城賃居不行么?翰林院的同僚,都是如此……」


  就是居住條件差了些。


  南城地勢凹,冬春秋三季還好,夏天的時候,道路積水嚴重,大家每日出行就很狼狽。


  要是品級高的還罷,乘車坐轎,要是小官,就狼狽了,要卷一腳泥。


  張英沉吟著道:「為父康熙十六年入值南書房,兼過太子師;二十六年兼管詹事府詹士事務,一直到三十六年才辭了監管詹事府事務……」


  張廷瓚低下頭,道:「兒子明白了。」


  不但張英跟毓慶宮牽扯深,就連張廷瓚早年也常在毓慶宮值講。


  跟旁的皇子牽扯太多,是為人臣下的忌諱。


  九阿哥這裡卻是無礙的。


  排行靠後,又是管著皇家內務,沒有入朝。


  張廷瓚不僅做了九阿哥的屬官,還跟九皇子府成了姻親,再搬到那邊的職官住處,這個印記深些,就能覆蓋其他的印記。


  張英也看了眼宅子,道:「等到為父致仕,你在皇子府好好當兩年差,依舊可以在翰林院熬資歷,也可以遷禮部……」


  「那二弟呢?」張廷瓚悶悶地問道。


  張英道:「他無礙,等到殿試后,多半會入翰林院,到時候直接搬到南城去,多熟悉熟悉同僚、同年、同窗也好,總要學幾年,皇上才能正經使喚……」


  到時候,皇上會新一輪的加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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