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外畫（上）
紀霖莎作為獨生女出生在一個普通的三口之家裡，但從她記事開始，她認知中的家人就有四個。
爸爸，媽媽，自己，還有對門比自己小一歲多的小弟弟，謝尚賢。
謝家夫妻是一等一的工作狂魔，而紀霖莎的媽媽是全職主婦，所以謝尚賢經常被託管在紀霖莎的家裡。謝尚賢在可以獨立照顧自己之前，呆在紀家的時間比呆在自己家的時間還要多。
兩個小孩每天都呆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玩耍，感情非常好，謝尚賢很喜歡跟著這個姐姐行動。
謝尚賢小時候長得瘦小，又恰好是院子里最小的孩子，還是個愛哭鬼，因而很容易就被其他小孩子視作為欺負的目標。
然而這個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他有紀霖莎。
紀霖莎和謝尚賢完全相反，她性格活躍多動膽子大，是一等一的孩子王，即使是比她年齡大的孩子都會忌她三分。
紀媽媽在得知謝尚賢被欺負的之後，就教導紀霖莎要保護謝家弟弟的觀念，從那以後紀霖莎就一直把保護謝尚賢視作己任，使謝尚賢安穩地度過了幼兒園的時光。
由於紀霖莎比謝尚賢打了一個年級，她要上小學了，而謝尚賢才升上大班。擔心謝尚賢的紀霖莎甚至曾經哭著鬧著不要上小學，還要在幼兒園多呆一年。
雖然最後紀霖莎被父母軟硬兼施地勸服了，但偶爾發現謝尚賢身上的一些小傷時，紀霖莎總是很氣憤，恨不得立刻去把欺負他的人狠狠地打一頓。
待到謝尚賢也入讀同一所小學的時候，紀霖莎第一天就去了謝尚賢的班級里，給謝尚賢的同班同學來了個下馬威，威嚇他們不要欺負謝尚賢。之後的每一天放學，紀霖莎必定要出現在謝尚賢的班裡找他一起回家，以此來時刻提醒同學們，謝尚賢是不可以被欺負的。
這些威脅一般的舉動，當然很有用。謝尚賢確實沒有被欺負，但也因為被忌憚，而經常獨來獨往，交不到朋友。謝尚賢感到很寂寞，但年幼的他找不到癥結的所在，只是以為這都是緣於自己的性格不討人喜歡。
紀霖莎升上初中后，紀霖莎沒辦法再每天出現了，謝尚賢在小學的最後一年裡，終於有了融入班級的感覺。
然而一年很快就過去了，謝尚賢也畢業了。
嘗過了六年級一年的甜頭，謝尚賢隱約察覺到自己沒有朋友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出在紀霖莎的身上，這使他萌生出了不想和紀霖莎讀同一所初中的念頭。
但是家附近的初中很不錯，再加上紀霖莎這個在校生的極力推薦，父母早已經決定讓謝尚賢入讀了，謝尚賢即使有了這麼一個想法，卻一直沒有說出口。
上學的第一天，紀霖莎興高采烈地敲響了對面的大門，為可以和謝尚賢一起上學而高興。然而謝媽媽卻告知她，謝尚賢一早就自己上學了。
紀霖莎一向神經大條，並沒有深究這個行為到底代表了什麼，照樣一到學校就去了謝尚賢的課室。
進入課室的時候，謝尚賢正和座位周圍的同學聊天，氣氛相當不錯。謝尚賢享受著這種其樂融融的感覺，沒有留意到紀霖莎的靠近。
紀霖莎徑直走到了謝尚賢身旁，大聲道：「你們好！我是謝尚賢的青梅竹馬！」
大家面面相覷，謝尚賢的臉色也越來越差。
「請你們要好好和謝尚賢相處哦，如果你們要找他麻煩，就請到初二（3）班來找我紀霖莎，我一定奉陪。」
聲音很響亮，全班同學都聽到了紀霖莎的這段發言。課室內陷入了沉默，目光都聚集在了謝尚賢的身上。
謝尚賢的頭深深地埋下，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的。
隨後，謝尚賢周圍的同學都散開了，或面帶嘲弄，或帶著忌諱地偷看謝尚賢。
謝尚賢眼眶發熱，拉著紀霖莎就往課室外面走。
謝尚賢低垂著頭，悶悶地對紀霖莎說：「你不要再來我的班上了。」
「為什麼？」紀霖莎疑惑，「我不來的話，他們欺負你怎麼辦？」
聽了紀霖莎的話，謝尚賢的情緒終於失控，歇斯底里地對紀霖莎大喊道：「總之你不要再管我了！」
謝尚賢從來沒有用過這麼重的語氣跟任何一個人說話。
留下這麼一句話，謝尚賢扭頭走進了課室，紀霖莎則是一臉茫然，心臟隱隱作痛。
那一天，紀霖莎情緒低落都了極點，她覺得自己這十四年人生里，從來沒有這麼低落過。
經常玩在一起的幾個好朋友都很奇怪，像是看到了奇景一般驚訝，紀霖莎可是一天到晚都精神奕奕，興緻高昂的一個人啊，從來沒見過她這麼失落的樣子。
其中一個和她關係最好的女生問她怎麼了。
「尚賢他今天叫我不要再管他了。」
她那個喜歡一天到晚跟著她的小弟弟已經不再需要她了。
只要和紀霖莎玩得比較好的人，都聽說過謝尚賢這個人。
紀霖莎青梅竹馬的小弟弟，長得白白凈凈很好看，人很善良，所以經常被欺負，不能放著他不管，老是要她操心。
他們之所以會知道這些都是被迫的，因為紀霖莎每一天都會提到謝尚賢，動不動就會喋喋不休地跟他們說謝尚賢的事情。
傳說中的人物今天終於出現了，幾個好友當然很好奇，約在一起，趁著紀霖莎不注意，到了初一的課室偷看。
坐在課室的謝尚賢發現了外面一堆人，不用多想，他也知道他們是紀霖莎的朋友。
謝尚賢只覺得更煩了。
今天早上之後，就沒有人再主動和謝尚賢說話了，即使他鼓起勇氣去和別人搭話，其他人都對他有所顧忌，不敢跟他多做接觸。
晚上，謝尚賢在紀霖莎家吃晚飯。
平時滔滔不絕的紀霖莎今天說起話來也無精打採的，再看謝尚賢，全程低頭扒飯，視線一直在飯碗里。
紀霖莎沒吃多少，隨便吃了兩口就放下了飯碗跑進了房間里。
謝尚賢見紀霖莎拒絕交流，也不敢主動去找紀霖莎，只能回家。
以這件事情為契機，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遠。
就算是住在隔壁，又在同一間學校，他們都沒有一起上學放學，在學校里也不會碰面。
可能是因為紀霖莎沒有再出現，大家的心態也從小學生蛻變成初中生了，謝尚賢的同學終於漸漸放下了對謝尚賢的戒心，謝尚賢終於如願過上了平常的學生生活。
剛進入初三的某一天，紀霖莎聽說謝媽媽意外懷上了。
紀霖莎感到驚奇。
但是首先想到的，還是謝尚賢。
他對此有什麼想法呢？
紀霖莎雖然是獨生女，但她一直都把謝尚賢當作是弟弟，所以事實上她並沒有太多獨生女的實感。然而紀霖莎聽過她的獨生子女朋友們對自家父母要生弟弟妹妹的強烈反對與厭惡，所以很擔心謝尚賢會不會也有這樣的煩惱。
可是擔心又有什麼用呢？他們的關係已經疏遠了，她不可能去找他。
沒想到的是，謝尚賢主動找到了她。
儘管已經升上初二了，謝尚賢卻一直沒有進入發育期，還是瘦瘦小小的，比長到了快一米七的紀霖莎還矮了一些。
謝尚賢會找自己，紀霖莎又驚又喜：「什麼事？」
「我想要變強！」謝尚賢對紀霖莎說，「我想要能保護我的弟弟。」
紀霖莎第一次看見了不一樣的謝尚賢，心中生出了一種陌生的感情。
從那之後，紀霖莎和謝尚賢的關係又恢復正常了。
思想漸漸成熟的紀霖莎也發現了自己做得不好的地方，反思自己確實過度干涉謝尚賢了。
兩人的相處終於找到了正確的方式。
之後，謝尚生出生了。
謝尚賢真的就變得像個大哥哥一樣，細心地照顧和保護著自己的弟弟。
升上初三，謝尚賢終於進入了發育期。
身高猛躥，聲音也變得低沉起來，再加上有了保護弟弟的心思，謝尚賢的樣子變得成熟了，不再是小弟弟的模樣。
對於這個變化，紀霖莎感到很奇妙。
看待謝尚賢的眼光，有了些許的不同。
當然，改變的不止是謝尚賢，紀霖莎也有了改變。
她在中考後的某一天，發現自己似乎很適合中性的打扮，於是就去剪了個利落帥氣的短髮，買了很多褲子t恤襯衣馬甲，徹底改變了之前的形象。
也由於她的這個改變，升上高中新學校后，她的形象被定為了「女漢子」，同學都稱她為「莎哥」。
紀霖莎改變形象的本意其實是覺得自己更適合這種裝扮，是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好看一點，然後來一場甜蜜的相遇。
然而結果完全脫離了紀霖莎的設想，她似乎不被大家看作是女生了。
男同學和她稱兄道弟，女同學把她當作男生一樣向她撒嬌，有些重活女生做不了的，也會去找她幫忙。
明明她是想向誰撒嬌啊！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紀霖莎倍感鬱悶。
只是後來，紀霖莎想著自己也沒有在身邊的人中發現哪一個有好感的，所以也就由著他們了。
反正她從小力氣大，一些臟活重活她做一做也沒關係。
然而有一些事情，還是很讓紀霖莎感到挫折。
有一天，幾個女生圍在一起討論香水，紀霖莎加入了。
她發自真心地說了一句：「我也喜歡香水！我以後賺了錢，第一份工資一定要給自己買一支。」
結果大家都表示驚訝，認為紀霖莎是在開玩笑，嘻嘻哈哈地把話題跳過去了。
紀霖莎這時候才發現，沒有被身邊的人當作是女生，比自己想象之中還要讓她煩惱。
謝尚賢中考結束之後的某一天，謝尚賢要回去初中把放在學校的書本搬回家，紀霖莎正好有空，便一起去幫忙。
收拾妥當好后，整整有一大箱外加一大袋子的書本要拿回家。
紀霖莎想都不想，抬起了那個大的置物箱，準備走了。
「等等！」謝尚賢叫住她。
紀霖莎回頭：「幹嘛？」
「你拿那個啊。」謝尚賢用下巴點了點那個袋子，伸手接過箱子，「那個輕很多。」
「為什麼？」紀霖莎一時沒想明白謝尚賢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你是女生啊。」很毋庸置疑的，很理所應當的語氣。
紀霖莎的心裡湧起了一股暖意。
原來，還有人好好地把自己當作是女生。
這個時候，紀霖莎才猛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謝尚賢已經比她高了半個頭了。
中考成績出來以後，謝尚賢考到了紀霖莎就讀的學校。
暑假裡，紀霖莎每天都幫著謝尚賢照顧謝尚生。
有一天，謝尚生鬧了一陣，終於睡著了。紀霖莎和謝尚賢窩在家裡，享受著空調，坐在電腦前看兩個人一起在追的動畫。
突然紀霖莎有些想吃雪糕，於是用手肘撞了撞謝尚賢道：「我想吃雪糕，快去買。」
「不要，外面好熱。」
紀霖莎引誘：「你不想吃嗎？」
「……」謝尚賢看上去也想吃。
「要不老規矩。」紀霖莎坐直身子，伸出了手臂，「來。」
所謂的老規矩，就是以掰手腕來定勝負，是在謝尚賢說要變強之後開始的。
只是這麼久以來，謝尚賢還從來沒有贏過紀霖莎。
謝尚賢一臉的不情願，但還是奉陪。
兩人擺好了姿勢。
「3、2、1，開始！」
紀霖莎發起號令，兩人同時開始用力。
一開始兩人不相上下，戰況膠著。
一切都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一開始實力相當，但是到最後，謝尚賢絕對會力氣不繼，紀霖莎勝券在握。
紀霖莎得意地看向謝尚賢，卻發現了意想不到的東西。
下一秒，謝尚賢的手腕被壓下了。
謝尚賢無奈道：「唉，我去就是了。」
謝尚賢換了鞋子就出門了。
紀霖莎卻坐在那裡，遲遲沒有回過神來。
謝尚賢剛才根本就沒有盡全力去和她比賽。
也就是說，他是故意輸給她的？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那以後，紀霖莎看謝尚賢的眼光完全不一樣了。
謝尚賢在她的眼中，完全變為了男生。
他比她高，比她壯，手比她大，聲音也比她低沉。
明明是再自然不過的男女差別，在紀霖莎眼中卻分為新奇，全都是她以前沒有留意過的。
越是發現在意，就越是變得在意。
目光開始不自覺地跟隨著他的身影，在他面前不像以前那麼自在，反而開始擔心自己的形象，時刻注意著自己的動作和言語。
會注視著他，會對他心跳加速，會很想接近他。
她意識到，自己似乎喜歡上謝尚賢了。
第一次陷入了戀愛，對象還要是謝尚賢，紀霖莎是無措的。
她首先煩惱的，是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他。
她從小就有要保護他的決心，她緊張他；她明白了自己以前的行為對謝尚賢帶去了傷害，她對他感到愧疚。
她懷疑，是不是這些感情轉化為了喜歡，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應該稱之為錯覺。
沒錯，就是錯覺！
她選擇了否認。
直到開學一個月後。
某一天傍晚放學，由於高二要進行晚自習，紀霖莎出校門買晚飯，意外遇見了謝尚賢和一個女生走在一起。
那個女生紀霖莎認得，是高三的一個學姐，上一屆的學生會會長，而謝尚賢剛進入了學生會秘書部，他們兩個認識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這是她第一次看見謝尚賢和除了自己以外的女生走在一起。
謝尚賢臉上的笑容靦腆羞澀，在橘黃色的路燈下，紀霖莎看得呆了。
那個笑容，很好看，但是從來沒有對紀霖莎展露過。
女生一向對這種事很敏感，尤其是自己喜歡的男生。
紀霖莎清楚，謝尚賢是對這位前學生會會長有了好感。
之後有一天，謝尚賢果然來找紀霖莎談心了。
謝尚賢故作不經意地問：「女生會喜歡些什麼禮物？」
「……」不用問，一定是要送給那個女生了，紀霖莎的第一反應是不想回答。
謝尚賢沒有發現紀霖莎的小情緒，繼續追問：「會喜歡什麼？」
「……那要看是什麼樣的女生了。」
「唔，就是可愛的，溫柔的。」
「大概會喜歡一些好看的小東西吧。」紀霖莎雖然萬分不情願，但還是好好地給他建議，「這種事，要不問一下本人吧。」
「好吧，謝謝。」
「怎麼，要送給喜歡的女生嗎？」
謝尚賢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扭扭捏捏地說：「很明顯嗎？」
紀霖莎有些後悔自己問了這個問題，不，是非常後悔。
在那之後，紀霖莎偶爾就會看到滿懷心事的神情出現在謝尚賢的臉上。
時而開心，時而低落。
完全就是小男生在想念自己暗戀對象時的神情。
謝尚賢也老是愛找她談論感情問題，說了很多那個學姐的事情，對學姐滿是讚譽，讓紀霖莎深切體會到何謂「情人眼裡出西施」。
看來他是完全沉浸在這段戀愛之中了。
然而直到那個學姐畢業，紀霖莎都沒聽說謝尚賢有什麼行動，似乎只是默默暗戀著那位學姐。
之後，紀霖莎升上高三，結束高考，進入大學。
升入大學之後，紀霖莎接觸到了三月江和八仁，成為了他們的粉絲。同時也接觸到了鬼畜，對它產生了興趣。
紀霖莎在大學交了很多新朋友，其中也有各種不同的男生，然而她的心始終只會對謝尚賢心跳加速。
紀霖莎不得不承認了，那並不是什麼錯覺，她確實喜歡謝尚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