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雙雙殉情
這次受傷的人太多,藥物遠遠不夠,所以一到這裡靳西沉便讓小猴打電話求助。
救援隊答應五個小時之內到,讓他們耐心等一會。
反倒是新聞隊,來的比救援組織都快,一過來就對著屍體和一片狼藉拍照。
「靳先生,聽說您是這裡無國界醫生的負責人,請問您怎麼看這次恐襲。」一個記者差點兒把話筒懟到了靳西沉的臉上。
「夾板。」靳西沉說。
溫瞳迅速翻著醫藥箱:「夾板沒有了,紗布也不夠了,我回去拿。」
「靳先生,我們想對您進行一個一線救援的報道,可以撥一點時間讓我們採訪嗎?」
「不能。」靳西沉冷冷拒絕。
「這樣吧,只要回答我幾個問題就可以了,再讓我們拍幾張照片就可以了,耽誤不了您幾分鐘的。」記者朝身後使了個眼色,攝像立刻靠近了靳西沉,結果嚇得受傷男孩哇的一聲哭出來,直接牽動了手臂的傷。
「關於這次……」
靳西沉冷聲打斷:「滾開。」
一句怒喝,記者被嚇了一跳。
「非常抱歉靳先生,其實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們。相信你比我們更加清楚無國界醫生的艱難處境,如果我們報道了這次事件,相信會有更多的人對你們的工作進行支持。這樣你們不僅能得到知名度,說不定還會有更多的捐款。只需要你說幾句話,讓我們拍幾張照片,何樂而不為呢。」
溫瞳忍住踹他一腳的衝動,跟靳西沉說:「三畫說我們帶過來的醫療用品遠遠不夠,救援隊再不到,我們只能自己去內羅畢。」
靳西沉眉眼不抬:「按照他們的效率,最遲一個小時以後會到,不用擔心。」
男孩的傷口被包紮好,溫瞳扶著他往空地集中。
靳西沉轉身,冷然道:「滿地的屍體和傷者,你看不見嗎?你去問問,他們的命能不能等幾分鐘。用鮮血來博取知名度,你是不是瘋了!我再說最後一次,滾開,是不是聽不懂?」
記者仍舊舉著話筒,有恃無恐道:「無國界醫生對前來採訪的記者說滾開?這就是你們救死扶傷的素質?你希望明天再肯亞乃至世界的新聞上出現,無國界醫生辱罵新聞記者這樣的新聞嗎?」
聞言,靳西沉剛要離開的腳步停了,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你是寫新聞的,如果你認為這是有價值的,隨你寫。我不關心這個。」
記者咬牙,呸了一聲,攝像低頭問:「colin,現在怎麼辦?」
colin回頭,怒瞪了一眼:「還能怎麼辦,去看看別的醫生。現在無國界醫生的新聞最難跑了,好不容易遇上個槍擊,還不抓緊機會。」
兩人四下打量,突然發現了正蹲在角落給婦女打針的三畫,走過去道:「這位美女醫生你好,我是新聞一線的記者colin,想就這次槍擊事件對您進行一次採訪。」
「不好意思,沒時間。」三畫說。
「就耽誤您兩三分鐘的時間,問完了我們就走。」
三畫收好注射器,扭頭就道:「你瞎啊,瞅不見這滿地的傷者啊。都跟你說了沒空你還磨嘰磨嘰的嘎哈玩意啊,凈引兒地找抽是吧。」
colin一臉懵逼:「小姐請問你剛才說的什麼?」
三畫清清嗓子,一字一頓的道:「滾、犢、子。」接著用斯瓦西里語翻譯出來:「意思就是說先生你長得真好看。」
記者嘿嘿笑了兩聲,連說了幾聲:「謝謝謝謝。那麼我們就開始……」
三畫轉身走向下一個傷者,搖頭嘆氣:「揚了二正的。」
colin和攝像兩人面面相覷:「她什麼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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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任務艱巨,忙完的時候已經入夜。
星空如瀑,光影流動,說是星河一點都不過分。偶有流星帶著一點軌跡飛速略過,然後消失無蹤,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眾人踏星踩月的捏著肩膀回營,小猴哀嚎著讓三畫給他按摩,被她一通揍。
溫瞳一個人坐到小山丘上,面前就是在這次槍擊事件中喪生的所有人的墳。
熟悉的窒息感突然襲來,她抓緊胸口大口喘息,像極了一條缺氧的魚。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幾乎不用抬頭,她就能從這熟悉的腳步聲中分辨出,來人是誰。
溫瞳硬生生忍住窒息感,指甲狠狠的掐進手心裡,強迫自己放慢呼吸,直到腳步聲停在她的身後。
「靳叔,你說人有靈魂嗎?」
「古代神話中說,人死後會變成一顆星星,在可見的地方守護著重要的人,還有人說,人死後身體會輕二十一公克,那就是靈魂的重量。不管哪一種說法,只要你肯相信,就有。」
靳西沉破天荒的沒有嘲笑她,也沒有從科學角度去反駁她。而是幫她舉了一個可能存在的例子。
溫瞳知道這些都是假的,人死如燈滅。所謂的靈魂不過是一顆大腦以及身體各個器官而已,一把火燒了就什麼都沒了。
「還記不記得你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我問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思緒像是回到了遙遠的從前,溫瞳回頭看他,然後笑起來:「你一定不知道我當時的決心。你心裡想的可能是,這個小姑娘真好騙,或者是膽子真大。可我當時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我都要活下去。我相信你是唯一能延長我生命的人,看,我賭對了。」
靳西沉目光柔和,抬手揉亂她一頭長發:「真慶幸,你賭對了。」
溫瞳站起身,伸了下懶腰:「走啦,快回去睡覺了。」
他一挑眉。
溫瞳學著他的語氣,無比嚴肅:「睡眠不足會影響健康和思考能力,你已經那麼老了,要是記性和智商都不行了,以後我可要跟你分手的。」
「唔,智商方面,我還是很有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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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隊在這兒停留了兩天,幫助當地居民進行了災后重建工作,這裡原本也就是寫樹皮搭成的房子,重建起來簡單的很。
本來無國界醫生過來也是進行緊急救援,所以結束了之後就會和救援隊一塊兒離開,靳西沉讓小猴他們先回去,自己稍微晚一點。
溫瞳自然也是跟靳西沉一起行動,他發動引擎,卻是和無國界醫生的車往相反的方向開去。
半個小時之後,到達目的地。
四周都是山林,而山頂卻滿布冰雪,像是突然闖進了兩個世界。
「靳叔,我能不能回去找點裝備滑個雪?」溫瞳感覺每個細胞都叫囂著激動,摩拳擦掌的去拉靳西沉的衣服。
「這是座活火山。」靳西沉說。
溫瞳更加興奮了:「活火山!那才刺激。」
他低頭看了一眼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拉開:「刺激,不要命了?」
她搓著手,心裡滿是抑制不住的躍躍欲試:「我們搞極限運動的,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要不你哪天跟我一塊去,體驗一下極限運動的樂趣?」
「然後雙雙殉情么?」他笑,抬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尖。
「啊?」
「這座山叫乞力扎羅山,傳言這是上帝的寶座,在坦尚尼亞人心中無比神聖。而山頂常年雲霧繚繞,生活在這裡幾十年的人也很難一睹真容,如果有幸見到山頂,就會有一個許願成真的機會。」
溫瞳聞言一哽,看著他的背影說不出話來,心越來越緊揪,眼越來越模糊。
從小到大,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彷彿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他總能將所有的事情辦得妥帖,給她最安穩平靜的家,然後所有的驚濤駭浪都擋在身後,一人承受。
什麼星星,什麼願望。
他從前不是這樣的,他從不相信許願,更是個無神論者。
她知道,他做這些事,說這些話,全是為了她。
終於忍不住,一下子撲向他,雙臂緊緊的攬住他的腰,把頭埋進他的肩膀。
靳西沉一頓,感覺到她正在顫抖,抬手替她順背:「哭什麼?」
「才沒有,我沒哭。」溫瞳硬著聲音:「我可是征服過雪山懸崖的溫爺,我會哭嗎。」
「可我的脖子濕了,瞳瞳。」他低聲道。
「……」
溫瞳說:「我是被美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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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小姐,我知道你,靳西沉的侄女。」
溫瞳看著面前的這個女人,穿著正紅色的蕾絲長裙,更襯得膚白如雪,一張病態的臉硬生生被她變成了美感。
美是美,但她現在趁著靳西沉開會,特地把她叫出來是什麼意思?
還沒等溫瞳接話,她又道:「他收養的你,你們沒有血緣關係,是不是這樣?」
溫瞳點頭:「嗯哼。」
姜荔笑:「我跟你叔叔認識了很多年,從我十七歲的時候就認識了他,那個時候他剛剛進入醫院實習,我是他的第一個病人。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醫生,從容又強大,彷彿做什麼事都很沉穩,那樣令人安心的人怎麼可能會存在啊,可是他確實存在,真真切切的在我面前。說實話,他是我的求生意志。」
溫瞳說:「哦。」
「你是他的侄女,你也知道他的優秀是不是,聽說你極限運動玩得很好,還得過很多獎。我很羨慕你有這樣健康的身體,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姜荔唇邊的笑容更深了,那些遙遠的記憶令她很開心,溫瞳看的出。
「我想你說錯了,我不是他侄女,我是他女朋友。」溫瞳也笑。
「我知道,可是我想拜託你,請你把他還給我好不好?」姜荔抓住她的手,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那張細緻漂亮的臉已經掛上了眼淚。
「等會,你再說一遍。」溫瞳抽出手,掏了掏耳朵。
「我求你,把他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