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最後的抉擇（一）

  蘇小仙惘然良久,垂頭喪氣地退出了那裡。她簡直沒辦法面對田柔充滿希望的焦灼眼神。


  「三天。再等三天。」田柔低聲說道,「再這樣尋找三天，我們裝甲車的燃料就要耗盡了。如果還沒有結果的話,軍需處的那群老傢伙,還不定說出什麼陰陽怪氣的話出來。你確定你能找到他們，對嗎？」


  一時間蘇小仙竟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一向都是顧沐白他們會主動找她，而不是她去找顧沐白。所以她其實根本沒什麼頭緒。


  但是她不能直接告訴別人她沒有頭緒,因為她不想做一個無用的人。先前他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無用的人，看似自由自在,但是他們連根本的知情權都沒有,統治者在權衡利弊的時候,可以眼皮眨也不眨、毫無負擔地犧牲掉他們,而不認為那需要道歉。


  「不是,我只是覺得有些難過。我想一個人四處走走。」蘇小仙捂住胸口,一臉憂鬱的樣子。


  田柔點了點頭。其實她並不是很明白蘇小仙在想些什麼。但是蘇小仙的演技不賴，她並看不出什麼破綻。她想，這大概是多愁善感的女人的毛病吧,她雖然看不慣,但是至少在表面上願意給予包容。


  「好的。那你自己小心。」田柔說，將一把□□和一個追蹤器放到蘇小仙手中，「必要的時候……」她吞咽下後面的話，做了一個乾淨利落的動作。


  蘇小仙茫然地握住了□□和追蹤器。她其實壓根都不會用這些新式裝備，但是田柔那麼信任她，她自然不能據實說出來。


  田柔的裝甲車隊伍退出了廢墟之外。蘇小仙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空蕩蕩的廢棄街道上漫步。她想起這座城市繁華的全盛時期，普通人購買市中心的一平方建築需要一家人不吃不喝好幾個月，然而如今卻成為一文不值的廢墟。


  突然之間，一個黑影從蘇小仙眼前閃過。「顧……」她眼睛里驚喜的光一閃而過。那個黑影實在是太快了，她根本看不清楚。但是她下意識地覺得，那個黑影就是和顧沐白有關係。於是她毫不猶豫地朝著黑影消失的方向奔了過去。


  但是她四周除了四通八達的空蕩蕩街道和破敗不堪的建築廢墟之外，並沒有太多有價值的東西。


  蘇小仙很快迷路了。她站在一個十字路口，根本不知道那個黑影究竟選擇了哪條道路。


  正猶豫間，那個黑影重新出現在她面前。雖然又只是閃過了一瞬，但是已經足夠給她指明方向了。


  就這樣，蘇小仙在黑影的指引下，在這個城市廢墟里兜兜轉轉，最後登上了一座摩天大樓的樓頂。這座樓當年建造的時候，是規格最高的鋼混結構，故而堅固無比，在歲月的侵蝕下，仍然筆直地矗立在那裡。在摩天大樓樓頂的平台上，一個人背對著她，站在那裡。


  蘇小仙看不見那人的神情，只能依稀分辨出他黑色長風衣包裹下的挺拔身軀。


  「小白！」蘇小仙毫不猶豫地叫了一聲。


  穿風衣的人緩緩轉過身來，摘下鼻子上架著的墨鏡，露出總是帶著譏誚之色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樑和略顯得涼薄的嘴唇，正是顧沐白的模樣。


  「說過多少次了，不準叫我小白。」顧沐白聲音懶懶地說道，從他的聲音里聽不出太多的情緒。


  蘇小仙定了定神。眼前的顧沐白似乎處於顏值巔峰期，皮膚既不粗糙，一雙大長腿也沒有被駭人的蛇尾取代的跡象。她醞釀了一下情緒，綻開甜甜的笑顏，邁開小碎步奔了過去。


  「沐白，你終於肯出現了。你都不知道我這幾天找你找得多麼辛苦。」蘇小仙千嬌百媚地說道。


  他們就如同一對久別重逢的戀人那樣，擁抱在了一起。蘇小仙用力抱住顧沐白的脖子，彷彿是在提防他突然狂化變臉，暴起傷人，又像是由於分別太久而難以遏制對愛人的依戀；顧沐白則狠狠抱住蘇小仙的腰，彷彿想把她嵌到自己肉里一般，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咳咳，我要窒息了。你先放開我。」蘇小仙忍不住叫道。


  顧沐白於是從善如流地放開她。蘇小仙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落地的時候有些踉蹌，但是很快穩住了身子。顧沐白看在眼裡，卻不動聲色。


  「我終於把林瑾清甩掉了。你都不知道，跟不喜歡的人在一起，是多麼糟糕的一件事情。當然，現在我對他有些愧疚，可是愧疚總好過難受。對不對？現在我是自由的了。」蘇小仙拉住顧沐白的手，刻意掩飾著眼神里的猶豫，「你帶我離開吧，無論到哪裡都行，我已經厭倦現在的生活了。一群笨蛋拿我當救世主一般看待，領導階層拿我當花瓶，整日派人監視我。我受夠了。我只想跟你在一起，過幾天無憂無慮的日子。」


  顧沐白眼睛定定地望著蘇小仙，一句話也不說，對她這番表白連一點反應也沒有。這大大出乎蘇小仙的意料之外，但是她並沒有氣餒。她嬉皮笑臉地攬住顧沐白的脖子，踮著腳尖湊了上去：「要親親。來嘛，親一下又不會懷孕。」


  其實蘇小仙在無意識地說出后一句話的時候，就知道她說錯話了。關於親一下就會懷孕這個話題，真真假假一直困擾著她，是她的心結。她簡直弄不清楚什麼時候是真的，什麼時候是假的，她也為顧沐白疑似假懷孕欺騙她，而感到很受傷。不過她很後悔在這個時候舊事重提，把這句話說出來。因為這顯然不是應該較真的時候。


  但是顧沐白的反應之大還是超出蘇小仙意料之外。


  顧沐白一下子沉了臉，用力推開了蘇小仙，狠狠把她推倒在地。


  蘇小仙這些年一直被當做一個吉祥物一般養著，身嬌肉貴，哪裡受過這個？因為過於嬌嫩敏感，痛覺被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蘇小仙疼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幹嘛發那麼大脾氣？就算我說錯一句話，你也不至於這個樣子吧！」她委屈地抱怨著。


  顧沐白卻沒有任何後悔的意思。他眼神很是冷靜，彷彿清醒里透著很深的悲哀，那是洞悉世事看破紅塵之後的失望。


  「我是什麼樣子？我是什麼樣子你不知道嗎？穆羽然給你用了真實聖水，你當年不是看的很清楚嗎？那麼丑，那麼嚇人，你心裡害怕得要死，噁心得都快要吐出來，對不對？」顧沐白慢慢地說道，他一邊說話，一邊一步步逼近蘇小仙，「可是你還是來了。林瑾清把你當公主一樣捧在手心，好生養著，你卻大動干戈，昭告天下，說你不要他了。然後你來這裡找我，找了幾天沒找到，卻仍然不肯罷休。這是為什麼？你是真的愛我，想我想到發狂嗎？不是的。我不會自戀到認為你沒有我就活不下去。那麼，你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因為你聽信了人類首腦的花言巧語，你想證明你不只是一個花瓶，不只是一個吉祥物。你懷疑人類繁衍鏈的斷絕，是我們妖魔從中搞的鬼。你懷疑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所以你不惜辜負一向對你最好的林瑾清，大張旗鼓來尋我。對不對？」顧沐白問。


  蘇小仙不說話，她嚇得渾身發抖。顧沐白離她很近，她能夠清楚地看到他眼睛里快要壓抑不住的怒火。


  「你不想當妖魔，覺得妖魔又笨又丑，和你高貴的血統、璀璨的經歷不相匹配。你更傾向於認同自己是人類。反正你在人類世界混跡了那麼多時候，幾生幾世，養成的習慣根深蒂固，這也沒什麼好說的。可是，既然人類和妖魔勢不兩立，你打算代表人類消滅我們，為什麼又要裝出一副款款深情的樣子。你以為我看不出你的偽裝嗎？你以為我顧沐白那麼傻，會被你拙劣的演技所蒙蔽嗎？」顧沐白眯著桃花眼說道。蘇小仙很熟悉他這副神情。這代表著他內心的憤怒已經突破天際，即將爆發出來了。


  「你不想當妖魔，我當妖魔。你放棄了你妖界公主的職責，我自會統率他們，為他們負責。所以你認為，堂堂妖魔的話事人，會被你的糖衣炮彈所蒙蔽，為了些情愛小事，棄妖魔的利益於不顧嗎？你到底有多藐視我，才做得出這樣的事情！」


  「還有穆羽然。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想過為你犧牲的穆羽然沒有？」顧沐白又說。


  「穆羽然怎麼了？他在哪裡？」蘇小仙忍不住問道。自從她再度醒來，成為人類的花瓶救世主以後，她就再也沒有聽說過穆羽然的下落。穆羽然彷彿從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不去提起，有的時候蘇小仙甚至覺得是自己的精神出現問題了，穆羽然不過是她幻想出來的一個人物。如今她從顧沐白口中聽到些端倪，自然忍不住想要追問下去。


  但是大概是她追問的時候，神情過於熱切，一下子激怒了本來就在氣頭上的顧沐白。顧沐白冷冷一笑，突然間抬起雙手，向著蘇小仙打出一個法訣。


  「魔功！你在對著我動用魔功！你要殺死我嗎？」蘇小仙很是狼狽地就地打了一個滾，這才躲過了那個法訣。她驚魂未定地看著地上裂開的縫隙，很是委屈地驚叫道。


  顧沐白對她的抱怨恍若未聞，只是打出法訣的速度越來越快，角度也越來越刁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