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所有留戀的
很快開到郊區,一座獨立的大樓,設計簡潔大方,溫瞳看了看,確定自己從來沒有來過。
靳西沉走在前面,前台一個小姑娘立刻站起身,恭敬的喊了聲:「靳院。」
他嗯了一聲,徑直走進了電梯。溫瞳跟在後面亦步亦趨的,腦子裡卻在想著,靳西沉什麼時候成了什麼院……院長么?
他的身形依舊,電梯里四面都可以當做鏡子,無論她站在哪一邊,睜開眼睛都可以看到他的側臉,有一點淡漠的影子,睫毛深長沉黑,側臉線條比之前要清瘦一些,攏在電梯燈光的光暈里,每一處都那麼讓她留戀。
他沒有動,靜靜的站在電梯一隅,溫瞳看的越發肆無忌憚,甚至想摸出手機來偷偷拍一張,可這太顯眼了,最終還是放棄。而眼睛里光芒卻更加亮起來,大約還要帶上一點貪婪垂涎,這在以前她絕對干不出來,可如今就要分別,她恨不得把他的一點一滴都刻進腦海裡帶走。
直到電梯叮的一聲,她才突然驚醒,跟著靳西沉的腳步繼續前行。到達一個門前,靳西沉抬手按了一下,指紋鎖應聲而開,入眼儘是無法想象的高科技。
一直以來,溫瞳就知道靳西沉在清江市乃至國際上的地位已在巔峰,奉他為圭臬的事情也略有耳聞,這些都是外人所知道的,然而在別人所看不見的地方,靳西沉其實要比傳聞還要強大許多。
靳西沉讓她一個人進去,溫瞳嗯了一聲,忍住腳底的發顫,邁步進了這間巨大的實驗室。
她在裡面待了很久,一件一件絮絮叨叨的和父親說著這六年多來發生的事情,有些記不清了,有一些刻骨銘心,尤其說到她的病時,溫瞳幾乎忍不住要哭出聲,像個普通女孩一樣對父親撒嬌哭泣。
靜謐的實驗室里,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回蕩,沒有人可以回答她,也沒有人可以給她力量,到最後還是需要自己站起來,拉開門,走出去。
靳西沉仍舊在門口站著,沒有絲毫的不耐煩,見她出來,低沉的聲音緩緩問道:「哭了?」
溫瞳想著否認,可心底卻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的腰,把頭整個都埋進他懷裡:「靳西沉,我……」
「怎麼了?」靳西沉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的表情,被溫瞳別開腦袋,重新埋進他懷裡:「別看,我現在一定很難看。」
「你想讓你父親下葬么?」靳西沉問。
「如果父親對你仍有用,我想他也是願意幫助你的,這些醫學上的事情我不太懂,不過既然這是他和你之間的交易,你完成了,他也應該要完成。」溫瞳說。
「我完成了么?也許吧。」靳西沉意味不明的低喃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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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見周言誠,是在離開前的第二天,溫瞳打算回靳宅拿東西,都要走了有些東西肯定是要稍微收拾一下的,她特地打聽清楚了,靳西沉今天在家。
她雖然比往常稍微清瘦蒼白了一些,但是起碼還沒到面黃肌瘦,抹點口紅基本就可以完美遮蓋得病的事實。
結果臨出門,接到了一通陌生電話,是衛轍。
「溫小姐,我想跟你見一面。今天下午兩點鐘,我會派人去接你。」衛轍說,語氣有些漫不經心,可咬字清晰證明他一定不是因為什麼小事而找他。
溫瞳是什麼人,身邊有心思深沉如靳西沉,油嘴滑舌話嘮如林修竹的典型例子,基本可以代表這世界上幾大類人物性格,就他這麼幾句話,她還能聽不出來。
於是笑著報出了地址。
下午兩點,衛轍的助理很準時的出現在了大檬家的樓下,挺有禮貌的將她請上了車,然後很快便到了衛轍所住的酒店。
她進去的時候,裡面有一點爭吵聲,聽聲音不大,像是周言誠的聲音,溫瞳一怔。
「呵,沒有必要做那種事情,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衛轍說。
「與你無關。」周言誠說。
衛轍一把抓住他的領子,橫眉怒目的沖他低聲吼著:「故意躲我?和溫瞳出雙入對?周言誠你真可以。」
周言誠沒動,任由他抓著自己的領口,靜靜的看著那張恨不得下一秒就撲上來咬斷自己脖子的臉。
溫瞳剛挪步,就聽見衛轍的聲音又問:「你真的喜歡溫瞳嗎?」
靜謐瞬間籠罩過來,溫瞳站在原地沒動,眼神卻在兩個人臉上流連了一陣,輕咳了一聲:「那個,是這樣啊衛先生。跟周言誠之間我是可以解釋的,其……」
「你閉嘴。」周言誠道。
「……」
衛轍冷笑:「為什麼不讓她解釋?說不出來是么?你心虛是么?你真的喜歡上了她。是,我的感情讓你覺得被侮辱,讓你覺得臟,可我不是你以為那樣亂搞關係的人,喜歡一個人我也沒有辦法去控制他或我自己的性別,你不見我,好。我不逼你,可你為什麼要去搶別人的女朋友?」
「喜不喜歡是我的事,與你無關。你少插手。」周言誠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絲毫不帶半點兒感情。
「是與我無關,你恨不得我能離你遠遠的,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跟我在一起拍攝紀錄片的那兩個月吧,真是委屈你了。」衛轍說。
「我得了癌症。」溫瞳說。
「……」
「……」
周言誠和衛轍兩人全部愣在原地,前者是沒想到她瞞著所有人,但是卻在這個時候說出事實,而衛轍就真的是被這個消息驚得完全無法做出反應。
溫瞳笑了笑:「我在幾個月前確診得了漿細胞骨髓瘤,這個病你們可能不熟悉,在得它之前我連挺都沒聽過,不過這東西不管你聽沒聽過,它就是得了,且毫無辦法,因為它無藥可救。」
「那你……」衛轍張了張口,偏過頭去看周言誠的臉,卻發現他此刻也是一臉冷峻。
「我請周言誠跟我演一場戲,讓我能放心離開這裡,如果這之間對你們造成什麼困擾,我表示十分抱歉。他愛的人不是我,我對他也僅止於朋友之情,我很謝謝他這樣幫我。但是可能沒有什麼辦法來報答,就先欠著吧。」
「那你什麼打算?」衛轍問。
「什麼打算?怎麼打算不都得死么。」溫瞳笑。
在癌症面前,衛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質問周言誠?譴責溫瞳?她已經這樣可憐了,還在笑著和他解釋,他是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的了。
「我能幫你什麼么?」
「想幫我的話,就幫我瞞住病情,盡量不要讓新聞拍到你和周言誠在一起出入的照片。」溫瞳笑了笑,意有所指。
衛轍咳了一聲,硬是忍住了將她轟出去的衝動。不過她也沒多待,解釋完了就出了酒店,打車直奔靳宅。
溫馨還沒放學,李嫂說靳西沉接了個電話出去了,壓下心裡的失落,卻一想他不在家正好,她可以放心的拿一些東西走,而不怕被發現。
桌上的玻璃瓶里裝著無數個彈珠,而每一顆都有一個小小的回憶。繞到書房,搜颳了他好幾樣並不是很常用的小物件塞進包里,最後到他的房間,幾乎不用打開燈,她都知道床、桌子的擺放位置,他們曾在這裡做過很多事情,她也曾窩在他的懷裡入睡,醒來。
想了想,溫瞳決定給他寫一點東西,就當做最後的告別,也算是她的一點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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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當天,只有大檬一個人來送她,連溫馨周言誠她都沒告訴,事實上要不是因為車票是大檬買的,她也不想告訴大檬自己什麼時候走。
帶著簡單的行李,一塊靳西沉的懷錶,還有滿心的記憶和不舍,她終於要踏上遠去的火車,再無歸期。
大檬攬著她的肩膀,威脅道:「我告訴你,別想甩開我。過幾天我就要去看你的,好好在那兒等我,聽見沒有!」
溫瞳連連點頭有:「是是是,我一定在那兒等你,等你來看我。」
廣播里的催促聲越來越頻繁,溫瞳不得不拎起箱子跟著人流往前行進,大檬捂著嘴猛掉眼淚也擠到人流里來,最後是被檢票員給趕下去了。
「我會想你的,檬檬。」溫瞳笑,留給她最好看,最好看的笑臉。
她希望任何一個見過她的人,或者對她有記憶的人,看到的她都是笑的很好看的,想到她都要高興一些。
她捏著車票,找到了座位,是一個靠窗的雙人座,右邊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帶著無比寬大的墨鏡,擋住了大半張臉,而脖子上掛著一個純黑色的相機,正在閉目養神。
溫瞳小心放好行李,坐進去,卻還是驚醒了她。於是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
那女孩子也是很隨和,搖搖頭又睡過去了。
溫瞳已經看不到大檬了,可手機上卻叮叮叮連響了好幾聲,全是她的消息。她一一回過去,然後打開了微博,發了一條消息。
win:「前段時間沸沸揚揚的新聞全因我而起,與靳西沉教授無關,我崇拜仰慕這個將我養大的男人,為此我曾追到肯亞去纏著他,但是由於我的問題,這件事終於被別人知道,造成了靳教授乃至醫學界的損失,對此我深感抱歉。至此,我已退學,並遠離靳教授。他是一個很好的醫生、老師以及醫學研究者。對於我不當的愛情他曾教育,但我不思悔改,終釀大錯。我願承擔一切後果,以上。」
一百多字的聲明,在微博上立刻捲起軒然大波,溫瞳的微博立刻被攻陷,不要臉,勾引自己叔叔的罵聲不絕於耳,少部分說愛情不應該存在歧視,祝福她的人也有一些,不過聲音微弱,可見他們的愛情,並不被看好。
靳西沉看到這條新聞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他捏著手機,指尖少有的發顫,干著嗓音問林修竹:「這是……溫瞳?」
「嗯。這個是她的微博賬號。」林修竹點了下頭,語氣嚴肅。
靳西沉像是想起了什麼,抓起鑰匙便下樓,拉開車門發動引擎,整套動作行雲流水,接著車速飛快的出了校門。
林修竹在後面喊:「你慢點!」接著自己也上了車趕緊追上去,緊趕慢趕仍是找不到他的影子了,打電話也沒人接。
心一急,也不管喻沉言是不是正帶隊員訓練,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你現在立刻幫我去看看靳西沉回家沒有,我怕他出事。」
那邊應了聲:「怎麼了?」
「別管那麼多了,聽我的,回頭跟你解釋。」林修竹急道。
「好。」
喻沉言到的時候,靳西沉正坐在書房的椅子上,微微低著頭,神色平靜的看著面前的一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