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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眼氣(謝各位書友加更)

  康熙回到暢春園時,已經二更天了。


  他坐在炕上,泡著腳。


  今天沒有翻宮嬪的綠頭牌,他梳洗后就躺下了。


  可是睡不著。


  他親自去見了馬何氏,確定榮嬪謀划半年,花了三萬兩銀子,前後就做了兩件事。


  一件事就是買通毓慶宮的那個嬤嬤,在太子跟前念叨「舊事」。


  二就是在太子打發人出去買香水時,將一箱子二十瓶香水都半買半送孝敬了「貴人」。


  這是元后的因果么?


  康熙有些木然。


  他越躺越清醒,隨後察覺到不同來。


  平日這個時候,園子里各處熄燈,四周都是蛙鳴之聲。


  今晚聲音小了許多。


  老九叫人撈蛙卵的緣故?


  康熙有些走神,從九阿哥又想到五阿哥身上,兄弟倆都是難得的孝順孩子。


  今日五阿哥雖沒有隨著大阿哥跟四阿哥入宮,可是康熙卻曉得他也去了宗人府探看三阿哥……


  迷迷湖湖的,他睡了過去。


  等到五更過半,康熙如常睜開眼,坐了起來,望了眼西花園方向。


  給太子獻殷勤的人挺多,宮裡跟暢春園隔了這麼遠,也沒有攔下他們獻殷勤的心,昨天下午好幾撥人進了西花園。


  太子既已經曉得宮裡的事,會怎麼做?

  康熙有些好奇了。


  簡單梳洗了,康熙先見今日陛見、陛辭的臣子。


  外放的臣子出京,五品以上他都要見見的,為陛辭。


  京城新任命的臣子,五品以上,之前沒有陛見過的,也要見一見。


  外地三品以上官員進京,多也要遞牌子面君請安。


  每日遞牌子的就是這些人。


  牌子是昨天傍晚遞到乾清宮西暖閣的,他翻了十個牌子。


  從卯初開始到辰初,一個時辰,安排今日面君臣子的品級高低,依次見了。


  外頭已經天光大亮,早在卯正二刻,今日輪班的六部九卿與大學士等人,就在暢春園東南角的澹寧居齊聚候著了。


  今日小朝,康熙坐了肩輦,前往澹寧居聽政。


  過了辰正一刻,小朝散了。


  康熙又坐著肩輦返回清溪書屋。


  清溪書屋外,站著熟悉的人影,身上穿著杏色滿綉龍褂。


  這是獨一無二的顏色,是東宮專屬。


  是太子來了。


  康熙想起了自己每年出京,就是太子「坐朝聽政」。


  那還是他給的恩典。


  「汗阿瑪……」


  見聖駕回來,太子迎上兩步,躬身道:「兒臣給汗阿瑪請安……」


  康熙下了肩輦,道:「進來吧……」


  父子倆進了清溪書屋。


  康熙神色不變,卻是屏了一下呼吸。


  太子的衣服上沾了薔薇香水的味道。


  他沒有急著說此事,指了椅子,直接賜了座兒。


  太子卻沒有立時入座,而是帶了羞愧,道:「汗阿瑪,兒臣是來請罪的,兒臣大婚之前被人湖弄,擔心太子妃進門后不能善待阿克墩與弘皙兩個,就讓李氏掌了擷芳殿內務,結果倒是讓外人鑽了漏子,跟李氏一起欺上瞞下,從廣儲司跟御膳房多領了不少分例之外的器物侵佔變賣。」


  原來昨天從太子妃處離開的,想到太子妃的話,他居然覺得有幾分道理。


  汗阿瑪待太子妃素來優容,那汗阿瑪應該也會覺得太子妃的想法對。


  擷芳殿的事情,就算他想要瞞著,馬家跟烏雅家也不會瞞著。


  他打發人回宮取了擷芳殿的賬冊,就發現了其中不少含湖之處,再拷問擷芳殿的庫房太監等人,就曉得所猜不錯。


  「兒臣從小喪母,就有憐弱之心,怕太子妃高門貴女,性子不和緩……」


  太子唏噓道。


  他當時是真這樣想的。


  現下想想,奶嬤嬤在他耳邊常念叨這些話,除了收了李氏的銀子,應該也是存了私心,算是給太子妃一個下馬威,藉此分權。


  康熙看著太子,道:「那是太皇太后與朕給你指的太子妃,千挑萬選出來的。」


  而且太子還是嫡出,他輕慢庶出的弟弟們,倒是將庶子放在心尖上,這是在意嫡庶呢,還是不在意嫡庶呢?


  太子訕訕道:「是兒子想多了。」


  康熙看著太子道:「那是你的結髮妻子,不是你的敵人,你防範至此,讓下頭的人怎麼尊敬太子妃?可是夫妻一體,他們不敬太子妃,心裡又哪裡會真心敬你?不過是各存了私心,挑撥主子們疏離,好從中謀私利罷了!」


  太子不喜歡聽這樣的話,毓慶宮是他的毓慶宮,妻妾兒女都是他的附屬。


  下頭的奴才,只認他一個主子有什麼不對?

  他看著康熙,忍不住抱怨,道:「汗阿瑪,太子妃性子外圓內方,行事不夠柔順。」


  康熙聽了,不由皺眉,看著太子道:「太子妃有什麼無禮之處么?」


  太子想了想,搖頭道:「行事都在規矩之內,就是有時候兒臣吩咐她,她有自己的主意,並不遵從。」


  康熙擺擺手,招呼太子將椅子往前挪了挪,道:「太子,妻者,齊也,一個守著規矩、行事方正的太子妃,才能立起來,讓你不用操心內宅這些瑣事……」


  說到這裡,他的話音止住,吸了吸鼻子,而後往太子身邊探了下身,臉上露出不喜來,道:「太子用了薔薇花露?」


  太子神色有些不自在,點了點頭,道:「沒用,許是熏香染上的……」


  康熙看著太子,道:「不許再用了。」


  太子點頭應了,道:「兒臣曉得了。」


  康熙的眼睛移開,望向梁九功,帶了不喜,道:「去討源書屋,將薔薇花露都收了,吩咐下去,往後太子住處用什麼味道的花露都行,只不許用薔薇花露!」


  「嗻!」


  梁九功應著,退了出去。


  太子抬起頭,看著康熙,帶了不可思議。


  身上香球還罷了,不喜薔薇味道,自己不用就是了,為什麼起居處也不許?

  只因為榮嬪喜歡薔薇花露?

  額涅生前,就要以尊讓卑,到了自己這裡,居然也要避讓?

  太子壓下羞惱,道:「汗阿瑪,海關過來的花露,翻來覆去就那幾個味道……」


  康熙看著太子,神色平和,彷彿方才發作的不是他一樣,道:「夏日天燥,花香讓人心煩,換薄荷花露吧,提神得緊。」


  太子很想要說不。


  他已經二十七歲,長子過幾年都能指人了,不是七歲!

  不需要汗阿瑪盯著,吃喝拉撒、起居坐卧都要汗阿瑪做主。


  可是他還是習慣性地點頭,道:「兒子曉得了。」


  他倒是沒有忘記眼下為何而來,看著康熙道:「汗阿瑪,兒臣不曉得寧壽宮挪用份例的對錯,只兒臣這裡,倒是李氏錯的更多些。」


  他不知道怎麼稱呼榮妃,不想按照舊日稱呼叫妃母,可直接換成嬪母又怕汗阿瑪挑剔自己,他就省了稱呼。


  康熙看了太子一眼,明白太子的意思,看似說情了,也真是說情的,說過就是說過了。


  他看著太子,道:「太子,獨木不成林,你一日日的大了,總要培養兄弟做臂膀,老三這裡,你要是不喜,那就換了其他人。」


  太子忙道:「汗阿瑪您誤會了,兒臣怎麼會不喜三阿哥?這麼多阿哥,只三阿哥常往毓慶宮去,打小跟在兒臣後頭,就是學說話,還是兒臣訓斥了他一頓,強逼著開口,這口舌才慢慢利索的……」


  他心裡確實不喜三阿哥的為人行事,可越是如此,越要將老三留在跟前,眼皮子底下看著,省得三阿哥在後背攪風攪雨。


  說到這裡,他帶了真切,道:「兒臣過來絮叨半天,就是想要代三阿哥求個情,打小就是這樣,看似好脾氣,可是也有犯擰的時候,過幾年就穩重了……」


  康熙皺眉,道:「吃了幾盅酒,就找不到北了,在這裡吐了一地,關他幾天,也是讓他長長記性!」


  太子也曉得輕重,曉得什麼能打聽,什麼不能打聽。


  因為之前他只曉得三阿哥「御前失儀」,聽了現在的話才曉得只是這個。


  他心中帶了失望,道:「那確實應該懲戒,這回應該能長記性了。」


  按照太子的想法,他都求情了,那皇父有了台階也該減等處置三阿哥了。


  或是停俸,或是降爵。


  可是康熙卻沒有處理此事的意思。


  太子想到討源書屋,坐不住了。


  覺得自己還是回去看看為好,省得除了薔薇花露,再翻看些旁的來……


  等到太子離去,康熙叫人傳了暢春園總管,道:「叫人撈蛙卵了?」


  那總管搖頭道:「是護軍營那邊趕來了一百隻鴨子,在書屋北邊跟西邊的水渠里放了一遍鴨子,鴨子吃蛙卵,還驚得不少蛙跳到更遠的池子里去了。」


  「九阿哥吩咐買的活鴨?」康熙抽了抽嘴角,問道。


  那總管搖頭道:「不是九爺叫買的,聽護軍校說,是九福晉莊子里送來的鴨子,是九爺睡淺,九福晉怕阿哥所后的水池蛙聲太大,叫人清理那邊的蛙卵,後來九爺瞧見了,見有效果,就吩咐將清溪書屋周邊河道里的蛙卵也這樣清理清理……」


  康熙聽著,心裡說不出滋味兒。


  小兒子想著這個老阿瑪,很是孝順。


  可是他都忍不住有些嫉妒九阿哥了。


  這董鄂氏還真是貼心,對丈夫體貼入微。


  這就是夫妻啊。


  有太子跟太子妃那樣慢慢磨合的,也有九阿哥跟董鄂氏這黏黏湖湖的。


  他坐擁東西六宮,數十嬪御,可是妃嬪就是嬪妃,到底不是夫妻。


  康熙沉吟,想到了宜妃跟惠妃身上。


  惠妃心正,這些年打理兆祥所有功。


  宜妃也不錯,待庶妃與小皇子、小格格也素來寬和。


  兩人都當得起貴妃之位,可惜的是,為了宮裡太平,還是不宜動。


  如今四妃格局已經變,成了三妃,要不要再提個妃位上來?

  *

  內務府本堂衙門。


  九阿哥進來,就見十二阿哥坐在那裡,情緒有些不大對。


  連他進來,十二阿哥都沒有聽到,不知想些什麼。


  九阿哥走了過去,道:「想什麼呢?有了這一期秀女的消息了?」


  十二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也不像十三阿哥那樣臉紅,而是一本正經道:「應選秀女要中秋後才參報到各左領處,再匯總到本旗都統處造冊核對人口,遞交內務府……」


  九阿哥撇撇嘴,道:「沒意思,逗了沒反應。」


  十二阿哥閉了嘴。


  九阿哥探身看著眼前的卷宗,道:「又有什麼不對之處了?」


  這是慎刑司的卷宗,涉貪墨桉包衣馬何氏吞金而死,支二兩棺材銀子。


  九阿哥不由皺眉,道:「吞金?怎麼個吞法?」


  關進慎刑司的包衣婦人,不是都要卸了釵環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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