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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悲憤意策馬北望議盟誓天機未卜

  手執著馬轡,蔣牧白身子前傾抽打著身下的駿馬,還不夠,快一些,再快一些,馬蹄聲一下一下敲在他耳邊,脅下生風,一片戈壁延伸到天際盡頭,一覽無餘沒有任何阻隔。


  他盯著似乎永遠也夠不到的紅日,忘了周遭的一切,他感受到身體的每一根毛髮都得到了紓解,而過後卻是更大的渴望,想要將這天地間一切抱在自己懷中,盡情呼吸。


  「蔣狐狸!夠了!」蕭炎厲聲喝到,他從後面追上蔣牧白。


  蔣牧白勒馬,緩緩步至一個小小的土坡,依舊望著通紅的天際。


  「蔣狐狸,你不要命了么?」蕭炎盯著他的臉,「君子不立危牆,你一向謹慎,怎麼今天瘋了一樣。」


  「偶爾放肆一下,想試試看阿炎每天在這裡縱馬是什麼感覺。」蔣牧白聲音起伏無波。


  「你感覺出什麼?」


  蔣牧白低聲喃語,「飲馬渡秋水,水寒風似刀。平沙日未沒,黯黯見臨洮……」


  「古人誠不欺我。」他嘆息。


  「阿炎,前方便是羌胡部族?」


  蕭炎點頭,「兩軍交界之地太過危險,你一個文弱書生,還是回去吧。」


  蔣牧白未動,聲音低沉,「阿炎你不生氣么,腳下這片土地明明是我大盛朝之境,百十年來竟對雜胡步步退讓,讓到今日難道還要再讓下去么?祖先之地竟拱手於人!」


  蕭炎沉默片刻,馬鞭一下一下拍打著手心,而後放鬆身體斜坐在馬背,像是卸下了身上的戒備,「皇上不喜邊境生事。」


  說著他帶了幾分譏誚,「皇上年紀大了,不復從前。雜胡的狼子野心也裝作看不見,所謂的『天下太平,教化四方』,都是飲鴆止渴,他以為老了一派和氣後世就會忘了他是個篡位的男人,自欺欺人!」


  「皇上太重權柄,老了又愛惜羽毛,顧慮太多。」蔣牧白調轉馬頭,「餓狼在側,朝中上下竟無一聲發聲,可嘆。」


  望著蔣牧白陰鬱的背影,蕭炎難得的感受到了一種名叫手足之情的東西,忍不住說到:「蔣狐狸,太孫那邊不成就算了吧,我找來的女人分你一半,慢慢再想。」


  「阿炎你還是同小時候一樣傻乎乎。」蔣牧白爆發出大笑,「你的女人還是自己留著吧,我當大的你要做小?」


  「混蛋,是我做大你做小!」蕭炎抽了蔣牧白的馬一鞭子。


  等兩人回營,天已經黑了,蕭炎回帳子的時候羅生正在裡面等他。


  蕭炎說,「阿羅,你在正好,過幾天蔣狐狸要回京城,你帶隊人馬送送他。」


  「蔣大人要走?京城那邊事定了?」羅生知道蔣牧白來邊關是為了避開太孫和出雲公子的糾葛。


  「傳來消息,沒正式下旨意但也差不多了,蔣狐狸不在,太孫再不被什麼出雲公子迷的暈頭轉向?」蕭炎道,「過年前到京城復命就行了。」


  羅生又嘆道,「蔣大人的風姿真是平生難得一見。」


  「你羨慕?」蕭炎反問。


  羅生不語,他的臉上有傷,雖然在邊關沒人在意他也總告訴自己不必介懷,但看到蔣牧白這樣的男人,他還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種差距感。


  蕭炎也美,甚至比蔣牧白更精緻,但羅生直覺十三不會喜歡這種精巧艷麗的容貌,因此從未有過什麼特別的感覺。但是這次蔣牧白不一樣,若是他有這樣的容貌,肯定能更坦蕩地出現在十三面前吧。


  看見羅生露出一絲神傷,蕭炎知道他這是又想起了藏在心底的女孩子。蕭炎只隱約知道羅生小時候流浪在外的時候曾受過一個女孩子的幫助,一直以來都有些費解,不過是小時候一段短暫相處,這麼多年了怎麼能一直記掛在心上。受了恩情非得以身相許?這是什麼毛病!

  但好兄弟還是要關心的,他問,「蔣狐狸可能會路過平城方向,要不要帶封信?」


  「不用了,等手上事情了結,我剛好攢夠了假,親自去平城一趟找她,我也托父親找過,信也帶了許多,都沒有線索,只能親自去一趟了,別人我不放心。」羅生說。


  「萬一她早就成婚了呢?」蕭炎問。


  「不可能!臨走十三收了我的耳釘的,十三不會毀約的。」羅生從撩起袖子把手上已經有些褪色的手串給蕭炎看,「這是她臨走送我的信物。」


  女人可真狡猾,蕭炎瞥了一眼老舊的手串心中不屑,隨便一串手鐲就能騙得男人死心塌地,真是省心省力。


  在榮郡王身邊蕭小侯爺看多了為權勢名利討好他父親的女人,從小又因為這張臉見多女人的醜態,向來覺得女人多是醜陋鄙薄之徒,少有幾個有擔當的不是老了就是死了。


  抱著這種態度的蕭小侯爺從來沒設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掉進這個坑裡,再也爬不出來。


  「阿羅,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我就問你一句,你真的認定了?甘心做無數男人中的一個?你要是擔心婚姻之事,我替你解決,招一個女人上門便是。」蕭炎這話算得上懇切,也就是和羅生這麼多年的袍澤情誼,他才放下身段認真替羅生考慮。


  羅生搖頭,「不,我答應過十三一定會回去找她。而且這些年我也攢了些銀錢,官府要收稅我來交就是,和十三說她肯定會答應我的,她是個很體貼很溫柔的人。」


  「你就這麼肯定,女人誰不貪花好色,也許她早就把你忘得一乾二淨,你要如何!」蕭炎心中有些煩躁,挑剔道。


  「我總要親自問一句的。」羅生苦澀道,「她真忘了我也認,就回來一輩子守邊也挺好。」


  蕭炎怒氣更甚,「那她要是娶你你還不回來了?」


  「我聽她的。」羅生臉上飄過一絲可疑的紅雲。


  蕭炎被氣了個仰倒,帶個軍還要擔心自家手下嫁人不回來。看來得抓緊時間多遷一批女人過來,不拘矮丑能生養就行,總要把軍心給定下來,不然還沒開戰全跑回家嫁人當主夫去了,不被敵人笑死!


  這一刻蕭炎竟有些羨慕敵營羌胡那邊的首領,人家雖然是蠻夷不通教化,但蠻夷也有蠻夷的好處,什麼禮教都是廢紙。


  千百年來中原想了多少辦法要教會他們倫理綱常,也只勉強有些小成,聽說更之前的時候,他們那裡甚至都是男人當家作主,每次開戰前這邊都會有人在牆頭殷殷勸告他們順從天命,實行王教,莫要再尊卑不分,文人更是寫了無數文章譏諷,稱其為愚鈍野蠻。


  一直以來,中原憑藉著鐵器和精妙的器械並沒有露出頹勢,但蕭炎知道這些年來羌胡日益崛起,若不是十月疾引得軍中全部換成更健壯些的男子,現在誰勝誰負也不可知。


  再顧著體面,到如今也只有睜隻眼閉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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