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血三尺匪徒喪命五味雜蕭炎詰難(上)
「嘖嘖嘖,瞧這小臉憔悴的樣子。」來人一盞油燈放在船板上,大咧咧架著支腿坐在蕭炎面前,「小兄弟,看你這細皮嫩肉的樣子也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不懂我們窮苦人的苦處,我們也不想別的,就想從你家借些錢急用,我們幾個兄弟女人死了好幾年,這麼大家子每個女人總不像樣不是,你呢,老實著點,也別怨我們,怨就怨你命不好,挖了那坑好幾天了就守著孫大戶家的兒子,結果你自己撞進來,怪得了誰?」
他伸手抽出蕭炎嘴裡的破布,「說吧,別撐著了,你家哪裡啊,我們好去拜訪。」
蕭炎眼神淡漠,沒有看他,轉向一邊。
他這幅不為所動的樣子徹底激怒了匪徒,粗壯的大手掐上蕭炎的臉,硬扭了回來對著自己,碰上的那一剎那,蕭炎厭惡地皺起眉頭。
「小兔崽子,趁哥哥們沒生氣你老實點,不然有你後悔的,再想說就來不及了,你這幅模樣知道最受什麼人喜歡么?把你賣進私窯里,那些老女人最喜歡你這種嫩雞,不僅有女人,男人也喜歡,那些私窯里可沒我這麼好說話,一天幾十個人壓在你身上,摸你這身白花花的皮,乾的你骨頭都要斷掉,那裡還那麼細,也不知道能不能撐下來一個月……」這男人越說越亢奮,唾沫橫飛,似乎看到了蕭炎這金尊玉貴的人被踐踏的可憐模樣,絲毫沒注意到蕭炎眼底越來越實質化的冰冷和緊繃的肌肉。
「噗嗤——」燭光下微微閃過一道光,湧出來的血液浸濕了船艙,那人沒有說完的話消失在泊泊流出的紅色中,空氣灌進斷掉的喉管,發出詭異的聲響。
他的眼中只剩下恐懼,看著那紅衣少年撥下纏在身上的繩子,隨手在袖口擦乾鐵刺。
蕭炎的臉色有些發白,這是他第一次殺人。緩了口氣,那種讓人顫慄的緊張感還沒散去,但這種感覺並不討厭,甚至他彷彿體會到了話本裡面一人一騎揮刀於陣前那種所向披靡的快感。
「壞了。」當馬車裡的十三遠遠看見那個紅色身影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之前的計劃破產了。
蕭炎既然已經自己逃了出來,挾救命之恩讓他回報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也只有主動把話說開了求他一次,現在幫他一把說不定還能鬆口。
抱定主意,十三讓車夫調整方向,停在蕭炎身邊。
蕭炎警惕地站直身子望向面前一群人,俱是人高馬大看著會幾手功夫,最中間是輛馬車,一個小姑娘掀起車簾。
蕭炎的記性一向不差,「是你?」是奇珍閣有一面之緣說話古怪的小丫頭。
「呵呵。」庄十三不太擅長應付這種場面,無聲乾笑兩下調整好表情,真摯道,「看公子現在不太方便,不如我們送你回城?」
蕭炎沒動,庄十三又說,「這麼長時間公子累了吧,放心,我們玉人館的護院在這裡,不必擔憂,只管交給我們就好。」
打量她兩眼,蕭炎大步徑直走過來,手裡還握著那根鐵刺。
十三一駭,身子不自覺往後一縮,「你要幹嘛?」
蕭炎沒有停頓,直接一撩袍子下擺翻身跳上馬車,掀開帘子做了進去,「不是你讓我上來?」
真是難伺候,十三腹誹,好脾氣地和劉叔說,「劉叔,我們回去吧。」
庄十三一行人沒想到這一趟如此順遂就接了蕭炎回去,各個馬蹄聲輕快,車軲轆麻利地咯吱作響。
蕭炎似是累了,靠在車壁上,兩個人都沒有出聲,十三正在腹內醞釀著等會求情要說的話,小心翼翼地從旁揣測著蕭炎的表情,然而蕭炎的臉上透不出一絲他現在的想法。
長久的沉默漸漸讓庄十三放鬆下來。
突然,車子一個軲轆傳來一陣猛烈的顛簸,似乎是碾過一個小石子,蕭炎十三兩個人也不由自主往前一撲。
「唔。」
庄十三聽到蕭炎一聲隱秘的聲響。
抬眼一瞧,十三這才發現蕭炎衣袍底下露出的左邊小腿周圍的白色褲子已經被鮮血濡濕,膝蓋下面還用布條緊緊包紮住,只不過之前隱在紅色袍角下面不引人注目罷了。
「你的腿還好么?」十三脫口而出,問完了又有些懊悔。
這傷痕是脫困時蕭炎自己留下的,繩子綁的太緊,情勢又緊急,為了儘快劃開繩子用力大了一些偏了方向,結果誤傷了自己的腿,之前他自己草草處理了一下,似乎因為剛剛的顛簸,傷口重新撕裂開,血的痕迹又深了幾分。
「馬車裡有傷葯,你——要不要用?」十三還是說到,「傷口似乎很嚴重,把血先止住吧,對身體不好的。」
蕭炎知道十三說的是對的,他其實已經有些眩暈了,在緊繃神經的時候,傷痛無知無覺,現在放鬆下來,原先隱藏的痛楚就被放大了無數倍,從小腿一點點敲打著,往上侵襲。
「葯給我。」蕭炎命令到。
把葯交到蕭炎手上,十三盯著傷處忍不住問,「要我幫忙么?」
真是沒有眼力勁,蕭炎氣沖沖喝了一句,「背過身去!」
這就是不要幫忙了,十三碰了一鼻子灰,轉過身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大抵跟古代女人的腳不能隨便看是一個道理。
蕭炎一開始給她的印象就是霸道又厲害,這時她才突然有了一種「原來你也是女尊世界的男人啊」的微妙感覺。
得到指令轉回去,蕭炎的傷處已經被重新包紮過了,比之前整齊許多。
蕭炎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似乎在打量什麼,耐不住這種沉凝,半晌,十三輕聲說到,「你可還好?」
蕭炎晃神,記起曾經偷窺到的那一幕,那個女人,神色清冷眉目微凝,兩道細長筆挺的濃眉像兩鬢入去,在尾部乾淨利落的微微向下一收,身披戰甲,高挑的身形跨坐在高頭駿馬上,映著漫天地間的白雪,也這樣對跌坐在雪地里的男人問了一句。
只不過一個高大淡漠,如被冰雪淬鍊出,一個是頂著細軟泛黃頭髮的瘦弱小丫頭,天差地別。
那是唯一一個能讓鋒芒畢露的榮郡王收起渾身稜角,求而不得的女子。
蕭炎看著庄十三,不置可否反問到,「你為什麼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