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盛世的末日（十七）
「是嗎？我母親是妖魔二族混血，故而擁有妖族的一半實體。她當是受了詛咒，原形才會那麼丑。所以她很努力的修鍊，她化為人形的時候，那麼美，卻仍舊更改不了父親決意拋棄她的決心。我和她有著相似的遭遇。所以，絕對不能讓這種悲劇，繼續持續下去。」顧沐白斬釘截鐵地說道，與其為了說服別人，倒不如說是想說服自己。
胡媚頻頻點頭，卻不敢說什麼。她知道說多說少都是錯，言語稍有不慎，顧沐白便會遷怒到她頭上。
胡媚看著那碗她費盡千辛萬苦才找來的鮮血。血充分和空氣混合，呈現出一種醉人的金黃色，香醇的氣味飄了出去，外面的低階妖魔控制不住自己的渴望，低低的發出呻.吟聲，集體騷動不安。胡媚知道這時候喝這碗葯是最佳時刻，葯的作用能夠被最大限度的發揮出來，但是顧沐白不同於蘇小仙，性情最是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胡媚可不敢多說一句話，免得引火燒身。
顧沐白盯著那邊緣已經變成璀璨金黃色的液體看，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胡媚和何冰聽：「她那日就是把這樣的血抹在桃木匕首上，偷襲擊傷我的。這藥性這麼霸道，喝下去應該會很快見效吧。」
胡媚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結果又聽顧沐白問道：「她現在在做什麼？」
胡媚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可顧沐白既然問了，就不能不回答，正糾結間，旁邊刻板迂腐到缺心眼的何冰已經開始認真回答大王的問題，觀測了很久，才做總結性陳詞：「公主殿下她……她在院子里，跟一個和尚有說有笑，彷彿是在聊天……」
「有說有笑？」顧沐白沉下了臉。他的憤怒幾乎壓抑不住。他尾巴無意識的顫動，將山洞裡的岩石掃落幾塊下來，胡媚和何冰他們在那一瞬間感到一股沛莫能御的壓力，不自覺的戰慄顫抖。
胡媚原本是不想開口說話的，此時卻不得不硬著頭皮粉飾太平：「想是何冰看錯了。公主殿下那個人，生性跳脫，對萬物充滿好奇，估計是在跟那個和尚討論佛法也未可知……」
「討論佛法？她懂什麼佛法？」顧沐白輕蔑的笑了笑，手一揮，他面前出現了一面巨大的鏡子。他開始眯著眼睛仔細端詳裡面的畫面。
常年在影視城混跡的小配角無論男女，大概都薄有幾分姿色，否則也不會整天做有朝一日飛上枝頭飛黃騰達的美夢。鏡子里的白衣和尚有著一張頗為俊秀的臉，固然比不上顧沐白姿容巔峰時候的人形扮相，卻也有幾分動人之處。
顧沐白的臉色越發陰暗起來，沉得幾乎滴得出水來。他不止一次暗中告誡自己，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和蘇小仙立場迥異，見面是敵非友，他不該干涉她的私生活。但是他忍不住胡思亂想。
「林瑾清也不管管她，由著她胡來。」這是顧沐白的第一念頭。
但很快的，顧沐白又覺得，林瑾清這個人厚顏無恥得利害，竟然能容得下穆羽然，又有什麼不能忍的。
「算了吧。」顧沐白揮了揮手，將鏡子收了起來，這輕描淡寫的舉動卻好似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她那麼喜歡人，就讓她跟人一起入土為安吧。何冰，我交給你的計劃完成得怎麼樣了？」
何冰打了一個寒顫。他們的計劃里一直有意無意漏掉蘇小仙，無論怎麼說那也是他們妖魔二族期盼了很久的救世主，儘管她並不像傳說中那麼靠譜，但是在兩軍對壘之時，他們還是沒辦法向她下手。
「殺了吧。她死了，大家也就心靜了。」顧沐白垂下眼睛，淡淡吩咐道。
何冰聽在耳中，悚然而驚，像是不相信顧沐白會狠心到向蘇小仙下手，但是這樣的決定從政治角度說，無疑是很明智的。
蘇小仙對於妖魔們的籌劃一無所知。因為一直以來，所有的危險都會在靠近她的時候消彌於無形，所以在蘇小仙的再三要求下，穆羽然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厚著臉皮，死乞白賴地跟著她。
陽光下身穿白色僧衣的男配角侃侃而談，向蘇小仙講述他摸爬滾打感悟的人生哲學，小人物亦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蘇小仙其實並不在意他人生旅途中遇到的那些瑣碎微小的煩惱，但是在這樣的敘述中，她的心境漸漸平靜下來。她想，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她或許也該把糾結的事情放在一邊，等待時機成熟的時候，說不定一切都會水到渠成了。
但是蘇小仙卻沒有喘息的時間。她的精神稍有鬆懈，一轉頭再抬眼看時，卻看見白衣和尚臉上的微笑凝固了，頭上冒出汩汩的鮮血。仔細看時，卻是幾根地刺從地心長出，從白衣和尚的腳跟直直往上鑽，在他頭頂鑽出，如同筆直指向天空的血色利劍。
蘇小仙震驚之餘，突然一陣心悸，她下意識的往旁邊一閃，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幾根如利劍般的利刺飛快的鑽了出來。顯然，若是蘇小仙不及時閃開的話，此時只怕難逃厄運。
「誰？」蘇小仙驚怒交加，大聲說道。對方肆無忌憚的在她眼前殺人，這令她感到憤怒和恥辱。她雙手高高揚起，飛快的打著各種法訣，四周地面上的塵土如中了炸彈般炸裂開來，露出地表下的沙子和岩石。
「顧沐白！快出來！」蘇小仙大聲說道。
最後避無可避從泥土裡倉皇鑽出來的人卻是何冰。
這隻一向有潔癖的仙鶴滿身泥土，形容狼狽。顯然，他們的實力不足以隔空控制泥土裡深深沉睡著的雜草草根變成致命的武器，只得暗中潛伏在地下，伺機而為。
「不錯，是我。」何冰疲憊的說道，在他曾經發誓效忠的公主殿下面前氣勢全無，「你使用的法術究竟是什麼？靈力？妖術？還是魔功？看起來，你的實力也在覺醒，不過這些遠遠不夠。」
「如果是大王親自來的話，你哪裡逃得過。」何冰心情複雜的說道，「你也該收斂些了，不要總做讓大王生氣的事情。」
……
何冰跪在顧沐白面前請罪的時候，面上誠惶誠恐，內心深處卻私心覺得解脫。妖魔界一向秉承弱肉強食的傳統，毫無疑問顧沐白的能力修為都比蘇小仙要高的多，所以他的心在兩人之間不曾搖擺，就直接選擇顧沐白為效忠的對象。但是一轉身就要他向蘇小仙痛下毒手，他卻是做不到的。
「是屬下無能。偷襲不曾成功。」何冰低頭請罪道，「公主殿下在實力方面的進步出乎人意料，我萬萬想不到她能有如此能耐。時機稍縱即逝，待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失去先機。幸好屬下已經將自不量力勾引她的那人除掉……」
何冰尚未說完，顧沐白已經將手中的玉碗砸向他。玉碗堅硬，不偏不倚正中何冰的額角，頓時血流如注。
「沒用的東西！」顧沐白大聲罵道，「為什麼你聽不懂話？我何曾說過要那白衣和尚的性命？你這樣行事，若是傳了出去，別人豈不是會誤會是我嫉妒？」
難道不是嗎？胡媚看著自家情郎滿面血污，心疼得要命，趕緊也跪下來求顧沐白原諒：「大王息怒！大王息怒！此事確實是鶴學士辦事不利，但正值用人之際，願大王准他戴罪立功。既然大王一意要取公主殿下性命，便由屬下代走這麼一遭，如何？」
……幾天後，胡媚身穿大紅裙子被影視城中的眾人高高吊起。她臉上帶著神秘的笑容，一臉坦然。她因錯估了蘇小仙的實力，在伺機謀害蘇小仙的時候，不慎被捉。但她卻相當滿意命運這樣的安排，她甚至是故意被捉到的。
作為妖族最人情練達的狐丞相，她深知顧沐白扔給他們的是一個多麼大的難題：若是對蘇小仙手下留情，被顧沐白識破，他必然會惱羞成怒責怪說辦事不利，大肆責罰，若是孤軍深入，苦心孤詣，果然入敵陣取了蘇小仙的性命，顧沐白早晚會後悔，他不會承認他的情緒化命令才是害死愛人的罪魁禍首，必然會尋一個由頭，罵何冰和胡媚是反骨仔，對舊主何其無情。竟是左右兩難。
如此安排卻是最好。既然技不如人，殺人不成反被捉，以生命為代價，想來顧沐白也不好抱怨太多。她死了，顧沐白多少會看在她的面子上，想來何冰和孩子都會得到照顧的。
「無論是大王或者公主殿下，總有一個要真正成長起來，我妖魔二族才能真正興盛啊。」胡媚心事重重的閉上眼睛。她一點都不恨蘇小仙，她甚至看到了蘇小仙的成長。她只是很憂慮，蘇小仙和顧沐白兩個之間的分歧如此大，究竟誰能說服誰，這種分歧究竟要靠多少妖魔的性命來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