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結盟
蘇小仙不由得目光一凝。
她離開修仙界七年了。七年時間對於修仙者來說，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這一臉自鳴得意的女修她倒還認得出來，不偏不倚正是玲瓏閣萬花仙子梁霜華的親妹妹梁素雪。
當年因她那個便宜師父太招桃花，梁霜華可沒讓她少吃苦頭。至於這梁素雪，膽敢想用叫花雞和桂花酒討男人歡心，顯然是剽竊了當初她的創意，這叫蘇小仙如何能忍下這口氣？
那個時候，蘇小仙最喜歡用叫花雞和桂花酒逗穆羽然，在他的百草園中胡吃海喝，將雞骨頭扔得遍地都是，還經常仗著酒瘋肆意輕薄他。每每看到冷若冰霜、寡淡少言的穆羽然被她氣得語無倫次，口不擇言，她就有一種莫名的成就感。
「何冰。」蘇小仙叫著鶴學士在修真界的化名，「你去那個叫一線天的食肆，把那裡所有的叫花雞和桂花酒都買了！」
「公主！」鶴學士一臉擔憂地望著她，欲言又止。
「公主殿下，今日是初五，距離穆公子的生日還有三日，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要將這食肆三日中所有出產的叫花雞和桂花酒都買回來嗎？」狐丞相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蘇小仙猝不及防，滿臉難以置信。
原來她所有的部下都很明白她究竟是為了什麼，所有的部下都明白，其實在七年前，她是被穆羽然大肆玩弄了感情，然後，被人家給甩了。
「嗯。」蘇小仙垂下眼眸，滿臉的雲淡風輕，渾然不在意的模樣，她前世在娛樂圈時候，就有著令人驚艷的演技，此時打落門牙和血吞，一派悠然自得。
「本宮方才忘記說，本宮的心魔之一，便是曾被穆羽然愚弄和拋棄。」蘇小仙淡淡說道，「就算妖族和人修種族有別，本宮被人如此對待，到底還是難過的。」
「公主莫要難過，莫要難過。」狐丞相趕緊跑過來充當知心姐姐，「公主啊，大不了咱們這次玩弄回來，也就是了。」
「正合我意！」蘇小仙突然抬頭，嫣然一笑，狐丞相和鶴學士頓時都傻了，心中懊悔不已。
然而鶴學士出去半晌，回來的時候，卻是兩手空空。
「屬下無能，望公主殿下恕罪。」鶴學士滿臉沮喪，屈膝跪地，一臉要打要罰悉聽尊便的模樣。
蘇小仙眼眸一挑：「怎麼了？是囊中靈石不夠？還是奈何不了梁家的人？或者，一線天食肆拒絕？」
鶴學士咬緊牙關，閉口不言。但是有人卻不滿意他這般息事寧人的態度。
「都不是。」一個居高臨下、盛氣凌人的聲音說道，緊接著，房中漸漸顯現出了一個黑衣男子的身形。男子年紀頗輕，面色蒼白，相貌卻生得頗為英俊，眉骨深邃，高鼻薄唇，一雙危險的桃花眼斜斜上挑，給他平添了幾分風流薄情的氣息。
黑衣青年迎著蘇小仙審視的目光，往前走了兩步，衣服那精良華貴的黑色布料里大片大片的流雲暗紋便一覽無餘。「是我站在食肆前，把他堵回去了而已。」
「我不記得魔族有干涉妖族內政的權力。」蘇小仙的言語里滿是不滿。
「魔族自然不能干涉妖族內政。」黑衣青年的氣勢沒有因蘇小仙的不滿而減弱半分，「可是作為妖族公主的未婚夫，我還是有權利干涉一下公主殿下的感情生活的吧。」
「未婚夫？」蘇小仙目光閃動，望著狐丞相，滿臉疑慮，一副什麼也不記得了的樣子。
黑衣青年不由得神色一變。
「公主殿下，難道您忘了？就在前不久，妖族已經和魔族結成了攻守同盟了啊。魔族少主顧沐白甘願入贅我妖族，與公主殿下共結連理。這個協議還是公主殿下您親自簽字的呢。顧少主他……的確是您的未婚夫啊！」狐丞相輕聲在蘇小仙耳邊提示道。
「哦，」蘇小仙趕緊做恍然大悟狀，「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差點忘了，我已經不是一個人了，我還有一個心甘情願千里送的未婚夫啊。顧……沐白，是吧？」
然而待顧沐白容色稍霽，她卻又沉下臉道：「既是入贅我妖族，自然應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學會婦唱夫隨才是。如今你倒好，還未迎娶你過門呢，卻這般容不得人。有悍夫若此，不守夫道，善妒成性，簡直是家門不幸，啊不，是我妖族不幸啊！」
「你——」顧沐白雖然前番聽不懂所謂「千里送」里的惡意，但蘇小仙後頭說的一番話他卻是聽懂了。
他是魔族少主，何等心高氣傲之人，為了魔族利益不得已委曲求全，甘心放棄繼承權入贅妖族，已是大大的犧牲，想不到還要遭受蘇小仙如此的奚落。他原本脾氣就不好，忍了這許多時日，已是忍無可忍，當下暴起一掌，向蘇小仙劈了過去。
顧沐白暴怒之下，卻理智尚存，故這一掌特地用了魔族秘法，模擬出修真之人靈力的效果。他浪跡修真界近百年，修為何其深厚，攻擊套路何其熟稔，此番雖不算全力施為，卻也已經祭出正常發揮四五成的水準。鶴學士和狐丞相都是妖界浩劫之後，逐漸成長起來的小妖，純粹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才有了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然實力和地位嚴重不符，如何接得下顧沐白這一擊？
「家庭暴力啊家庭暴力！這個夫君斷乎要不得！狐丞相，咱們退婚成不？換了他哥哥或者弟弟來入贅？實在不行的話，和離？不對啊，只是未婚夫而已，他有什麼資格管我啊？」蘇小仙一面怪叫著，一面隨手一擋，接下了韓沐白這一擊。
她好歹在清乾宗混了十三年，雖然平日里無所事事、混吃等死，論實力是水了點，但長期在便宜師父林瑾清身邊耳濡目染，基本的打鬥架勢還是知道的。紅蓮業火煉化之後的真身縱然不到神功大成的境界，但是對付個四五成功力的魔族少主來還是綽綽有餘的，模擬出靈力來對掌，倒也像模像樣。
兩個人你來我往打了一陣，卻都是不痛不癢，沒什麼損傷。
蘇小仙便忍不住又叫道：「喂，那個顧什麼的，你說咱們這打來打去有意思嗎？又不能使出真實本事，這般不痛不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咱們在打情賣俏呢！」
「你——」顯然是蘇小仙言語里的「打情賣俏」深深刺激了顧沐白，他的動作不由得為之一頓，手頭蓄勢待發的一掌就沒能打得出來。
蘇小仙見他收手，也是心領神會往後一跳，結果就聽見他咬牙切齒地講道：「並非是我嫉妒心重。妖魔二族聯盟，乃是大局為重，你我二人全為了種族利益聯姻，無關感情。便是你秉性風流，玩心不改，我便由著你，替你收十個八個側夫小侍，又有何難？你是天鳳之身，有大慈悲之心，歷盡九劫磨難，這些都是你應得的。我便是謙讓你，又有何妨？只是穆羽然卻是不行。他是人修，還是清乾宗為了對付你，專門精心培育的人教聖子。你若果真愛上他，一直執迷不悟的話，我妖魔二族的基業豈不是毀於一旦？」
他這番大道理義正辭嚴，說得鶴學士和狐丞相連連點頭，頻頻望向蘇小仙，那意思大有倘若她這個當主君的繼續不愛江山愛美人的話，就要使出血濺當場的死諫必殺技了。
蘇小仙看到這樣一幅情形，趕緊趁著顧沐白話音剛落的時候，就用力拍起了巴掌：「說得好，說得好！果真是深明大義，這等忍辱含垢入贅我妖族，比起當年西施入吳、昭君出塞什麼的，也未遑多讓啊！既然這樣，本宮卻也跟你交個底，本宮絕對沒有要愛上穆羽然，一直執迷不悟的意思，只不過本宮心魔在身，不得已需要借他一用。也就是俗稱的，玩弄玩弄他而已。畢竟人和妖勢不兩立嘛，對敵人的仁慈就等於對自己的殘忍。」
顧沐白固然義正辭嚴，但蘇小仙的嘴皮子卻也利索，全是當年苦練台詞的基本功，下意識的條件反射，胡吹亂扯的時候也能一套一套的。
顧沐白被她說的有些糊塗，聽她大力保證說不會愛上穆羽然，心中先是一松，繼而迷惑道：「西施入吳是何典故？昭君出塞又是怎麼回事？」此間世界卻並無類似事件發生，他自然無從得知。
蘇小仙見從前冷酷得近似於刻薄的顧沐白居然難得露出了迷惑的神情，一臉茫然的樣子頗有幾分迷途羔羊的神韻，當下心中就起了作弄他的心思：「不知道是吧？不知道的話，平日里就多讀讀書，把那些爭風吃醋的沒來由的事情都暫時放一放，妖族、魔族、人族的東西你都要多讀讀，上至經史子集、下至言情話本子，千萬都不能錯過，懂嗎？」
她見顧沐白的眼睛微微眯起，彷彿又要發作的樣子，趕緊又描補了一句道：「沐白，畢竟你以後便是我的夫君。多讀些書，和我才能有共同語言，你看，我這可是全為了咱們倆兒的將來著想。」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深深盯住顧沐白看，滿臉深情脈脈，將前世里那曾經令人驚艷的演技發揮了個十成十，顧沐白何等涼薄之人，居然被她看得有幾分不好意思，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竟然就此轉身離開了。
「快去買叫花雞和桂花酒！多多益善！」待顧沐白徹底離開之後，蘇小仙忍不住歡呼雀躍，向著鶴學士下命令道。
「公主殿下，其實顧少主對您是真心的。您可不能這樣玩弄人家的感情。」狐丞相難得語重心長地跟蘇小仙推心置腹道，「其實妖魔結盟，並非一定要他跟公主殿下結親，他卻為了親近公主殿下，不惜放棄魔界繼承人之位。所有妖魔都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如明鏡似的，只是為了他面子著想，不忍點破而已。公主殿下若是肆意玩弄顧少主的感情，只怕魔族會與您離心離德啊！」
「你又知道了？」蘇小仙嘟著嘴說道，「你們說他對我是真心的，我怎麼沒看出來？當年在清乾宗時，他可把我欺負慘了！」
「屬下曾經窺視過含光鏡，此節屬下自然也明白！」狐丞相趕緊說道，「那時顧少主不知殿下真實身份，心中戀慕殿下，卻苦於人魔有別，糾結不已。他那般欺負殿下，也不過是想逼著殿下厭惡他，博個長痛不如短痛罷了。殿下……」
「夠了！在你心目中，所有的男性，不管是人是妖還是魔，都是戀慕我的。」蘇小仙怒極反笑道，「狐族天生勾魂攝魄，也難怪你會如是想。我蘇小仙卻有自知之明，倒霉慣了的人，不敢有此等奢望。再說，不管他是喜歡我也好，厭惡我也罷，當年種種，亦是心魔一件。心魔，你懂嗎？」
狐丞相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一臉無奈。
不解開心魔，蘇小仙的神功就無法大成，更無法解救妖族魔族於水火之中。這簡直就是個無解的命題。
所以，為了妖族，為了大局，就請顧少主您委屈點吧。狐丞相含淚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