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妖女混跡演藝圈（三十六）
蘇小仙整個人愣怔了半分鐘。
「我……我沒有什麼心儀的男人。」她最後訕訕說道，「不過事情鬧到這一步，我事先也是沒料到的。如果你想打胎的話，我想我沒什麼資格反對。」
在蘇小仙眼睛里，懷孕生子實在是天底下最無聊、最浪費時間的事情。和大部分年輕人一樣，她無比地崇尚自由，雖然從內心深處明白，繁衍後代是早晚必須履行的義務，尤其是對於人丁凋落的妖族來說，但總是下意識的，利用任何可能的情況，推遲這種義務的到來。
更何況，其實蘇小仙有帶孩子的經驗。阿錯雖然乖巧懂事，但是幾年下來，她帶孩子仍舊是帶得整個人身心俱疲。這種沉重的義務令她感覺無比的辛苦。
還有，蘇小仙堅信，生育權永遠都是屬於懷孕的那一方的。眼下懷孕的人不是她，而是顧沐白，她有什麼權利阻止他的決定？
蘇小仙如是表態之後，心中覺得如釋重負，又自覺甚是開明，於是求誇獎一般望著顧沐白，希望他能理解到自己深明大義的用心良苦。
但是顧沐白聽了她的話，臉色卻越發難看起來。
顧沐白現在的心態很是複雜。他很不喜歡現在的自己，自從來到了這方詭異的夢境世界，他失去了強大的實力，變得比從前更加計較了，特別是意外懷孕之後，他頓覺自己的弱勢，更加患得患失。
一方面，顧沐白充分考慮到了孕育一個孩子給他帶來的風險。以林瑾清的實力，以修真界的靈氣濃郁程度，以路承遠等人對林瑾清懷孕生子整個過程的全程呵護，林瑾清尚且如同在鬼門關旁打轉了一般，如今他沒有本源之力，身體只略比普通人好一點，這個詭異的夢境世界一無能夠硬抗天劫的法寶，而無實力高強的神隊友，他怎麼能熬得過？故而他本能地懼怕這件事情，恨不得能立即從噩夢中解脫出來。
另外一方面，當蘇小仙爽快同意甚至支持他打胎的時候，顧沐白又開始感到不甘心。妖族人丁凋零，據顧沐白所知，無論男妖女妖，都在想盡一切方法辛勤耕耘，力圖開枝散葉，十年生育，十年教訓，好聯合他們魔族，反攻修真界，一雪前恥。在這種情況下，有異族願意給蘇小仙生孩子，難道不該是她夢寐以求、喜之若狂的事情嗎？他應該受到更加柔情、更加熱烈的的對待。為什麼蘇小仙壓根挽留都不肯？她這麼爽快的答應，難道是因為還是她壓根就嫌棄他？覺得他不配為她生孩子？這種想法令顧沐白鬱悶無比。
場上聽了顧沐白和蘇小仙的對話，反應最激烈的卻是胡媚跟何冰兩個。這倆都是妖族部屬，為了妖族的繁衍生息壯大，嘔心瀝血，不遺餘力，對於妖族來說，不能放棄任何一個為蘇小仙開枝散葉的可能性。當年他們那麼嫌棄林瑾清，還不顧一切地謀划著要想搶回阿錯呢。如今宣布懷孕的人卻是蘇小仙名正言順的未來夫君顧沐白，他們自然覺得這個孩子應該被排除萬難、不顧一切地生下來，不能這般隨隨便便的，說放棄就放棄了。
「公主殿下，您不能這樣子，」胡媚焦急說道，「讓人打胎的都是渣，您應該負起責任來啊！這可是您的血脈！」
「顧少，千萬別衝動，有話好好說，打胎傷身啊！」何冰一向崇拜顧沐白，但這這種節骨眼上，屁股決定腦袋，他只能罔顧良心，不遺餘力地試圖忽悠他，「再說，這個世界上雖然無痛人流的廣告滿天飛，但男人打胎，實在駭人聽聞……」
「是啊是啊！」胡媚趕緊附和道，「說起來，上天的恩賜也不是那麼容易違背的。生孩子的時候，順風順水，瓜熟蒂落，若想把肚子里的這塊肉弄掉，就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了。我知道顧少從來沒有經歷過類似的事情，有些害怕，但從古到今，千千萬萬的女人們不都是這麼過來的，顧少難道連這些凡俗女子都不如嗎？」
「嘖嘖，瞧瞧這激將法。」蘇小仙怕顧沐白孤軍難支，忙開口聲援道，「說起來，胡媚，我一直覺得你和何冰有幾分不對付的，互相都很瞧不上，什麼時候開始這麼默契了？」
她本是隨口的一句話，胡媚和何冰卻立時啞口無言。要怎麼說？難道說感情是睡出來的，因為睡得和諧，所以就越來越默契了？胡媚雖然臉皮厚，但是何冰到底是妖族曾經打算送給蘇小仙當小侍的人，結果鬼使神差地被她監守自盜了，胡媚想起這事總覺得有幾分心虛，不好意思提。
幸好不管是蘇小仙，還是顧沐白，都不會因為他們兩個的默契而轉移注意力。
「不要緊，」顧沐白說，就好像打定主意要和胡媚何冰兩人唱反調似的，「的確，男人打胎這種事情，太過駭人聽聞，眼下的醫療條件無法實現，但幸好我們是有先例的。」
顧沐白說到此處，轉頭看著蘇小仙，眼睛里別有深意：「蘇小仙，既然你也不想我生孩子，不如你去問林瑾清，打探一下到底該怎麼做。我知道他有辦法。這件事情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你也有過錯，別總想著推卸責任。」
「林瑾清？」蘇小仙吃驚地睜大眼睛，「我不信。當初阿錯那個時候，大家都迷迷糊糊的，陰差陽錯間，阿錯就出生了，估計林瑾清自己也懊悔得很呢。倘若果然有辦法的話，他何必受那麼多辛苦？難道他不知道全天下人都會恥笑他？」
「你又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顧沐白挑眉說道，一臉不耐煩，「一個男人，若不是迷你昏了頭，又怎麼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這種事情？總之我是沒辦法做到這份上的。我沒辦法。」他聲音里有著一些無奈的沉重和悲涼。
其實是不是真的沒辦法呢？顧沐白自己也不知道。這些日子裡他心事重重，想遍了所有可能性，也想過是否要像全天下偉大的母親那般，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但是如今看，卻是沒有考慮的必要了。蘇小仙不領情，他為什麼要自討苦吃？
「你的意思是說林瑾清喜歡我嗎？」蘇小仙問，她眼睛里充滿了不確定和疑惑。
顧沐白冷哼一聲不回答。這又有什麼看不出來的？穆羽然對蘇小仙，不過虛以委蛇，而林瑾清待蘇小仙，卻一直很是鄭重其事，他在清乾宗卧底那麼多年，旁觀得一清二楚，洞若觀火一般，只是沒料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捲入其中，還懷了孩子，簡直是作孽啊。
顧沐白只道蘇小仙是有意炫耀，胸中憋悶的厲害，卻不知道蘇小仙心中已是翻江倒海了。
的確，一直以來，無論是胡媚還是別的妖族部屬，都言之鑿鑿一口咬定她被幾個才貌雙全的男人，圍在中間，如同眾星捧月一般。但事實上，她從來都不敢肯定他們的心意，反反覆復的來回折騰。
每每蘇小仙覺得林瑾清對她有幾分真心的時候，現實就會重重地給她一個耳光，讓她瞬間清醒過來，認識到自己的自作多情。可是顧沐白的神態語氣，分明不像是說謊。難道，這是真的？
「那我得去問問看。」蘇小仙喃喃道，突然之間她又有些疑惑，「你不是一向不喜歡我跟別的男人在一起的嗎？如今怎麼可能讓我去問林瑾清？先說好，被媒體曝出什麼莫須有的緋聞來，你可不許吃醋。」
顧沐白沒有再說話。話說到這份上，要他忍辱負重、捨己為人地安心養胎，自然絕無可能。無論是他還是蘇小仙，其實都是心智堅定，或者說肆意任性到一意孤行的人，不管胡媚和何冰多麼苦口婆心，說什麼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該拒絕天道的恩賜，都沒能改變兩人的決心。
蘇小仙是每個月都要去當心理諮詢師事務所「義務獻血」的義工的，故而和林瑾清保持著聯繫。這天，原本就是她跟林瑾清約定要「義務獻血」的日子，蘇小仙特意比平時去得早了些。
她從前去「獻血」時，總是對林瑾清冷語相向，能不說話絕對不說話，這時候卻打定主意，想跟林瑾清多寒暄幾句，從中套出關於打胎的事情。畢竟，修真界和妖魔兩家積怨已久，勢不兩立，顧沐白懷孕這種既丟臉又損及實力的事情，絕對不能讓對手知道，只能旁敲側擊。
平日里蘇小仙抵達事務所的諮詢室時，林瑾清總會率領著凌瓊如站在門口迎接。但是這一天，由於她去的早了些，卻正巧碰到打扮明艷入時的凌瓊如提著一個外形時尚的購物袋，從樓道里下來，一邊走路，一邊在跟不知道什麼人打電話。蘇小仙趁著凌瓊如沒看到，趕緊閃身在旁邊，免得尷尬。
「是，他越來越變態了，整個一個瘋子，沒人勸的了他。」凌瓊如講電話的語氣令蘇小仙詫異不已，她原本想著非禮勿聞的，卻忍不住豎起了耳朵，「早說過留著那個孩子就是禍端，現在他早已經人不人，鬼不鬼了。這不，打發我去超市給他買一種指定牌子的飲料。其實我很清楚，他只不過想把我支開，免得我看到尷尬而已……」
凌瓊如一面說著，一面慢慢走遠了。蘇小仙疑惑地走上樓梯。心理諮詢師事務所的大門虛掩著，她試探著推開，慢慢走了進去。
接下來的情景蘇小仙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忘掉。因為時間太早的緣故，心理諮詢室中還沒來得及像往常那樣用障眼法屏蔽掉一些東西。所以蘇小仙看到許多個透明的玻璃管子，大大小小的試管里，裝著鮮紅的、淡紅的液體。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蘇小仙頗為熟悉的味道。血的味道。
而林瑾清身穿白大褂，神情專註地望著手中的玻璃燒杯。燒杯里是一杯粘稠的猩紅色液體，看起來莫名有些陰森。突然之間，林瑾清輕輕嘆了一口氣，伸出舌頭去舔那燒杯中的猩紅色液體。然後他閉上了眼睛，彷彿在一臉陶醉地感受著什麼。他閉上眼睛的時候，修長潔白的手指上還沾著粘稠的紅色，嘴角的猩紅更是鮮艷欲滴。
蘇小仙很難形容她看到這一幕之後毛骨悚然的心情。那一瞬間她覺得林瑾清簡直變成了非人非妖非魔的一種怪物，令她恐懼無比。她終於壓抑不住自己的驚訝和恐懼，喉嚨里爆發出一陣尖叫，轉身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