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毛竹板噼里啪啦委屈淚稀里嘩啦(下)
不知道哭了有多久,枕頭都已經浸濕了,床帳被人掀開。
「有這樣痛么?」帶著些訝異,是蕭炎的聲音。
十三一把扯過被子蒙住自己腦袋。
蕭炎只用一隻手就把她重新扒了出來。
「你走開!」十三推他,又扯到了傷口,哽咽聲立時變得更重,「你走開!」
「才十板子,你一個女人家至於么?」蕭炎有些惱火。
十三沒有理他,她現在已經破罐子破摔顧不得什麼形象,只顧自己嚎啕大哭,聲音更凄慘了。
似乎傷得真的挺厲害,蕭炎略不自在,放軟了聲音好言道,「我是來給你上藥的。」
十三負隅頑抗,仍趴著不動。
「庄十三,我問你,有對你下狠手么?」蕭炎重重坐在床邊,盯著埋在枕頭裡的十三,「真要打你,十軍棍下去,你骨頭都斷了。」
「那你還是打我了!」十三控訴。
平素十三都是沉靜穩重的樣子,今日見她哭成這幅模樣,蕭炎手足無措之餘又有些心軟自責,他是從小摔打長大在刀槍里廝殺過來的,不過幾軍棍,在他眼中連眼皮也不需眨一下,但真的落到十三身上,見她如此傷心,蕭炎覺得似乎連自己也變得有些疼痛起來。
「我只是做個樣子給王前輩看罷了,讓她不好意思走,你昨天不是說一定要把王前輩留下來么?」蕭炎耐心解釋道,「我之前已經交代過的,他們不敢真對你下手,都是皮外傷,養兩天就好的。」
「不是皮外傷的事情。」十三顧不得痛直接坐起來和她面對面爭辯道,「重點是你居然打我!」十三現在腦子裡來來回回就一個念頭,自己被自家夫郎給揍了,這是個很嚴肅很嚴肅的問題,她死咬著不鬆口。
「那我給你打回來如何?」蕭炎真摯道,「你心裡不痛快的話我給你打二十下。」
十三一衝動張張嘴就想說好,對著蕭炎的臉卻開不了口。
她沮喪轉過身去,「我才不像你。」
「你到底在氣什麼呢?不過就是點皮外傷,院子里那幾個人都是我親兵不會亂說,真被人知道也是我殘暴無理,你在為什麼難過?」
「就算是計策,你事先和我說一聲不行么?」
「用計本來講的就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和你說了你確定你的演技不會弄砸?」
十三一堵,索性直接嚷嚷道,「反正就是你不對。」
蕭炎輕笑,「是,妻主大人,都是我的錯,我現在就去給王前輩賠禮道歉然後把她送回家?」作勢就要起身。
一隻手拉住他的衣袖,「不要。」十三悶悶道,「我板子都挨了,送回去就划不來了。」
剛剛這麼半天她也回味過來蕭炎這一出了,若不是為了自己考慮,他不必如此費心勞力,對他有什麼好處呢?插手反倒還有可能惹得今上不快。
「可是王前輩真的會留下來?王前輩那樣的人,時間長了自然也會明白過來,不是更生氣么?」十三不確定道,「這個辦法似乎有些拙劣。」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委婉些。
蕭炎卻坦蕩承認道,「的確挺拙劣的,但計不在新,對付不同的人我比你拿手。」
「本來這一出也不是讓王前輩就此回心轉意了,而是給她一個留下來的契機。」蕭炎略傲慢道,「事情開了頭,她還有辦法隨便結束么?」
「怎麼說呢?」
「不管我是真的要打你還是做樣子,但你願意以身替她的舉動是真的,這份心意對於她就是最好的理由,你被我打了,現在她還堅持要走的話,必定會擔心我失了面子遷怒與你。」
「我將她安置到了你的府衙,那裡見不到我,她不會太過抵觸,而且那裡是你辦公上課的地方,她流放這麼多年,沒人理解她,心中肯定寂寞,你現在的軌跡就像年輕時候的她,哪怕只是在一邊看著,對她來說也是一件很懷念的事情。」
「甚至她說不定會親自上手幫忙教那些孩子,再冷硬的人都是有感情的,只要半個月,一旦在那裡呆習慣和孩子們混熟了,沒有人會主動一個人孤零零回去。」
「只要我不去你那裡,她就不會有要離開的理由。」說到這裡,蕭炎語氣有些微妙。
十三不知為何心中有些酸,「其實王前輩只是因為過去的偏見,她對你不了解才會如此,時間長了她自然知道你和今上是不一樣的人。」
「那你說我是什麼樣的人?」蕭炎聞言目光灼灼,不輕易放過她,逼問到,「你以前沒有聽人說我生性風流,脾氣暴虐么?當初你被迫進京心中肯定恨我吧。」
「那些都是小人嚼舌,你不是這樣的人。」十三堅定說到,「而且我從未恨過你。」
「真的?」
「真的。」十三保證道。
看見十三真誠的眼神,蕭炎的眼中怔怔有些出神,閃過几絲莫名情愫,兩人對視著,在狹小的床帳里空氣變得有些曖昧,不大的地方似乎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蕭炎有些狼狽地撇開眼,掏出懷裡的藥瓶,「我給你上藥,萬一有淤血就不好了。」
「不,不用,我自己來。」十三的臉騰的就紅了,結結巴巴道。傷在屁股上,她是無論如何也拉不下來臉讓蕭炎幫忙的。
「你自己夠得到么?」蕭炎看十三躲閃,粗著嗓子道。
他不由分說把她往床上一摁,另一隻手一拉。他動作果斷,但十三白嫩嫩透著紫紅傷痕的臀瓣暴露在空氣里的時候,他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似乎幹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扒妻主褲子和扒兄弟褲子不一樣,給妻主上藥和給兄弟上藥的感覺也不一樣。一向雷厲風行的蕭炎,難得因為尷尬僵住了。
「你別動,你亂動的話會疼的。」蕭炎的聲音有些發緊,「我們是夫妻,你不必害羞。」手一抖,一大坨冰涼的藥膏掉在十三屁股上。
十三打個激靈,這種涼颼颼的感覺實在是讓她身上發毛,她不敢想像自己現在是個什麼丟臉模樣,自暴自棄道,「我沒動,是你在動,另外我才不害羞。」摸吧,摸吧,反正女人貞操在這裡不值錢,她是妻主她怕什麼,十三光棍地安慰自己。
蕭炎剛剛伸手的時候有些僵硬,碰到的那一剎那間在衝動之下差點拔腿就跑,但他忍住了,像第一次和面的大老粗,手機械地揉動著,疼得十三咬住枕頭。
慢慢的,蕭炎心情放鬆下來,覺得也沒什麼好害怕的,甚至看見十三那副疼痛糾結的表情反而有種掌握了主動權的舒爽。於是平日那個掌控全局的蕭將軍又回來了,他不緊不慢力度正好地揉捏著,好讓藥膏儘快吸收。
十三的疼痛比開始有些舒緩,她有心喊停又顧慮失了面子,顯得自己太扭捏,便一直緘默不語。
蕭炎也沒有停,兩個人都不說話,帳子內一派靜謐。
在這種安靜中,異樣的默契在兩人之間升起,這是一種無法用言語能描述的奇妙感受。
氛圍如此美好,十三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么?」她輕聲問。
「你說的是平城的時候?那時候我還不到十歲,我記得是和蔣狐狸一起從他母家回來。」提起舊事,蕭炎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有些懷念,「當時在那間鋪子里第一次碰見你,那時候你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你倒是和現在一模一樣。」十三嘟囔道,「我當時第一眼見到你就想怎麼會有人長得這麼好。」
蕭炎立刻想到了當初那封信——
「自平城之會,慕君久矣,輾轉反側,憂思難忘。」
他嘴角忍不住上翹。從前陪父王看戲時一直看不出台上那些才女公子們鴻雁傳情的樂趣到底在哪裡,為何那收了信的公子一個人對信痴笑,如今他也能品出其中一二滋味了。
「你當年看見我是什麼感覺?」十三問。
當時的感覺早已經忘記,但現在回過頭去看,那次見面就帶了一層天意註定的味道,便是不愉悅之處看起來也變得可愛起來,是他們之間緣分的見證。
「咳咳,你當年挺丑的。」蕭炎不欲她得意,故作無所謂道,「個頭瘦瘦小小,腦袋大大的,頭髮黃黃的,還穿著紅艷艷的衣服。」
十三登時翻起身,順帶用裙子遮了屁股,羞惱道,「你當年脾氣也挺壞的。」
「脾氣壞沒關係,你不是照樣心悅於我?」蕭炎淡定道。
十三驚得說不出話來,「你——」被人當面說自己傾慕他,十三窘迫極了。
這時候,有人在門外喚道,「將軍,營中有事——」
蕭炎把藥瓶放在她床頭,「我走了。」停頓片刻,他低聲說到,「那封信我一直收著,你的心意我知道的,我也一樣。」說完便匆匆轉身,好像生怕十三聽清了一般。
信?那段被十三刻意掩埋的記憶狠狠扎了她一下。
「等等!」十三不由自主叫住蕭炎,「那封信——」在蕭炎埋在深處的那一絲歡喜和期待中,十三感覺到自己心中負疚感從未有過的強烈,叫囂著要說出真相,她不值得蕭炎這般真心相待。
她虛偽!她是個騙子!哪怕被蕭炎再抽打一頓她也不願意繼續用謊言面對他。
「什麼事?」蕭炎在門框轉身看她,靜靜等待著。
十三發覺自己的聲音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沒什麼,你保重。」
十三移開目光,真相一旦出口,蕭炎這樣驕傲的人,再不會理睬自己了吧。
自己決意踐踏他的尊嚴么?
等門被關上,十三才察覺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頹唐地往床上一躺。
他剛剛說也一樣?一樣是說他對自己——有情?
十三細細咀嚼蕭炎的話語,酸澀夾雜著喜悅。
事情似乎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已然悄悄變化,不然她那隱秘的期待是為了什麼?
可是,她真的能夠坦蕩面的蕭炎么,之前她能夠安慰自己只要盡到妻主責任就好,可是當對方已經拿出真心,自己便是不想要也不能拿塊鍍金的鐵塊充當金子吧?
十三用枕頭捂著腦袋煩惱地在床上一滾。
「嘶——」她忍不住倒抽氣,屁股重重壓在床板上襲來的疼痛讓她眼冒金星。
十三一邊輕揉一邊咬牙切齒地想,這就是做負心女要受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