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娘親
堂堂妖界公主和妖廷重臣，什麼時候變成他穆羽然的人了？蘇小仙對於這種說法頗為不滿。
但是她正欲反駁間，一轉眼卻看見了李銀環等人又是驚訝又是嫉妒的眼神。那種成為眾人艷羨對象的感覺，便如同三伏天里吃了塊冰西瓜一般從嘴裡甜到心裡，最後只剩下個「爽」字。便是為了這麼個「爽」字，蘇小仙也不打算在這個時候揭開謎底。
「憑什麼？」眾女修費盡心思前來，自然不是穆羽然輕飄飄的一句解釋就能打發的。當下李銀環便代表著大眾發出心聲，「你算什麼東西，你憑什麼可以留下來？」
蘇小仙就有幾分不高興了。堂堂妖界公主，居然被個渺小的人修稱之為「算什麼東西」？簡直是豈有此理。
胡媚和何冰頓時臉上也甚是難看。正所謂主辱臣死，蘇小仙被人當著他們的面如此辱罵，跟朝他們臉上猛扇耳光沒有什麼區別。
倘若是蛟元帥或者鷹將軍在此的話，只怕這時候早已不顧一切衝上去，同那說話的女修戰上幾百回合，便是因此暴露了妖修身份，也毫不顧忌。但是胡媚和何冰卻要有大局觀的多。
尤其是胡媚，察言觀色的能力更是老辣。何冰尚尋思著擺事實講道理，用一堆之乎者也來教化人修，使之幡然悔悟，改過自新。但是何冰剛剛醞釀好了說辭，想要張口說話間，卻被胡媚拉住了。
「處理這種事情，咱們家小姐比你擅長多了。」胡媚壓低聲音，向著何冰說道。從前妖族聖物含光鏡一直是她保管的，她對於蘇小仙的日常起居頗為熟悉，知道這位可不是個喜歡吃虧的主兒，最擅用對手最不想見到的方式打擊別人。
果然，蘇小仙被人說「算什麼東西」以後，心中很不高興，臉上卻綻開了笑容。「算什麼？羽然，你說說我算什麼呢？」蘇小仙竟然朝著穆羽然奔了過去，在眾目睽睽之下拉起穆羽然的手，「穆羽然他暗戀我，一心念著跟我雙宿雙飛，你們說我算什麼呢？」
「你……放手！」穆羽然幾時被人這般唐突過，登時大怒。
然而待他想用力甩開蘇小仙的手的時候，卻無論如何都不能成功。蘇小仙擺明了是想用他噁心那些女修一回，怎麼會給他可乘之機，不惜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調用了她能動用的全部靈力，一力壓制。
穆羽然是個倔脾氣，奮起反擊。蘇小仙驚訝地發現，幾年不見，穆羽然的修為竟然又精進了些。她堂堂的天鳳之身，距離神功大成、橫掃宇內不過一步之遙，雖然不能暴露身份只用了四五成的靈力，卻也足以笑傲修真界。在這種情況下，竟然被穆羽然突破了桎梏？
「你乖些。」蘇小仙不得不壓低了聲音警告道，「這可是我們妖族的大事。」
穆羽然哪裡管什麼妖族的大事不大事？可是聽了蘇小仙的這句話，他卻忍不住身上一震，整個人安靜了下來。實在是……實在是蘇小仙說話的口吻，像極了從前的某個人。
從前的那個人，明明是個修真廢柴，卻總是一臉無賴地用這種氣死人不償命的語氣跟他說話，什麼「乖，摸摸頭」，什麼「乖孩子，姐姐給你吃糖」，簡直就是把他當做傻子一般對待。
有的時候穆羽然甚至懷疑，也許當年蘇小仙的所謂大張旗鼓的追求，只是把他當做沒長大的孩子一般，覺得他好玩，隨便逗弄逗弄，否則，又怎麼會說出這種輕佻的哄小孩子的話來？
那個時候穆羽然最不喜歡聽到這樣的話，每當蘇小仙說起的時候，他就會狠狠地不留情面地跟林瑾清告狀，讓蘇小仙狼狽不堪。
可是當年那個蘇小仙已經死了。當年他們一起參加精英試煉，落英派的顧沐白突然間反水，顯露出魔族的真面目，並且把穆羽然當做勢必除之而後快的敵人。
整整三千魔兵，將他們這些修真弟子包圍起來。陡峭的萬仞懸崖上空，污穢血海翻騰，粘稠得似乎化不開的，一點一點地削弱著穆羽然身上的聖光。關鍵時刻，蘇小仙用天鳳之血退敵，從而暴露了身份，最後，修真界四大門派掌門會議一致通過決議，將她扔進了迷津之中。
迷津本是至凶至險之地，罡氣縱橫，萬魔嚎叫，百鬼夜哭，想來身體和魂魄想來早就被妖魔鬼怪撕成了碎片了罷。
從此，連聽一句輕佻的哄小孩子的話，也成為奢求。
穆羽然安靜了下來，一動不動。在眾女修的眼睛里，自然以為這樣的姿態是一種默認。當下整個清乾宗迎賓樓就炸開了鍋：
「她算什麼？一個籍籍無名的散修家族，區區築基期的修為，天賦未見得出眾，就敢跟人教聖子兩情相悅？」李銀環氣壞了，忍不住指著蘇小仙叫道。正所謂知己知彼，她為了娶穆羽然，事先也是做足了功課，不知道怎麼花言巧語、重金賄賂了迎賓樓的弟子，才打探到了所有來為穆羽然慶賀生辰的人的來歷。
「不，你說錯了。」蘇小仙笑得一臉得意，「我沒有和穆羽然兩情相悅，是他單方面暗戀我而已。我比較喜歡成熟懂事點的男修，似穆羽然這樣身上毛還沒長齊的，我是不會喜歡的。」
她這番話說出，非但為穆羽然慶賀生辰的眾女修義憤填膺，便是清乾宗的眾弟子，面上也掛不住了。
姑娘你會說人話嗎？堂堂人教聖子，無數女修仰慕的對象，居然就這麼慘？被你說的一文不值？
眾人齊刷刷望著穆羽然，期待他聽了這話之後勃然大怒，拿出點人教聖子應當有的高冷范來。但是他們卻是失望了。穆羽然整個人顯得是那樣的安靜，臉上甚至還帶著些甜蜜的微笑，果真跟傻小子情竇初開思春了一模一樣。
「師兄！」白色制式衣服的迎賓弟子們還在猶豫，緋紅衣衫的凌瓊如卻已經按捺不住大叫道。身為掌門路承遠的小弟子，凌瓊如一向頗受寵愛，故而大膽敢言。
「師兄你別被這個女修迷惑了！你喜歡的那個人，她早就死了，活不成了。這個人是冒充的啊！你何等身份，不能給她羞辱你的機會啊！」凌瓊如大聲喊道。
「什麼？難道穆羽然還喜歡過別人？」蘇小仙估摸著這般大鬧一場后，清乾宗是斷然沒有可能收留她了，便是穆羽然一意堅持也不可能，故而她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將場面徹底攪亂，再不濟也要多數落穆羽然幾通，好出一出心中惡氣，這才好撈回本來。
「天哪！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要他了！」蘇小仙一臉大驚小怪地說道，「他膽敢在我沒有出現的時候喜歡過別人！這樣不純潔的人怎麼能成為人教聖子。天哪，我被騙了！」
凌瓊如氣得要命，冷冷看著正在裝瘋賣傻的蘇小仙，突然間用手一指：「眾弟子聽令，把這個瘋女人趕出清乾宗！穆師兄不過自重身份，不好和她一般見識而已，想不到她反倒越發得意起來，甚至還說出這般不三不四的話！你們還不快動手！」
果然不愧是凌瓊如的風格，簡單直接粗暴。再沒有迎賓弟子們看似彬彬有禮實則虛偽之至的言之不預，而是開門見山，直入主題。
蘇小仙儘管今非昔比，實力非凡，但是螞蟻多了也能咬死大象，清乾宗的迎賓弟子也不是好隨便打發的三腳貓，光一個禁靈術就夠她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手忙腳亂半天的了。於是權衡之下，本著好女不吃眼前虧的原則，大笑兩聲，便待遁走。橫豎妖魔兩族掩蓋身份、改變容貌的方法多得很，大不了過兩天再殺一個回馬槍回來好了！
可是沒等她很有風度地遁走，一個圓滾滾的糰子突然滾到她的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娘親抱抱。」那糰子理了理身上毛茸茸的衣服，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站了起來，
奶聲奶氣地說道。
蘇小仙詫異地朝糰子看過去，卻見這是一個眉眼頗為精緻的瓷娃娃，不過四五歲大小，肌膚白凈如冰似玉，黑葡萄般的眼睛清澈明亮，隱隱閃著異彩，特別是那既濃密又捲曲的眼睫毛，像極了從前蘇小仙抱在懷裡玩的芭比娃娃，令人心生柔軟。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打消蘇小仙對莫名其妙被叫「娘親」的尷尬。人一個冰清玉潔的黃花閨女，連男人的滋味都沒嘗過，爽都沒有爽過癮，莫名其妙有個瓷娃娃巴著叫娘親，這心理的落差不可謂不大，誰有這麼堅強，可以坦然受之？
「別鬧。」蘇小仙最後還是忍不住捏了捏瓷娃娃白裡透紅的小臉蛋，感受著幼嫩光滑的質感，緊接著一臉不爽地說道，「胡亂認娘親，是要被打屁屁的。你從哪裡來，還是回哪裡去吧。」
但是瓷娃娃卻不肯走。「娘親不要我了。嗚嗚，娘親不要我……」他居然開始嚎啕大哭起來，一邊用胖乎乎的小手捂住臉哭，一邊又從手指頭的縫隙間偷偷打量蘇小仙的臉色。
「你煩不煩！以為自己是小孩子就可以不講道理了嗎？」蘇小仙氣憤地叫道。小孩子雖然可愛，但是一味哭鬧的小孩子多煩人啊。在快被驅逐下山的時候被哭哭啼啼的小孩子纏上叫「娘親」，是一件多麼沒有面子的事情。
蘇小仙卻沒有注意到，場中諸人，包括穆羽然、凌瓊如、眾迎賓弟子以及胡媚、何冰在內，全部都變了臉色，一臉詫異地望著這一幕。
這種詭異的氣氛，因為小孩子的抽泣聲，格外沉悶難熬。終於，不明就裡的李銀環忍不住說道：「原來你已經有孩子了，就這樣還想騙婚！還不趕緊麻溜滾下山去！」
「這是……這是……」胡媚何等口齒伶俐，一時之間卻說不出話來。
何冰神色複雜地問蘇小仙：「小姐，我們要不要把這個孩子帶走？」
「你不許走！」凌瓊如突然間如同回過神來一般，大聲叫道，「你不許走！這個孩子自出生以來，整日對我們愛理不理，旁人都以為他是個啞巴呢。如今你既然能叫他開口說話，就是有緣，你必須留下來當奶娘，替我們清乾宗看孩子！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