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盛世的末日（十）
那殷紅色的血滴與空氣相接處，迅速變成金色，無聲無息地彈入那團煙霧中，如同飛濺的火星落入油里一般，迅速升騰起金色的火焰。火焰到處，煙霧彷彿成為火焰的燃料一般，越來越少。
妖魔果然怕天鳳真血嗎？蘇小仙心中一寬，正欣慰間，突然黑霧的體積陡然擴大，一團黑霧直接從召喚陣里飛了出來，兇橫蠻橫地沖著蘇小仙衝撞過去。
那是一團人形的煙霧，烏黑一片中似有實體，力大無窮，瞬間便逼近了蘇小仙，迫得她無處可躲。煙霧之中一雙眼睛彷彿夾雜著無盡的恨意，突然間煙霧體積一漲，卻是伸出兩隻烏黑如墨的手，直接向著蘇小仙的脖子掐了過去。
這怪物不怕她的天鳳真血。他恨她，他想掐死她。這是蘇小仙心中的唯一念頭。
被那雙烏黑如墨的手箍著，蘇小仙漸漸地不能呼吸。偏生姬明芙這個女人在旁邊絲毫意識不到危機的存在，猶自叫嚷道：「這裡黑咕隆咚的，什麼都看不見。咱們還是早點離開吧。說起來這屋子實在太詭異了，別鬧鬼才好。」
無知也是一種幸福啊，蘇小仙在瀕臨窒息的時候，忍不住苦笑。為什麼這怪物一定要掐死她，而對旁邊的姬明芙看都不看一眼呢？在這個時候，黑暗和無知反而成為姬明芙的保護色。可是蘇小仙一點都不羨慕她。與其在渾渾噩噩中死去，她更願意接近真實，儘管那真實更加狼狽和殘酷。
猛然之間，黑暗之中迸發出一絲微光，那是蘇小仙用絲線掛在脖子上的玉指環在發光，忽明忽暗帶著呼吸的節奏。同樣發出微光的還有那怪物的左手，蘇小仙這才注意到，那怪物烏黑如墨的左手上也有一隻玉指環忽明忽暗，彷彿在和她脖子上的玉指環遙相呼應。
「啊！那是什麼！」姬明芙藉助著微光，終於看到了怪物猙獰的輪廓。她開始大聲尖叫。
「顧沐白，是你嗎？」與此同時，蘇小仙輕輕問道。她陡然心如明鏡。無論其餘的妖魔多麼敬畏她的天鳳真血，顧沐白卻是不怕她的。顧沐白懷著她的孩子，足以以此為憑藉號令號碼，天鳳真血自然而然不會傷害到他。
「顧沐白，你想我死嗎？」蘇小仙問。她心中百感交集。似乎有眼淚不受控制地滴落下來，似乎滴落在那怪物的手上。箍著蘇小仙脖子的手為之一松，夾雜著血腥味的空氣涌了過來。蘇小仙趁機大口大口地喘氣。
「顧沐白，你到底想幹什麼？」蘇小仙又問。那怪物一言不發，轉身便逃，顯得狼狽而倉猝。他倉猝逃走的時候，左手上的微光仍然一明一暗，和蘇小仙脖子上的玉指環保持著某種默契。他從哪裡來，仍從哪裡走，不過片刻的工夫，整間屋子裡的黑色煙霧消失得無影無蹤。
燈光就在這個時候重新亮了起來。蘇小仙不說話，只管看著房間的地板出神。原本地上猙獰恐怖的鮮血痕迹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露出沾著灰塵的地面。
「剛才我看到了什麼？彷彿是一些了不得的東西。」姬明芙長吁一口氣，誇張地用手拍著胸脯，「是幻覺吧？對，一定是幻覺。」她自發主動地說道。
如果天底下的人都像姬明芙這麼主動自覺，倒是會省去林瑾清不少催眠的力氣。蘇小仙禁不住想道。又或者說，這樣下意識地找合乎邏輯的借口，其實是姬明芙的保護色？和黑暗一樣，保護著姬明芙，使她不至於直面一些難以接受的事物，心靈崩潰。所謂的難得糊塗。
但是姬明芙卻也有不難得糊塗的時候。「顧沐白？我剛才似乎聽到你在叫這個名字。是不是？」姬明芙神情嚴肅地說道。
「你聽錯了。」
「不可能。」姬明芙很是肯定，「我的聽力一直很好。」
這個時候蘇小仙只恨自己沒有林瑾清那樣催眠洗腦的本事。幸好她有另外一項本事，那就是裝瘋賣傻，胡言亂語。「就算我剛才在叫顧沐白，又怎麼樣？我跟他那麼熟，偶爾想起他的名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姬明芙嘆了一口氣。一直以來，她都習慣於濃妝艷抹的裝束，這樣的她雖然美艷，卻難免過於凌厲，然而如今她卻顯示出屬於女人獨有的溫柔和婉的一面。
「小仙，」姬明芙拉起蘇小仙的手，語氣溫柔，「一直以來，我都很羨慕你，甚至是嫉妒你。因為你看起來沒有經過什麼努力，就擁有了我夢寐以求、拼盡全力卻無法得到的好運氣。現在這種形勢，所有人都費盡心機保全自己，你卻壓根不用做任何事情，只要勾勾手指，就有兩個男人願意為你赴湯蹈火。可是，越是這樣，你越是應該收收心，別把心思放在無關緊要的閑人身上。」
「啊？」蘇小仙茫然了。
「一個人在危急關頭，往往會暴露自己的本性。所以你方才喊顧沐白的名字，是因為你心裡仍然念著他。可是這樣很危險。」姬明芙目光誠摯地說道，「如果我是你的話，就會早早跟定林編劇或者穆羽然，這樣的話，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他們才會全力以赴救你。顧沐白很好，但如今你連他在哪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還是讓他這一頁徹底翻過去吧。」
「這是我給你的忠告。經驗之談。」姬明芙道。
「謝謝。」蘇小仙很誠懇地說道，她能感受到姬明芙此時完全是為了她好的一片心意，但是眼光格局不同，經歷背景不同，對事情的看法自然不盡相同。夏蟲不可語冰。
「其實一直以來我也想給你一個忠告。看得出來，你很努力，也很有想法，但是你為什麼不把自己的努力放在提升自己方面？男人總歸沒有自己可靠。況且就算男人靠得住，深愛著你，為了你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但是他們的個人能力、努力程度和天賦總有盡頭，而這個盡頭是你沒辦法把握的。人最容易把握的永遠就是自己。」蘇小仙說。
這是蘇小仙的肺腑之言，但是聽在姬明芙的耳中卻是那樣的可笑。「你的意思是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姬明芙道，「的確，別人的個人能力、努力程度和天賦的確不那麼容易把握。可是哪怕是如此，他們的下限仍然高於我們的上限。所以我寧可挖空心思討好他們，依附他們，就為了賭這個機會。」
蘇小仙聽明白了姬明芙的話。姬明芙和樂巧巧不一樣，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認為，她是女人，所以個人能力和天賦有限，如果她專註於自身，無論再怎麼努力，也不及男人們隨隨便便就能獲得的成就。所以她把生活中的大部分精力就放在了男人身上。她希望遇到頭腦簡單、容易忽悠的男人，一邊嘲笑他們的愚蠢，一邊淋漓盡致地利用他們；或者遇到聰明強大、無懈可擊的男人，挖空心思地討好他們，凡事以他們為中心，希望獲得他們吃肉的時候自己喝湯的權利。
「可是，你為什麼會覺得，男人的個人能力和天賦一定會高於女人呢？」蘇小仙迷惑不解。
「難道不是嗎？」姬明芙奇怪地反問道。她的表情是那麼理所當然，彷彿這樣的認知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是嗎？」蘇小仙嚇了一大跳，越發迷惑。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是這麼告訴我的啊！」姬明芙理直氣壯。
「幸好所有人沒有這樣告訴我。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能行。」蘇小仙慶幸地說道，「所有人說的話就一定是真理嗎？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真理大多數時候掌握在少數人的手裡？」
「嘴炮是人人會打的。可是那有什麼用？」姬明芙顯然對她的認知堅信不疑，「蘇小仙，你現在還不是在兩個男人的庇護下生存？這影視城裡的男人，任何一個人，無論是體力還是身手，都要優於你，若不是你巴著兩個好男人，大家憑什麼聽你指揮？所有的人都有資格說應該靠自己不靠男人，就是你沒資格說！」
「你錯了。人和普通動物的最大不同，就是人有智慧，他們善於揚長避短，才能一步步走到食物鏈的最頂層。男人的體力和身手優於女人，又有什麼值得炫耀的。比拼體力和身手，是社會最原始階段的事情。」蘇小仙說。
姬明芙獃獃看著蘇小仙。「或許你說的話很有道理，如果是在盛世當中，我承認你的想法也有實踐價值。可是，現在這是非常時期，身為一個弱女子，我如果不依靠男人，我該怎麼才能生存？」
「或許，你應該務實一些，先把你的高跟鞋脫下來？非常時期，穿著高跟鞋會讓你的生存能力大大減低。」蘇小仙不那麼確定地建議道。
姬明芙對此嗤之以鼻。她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就在這時，外面走廊上傳來了林瑾清和穆羽然的說話聲。
「這是調虎離山！你怎麼會中這麼簡單的圈套？」林瑾清說，「其他人的死活又有什麼要緊，由著他們去好了。她如果出了什麼事，你賠得起嗎？」
姬明芙又羨又妒地看著蘇小仙。她聽得出林瑾清話里的意思。她做夢也想找到一個這樣的男人，把自己捧在手心，如騎士對待公主一般小心翼翼地呵護。但是她卻不明白，每一個公主，被小心翼翼呵護對待的前提是，那真的是一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