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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折返

  卦燎又是重複了一次,「記得要洗乾淨。」然後就跑去翻姜曲的包袱,拿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吃。


  姜曲用那勺子去鏟泥,將墳頭的泥幾乎剷平時,勺子的頂頭碰到了某樣硬物,他本來以為是碰到了棺材,便動作小心免得把棺木弄壞了。只等把那硬物旁邊的土全部挖開,才發現是塊石頭。


  憐玉道,「棺材旁邊怎麼會放石頭礙手礙腳?」


  姜曲放下勺子,改用手將石頭周圍的土剖開,司馬鹿鳴也蹲下幫忙,兩人合力將那石頭從坑裡抬了出來。


  司馬鹿鳴發現石上好像刻了什麼,他將泥土拍掉。長生眼熟,「這不是石敢當么。」


  錢如月也過來細瞧,「和太華山上的那塊很像,不過太華山上那塊刻的是《開元道藏》中的一篇,這塊的……表哥,你看得上面刻的是什麼么?」亂七八糟的,上頭像是刻了字又像是刻的圖畫。


  司馬鹿鳴搖頭,這石頭應該在地下埋了很久了,石頭上刻的東西有一部分已是被磨平了模糊難以辨明。


  憐玉道,「我聽過各處的葬禮風俗都不同,這不會是你們帝都人的風俗吧。」


  姜曲道,「哪有這種風俗。」


  這石敢當都是用來鎮邪鎮宅的,正如他在太華山時說過,擺放的位置也是要挑剔的。而墳墓算是死人的陰宅了,挑了風水位來下葬,一是希望綿延後人庇護還存活於世的親人。二也是希望逝者安息。


  凡是跟死有關的東西,大都是晦氣陰氣重的。拿塊石敢當壓在棺木附近,不等於鎮著陰氣,壓著陰宅。


  姜曲打個比方,「要有人用塊大石壓著你家你願意么。」


  憐玉呸了一聲,「你這是咒我躺棺材啊。」


  姜曲這下可以肯定了,「這穴址真是被移動了的。」


  錢如月道,「那你就要問問了,要不就是有人跟你家結仇,要捉弄你,要不就是你這娘子與人結仇,在她死後要報復她,不然誰會無事挪她穴址。」


  這種地方鳥都不來,若不是姜曲要來拜祭,他們肯定也不會在這種鬼地方停留。其他人斷也不會吃飽了沒事幹特意來動別人的墳。


  姜曲不認為是如此,「幼昭是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結什麼仇。」


  錢如月胡亂猜道,「那就是你們家跟人結仇了。你爹做官的,總免不了結怨,說不準就是姓仇的乾的,也說不準除了姓仇的,還有別的仇家。」


  司馬鹿鳴道,「要是報復,直接把墳挖了,曝屍荒野不是更直接。」盧幼昭怎麼說都是姜家名義上的媳婦,生辰死祭總要來祭拜的,一旦有人來了,不就發現墳的位置被移動了么。


  哪有人報復,還特意把屍挖出來又再重新埋好,只是稍稍移動位置,卻又把墳弄得和原來的一模一樣。


  姜曲拿起勺子繼續挖,只等那棺木顯現了出來。司馬鹿鳴將棺蓋打開。


  盧幼昭死去多時,之前是因為屍體運回帝都路途遙遠,姜弦月在棺木里放了冰來保存屍首。但下土后,就再沒放進冰塊,按理說,她的屍首該開始腐爛了。


  錢如月盯著一派安詳的躺在棺木之中的盧幼昭,吃驚道,「怎麼會這樣。」這屍首好像跟剛運到姜府時的沒什麼兩樣。


  陪葬物品珠寶首飾都擺放在棺木裡頭,盧幼昭枕在一個瓷枕上,下葬之前,姜夫人還特意找了人來給她妝容打扮塗抹了脂粉。不知道的,還以為躺在裡頭的是個活人。


  憐玉變了面色,「人死屍腐,那是自然,有違自然那肯定是出了問題的。」


  錢如月不知為何,看到盧幼昭死而不腐,覺得有點可怖,她看向姜曲道,「你還喝了她的指甲和頭髮燒成的灰沖的水。」真噁心。


  司馬鹿鳴道,「給我一條帕子。」


  長生從懷裡掏出一條本來要遞給他的,錢如月故意把她撞開,把自己繡花的絲帕遞了上去。


  司馬鹿鳴拿過絲帕,對著屍體道了一句得罪了。便是跳進了棺材里,用絲帕往盧幼昭臉上擦。錢如月還以為他是要帕子來擦手的。誰知道他是要擦屍體,錢如月心疼,這絲帕就算洗了還她她也不要了。


  司馬鹿鳴把盧幼昭臉上的胭脂水粉全擦了,見她面色呈淡淡的青色。


  姜曲道,「她下葬之前不是這樣的。」若給盧幼昭上妝之前她面色就透出這樣的詭異,那爹娘肯定知道屍首出了問題,不可能還讓蓋棺。


  姜曲也踩進了棺材里,拉起盧幼昭的手看她的指甲,盧幼昭的指甲上塗有丹寇,但也只是抹了一部分,指甲的根部卻依舊是原本的透明的顏色。


  姜曲心想他娘不可能這般大意,連塗抹丹寇都沒塗得完全。


  憐玉大膽猜測道,「她的指甲不會是死後還在長吧。」想來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何指甲上的丹寇只有一部分。


  錢如月聞言,後退了兩步與棺木拉開點距離,「她該不會要成殭屍吧,這附近的草木全都乾死。師父曾說過這天地殭祖中其中之一的旱魃不就是能引起大旱,赤地千里么。」


  傳說當初黃帝和蚩尤大戰,蚩尤請了風伯雨師降下漫天大雨,黃帝為了應戰就找來了天女魃,魃的神力就是能使風雨消散。大戰之後魃沒了神力,只能留在人間。因被蚩尤詛咒,與黃帝手下的大將后卿、贏勾都成了殭屍。


  憐玉盯著屍首看了一會兒,並不能肯定這是不是要屍變,「但你我都沒見過殭屍,不過是抓過幾隻小妖而已,學藝未精怎麼能斷言。」


  她是不能斷言,但他沒聽過什麼叫以防萬一么,懼怕道,「你自己都說她死而不腐那是不自然的事了,把她屍首燒了吧,否則成了干魃,近乎成魔,上能屠龍使得天旱,下能引渡瘟神……」


  「瘟神……」長生喃喃自語,抓了抓頭。


  姜曲打斷錢如月道,「幼昭死了都不到一年,按理說,即便是要成殭屍,也是先化作長滿白毛怕光怕火的白僵,至少要吸食精魄數百年才有你說的引渡瘟神的本事。」


  錢如月道,「你平日好像什麼都懂,說起話也是條理分明似的。可你說的風水寶地都成窮山惡水了,我看你本事也是吹噓出來的。」


  姜曲是不怎麼想燒了盧幼昭的屍首的,他對盧幼昭本來就愧疚,不想連她的屍首都不保全。「都沒確定就說要燒屍,如果猜錯呢?無故毀人全屍也是損陰德的吧。你說要燒,你動手?」


  錢如月不語。


  憐玉提議,「還是回姜府,把這件事情告訴姜叔叔,看他要怎麼處理吧。」


  長生道,「那盧姑娘的屍首?」


  姜曲將棺木蓋了回去,「若是有必要,也只能等回府了再叫馬車來運了。」他撿起了卦燎的勺子,大夥又是御劍折回了帝都。


  姜府的園子出奇的安靜,昨夜用來祭月的食物,樹枝上掛著的燈籠,這時候也該都收拾了才對。可不曉得人都躲到哪兒偷懶了,就把東西這麼扔著不理。姜離剛從下人房出來,見姜曲他們去而復返,便道,「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姜曲見姜離明明在府里,早上姜弦月卻是對他撒了謊,突然意識到家裡有事瞞著他,「爹說宮中有人請你去占卜的。你怎麼在這?」


  「我剛回來。」姜離一臉倦容,面上又是沒施脂粉,怎麼看都不像是剛出去回來的樣子。


  還要繼續騙他么,「爹早上對我說時,我沒有多想。可現在想起宮裡的娘娘養尊處優,多是不睡到日上三竿不會起來,是哪一位娘娘叫你進宮占卜?」


  「我說了你也不知道。」姜離岔開話題道,「你離家時怎麼答應爹娘答應我的,說要學回一身本事。還不快回昆崙山繼續修道,本事若再無長進,那就是丟祖宗的臉面,就不要回來見我們了。」


  姜曲實在懶得再和她這麼兜圈子,直接乾脆的問道,「七姐,到底是什麼事,我們是一家人,難道有事還不能和我說么。你若不說,我就不走了。」他把包袱往地上一扔,索性坐到地上盤起腿來,表示他可是認真的,她不說,他就賴在家裡不回去了。


  姜離皺眉,這個姜曲,對著府里的丫鬟就是一翩翩公子的裝模作樣,對著自己姐姐倒是耍起無賴了。「你怎麼就這麼不聽話呢。爹娘這麼做還不是為了你好,帝都里出了瘟疫,你硬要留下來,難道還想染上么!」


  姜曲訝異,「瘟疫!」


  姜離嘆氣,爹娘就是想著坦白跟他說了他未必願意扔下家人自己走,才想瞞他,現在好了,白費爹娘苦心了。


  姜離道,「顧姑娘昨夜救的那個丫鬟,初初大夫來診治時,她說只是頭暈作嘔,不停打噴嚏。大夫以為她是夜裡受涼,就給她開了些葯。結果昨夜……她那樣子你們也看到了,那癥狀可不只是普通的風寒了,大夫仔細斷症,偷偷與我說,那丫鬟可能染了瘟疫。」


  瘟疫是會傳染的,她心亂如麻不曉得怎麼處理,只能先不聲張,讓人進宮去找爹回來。


  錢如月嚷嚷道,「你看吧,我就說那盧幼昭的屍體有問題,說不準就是那屍體招來的。讓你燒屍你還不願意。」


  姜離疑惑道,「關幼昭的屍體什麼事?」


  長生把他們挖開盧幼昭的墳,見到盧幼昭的屍死而不腐的事說了。錢如月又是加了一句,「我看她就是要成干魃了。」


  姜離搖頭,「不可能的,要屍變也要講天時地利,你們以為隨便一塊地都能養出殭屍么,若是這樣,郊外的殭屍早就比人多了。幼昭的穴址是我爹親自去挑的,那是塊福地,怎麼可能養出殭屍。」


  「穴址被人動過了。」姜曲心緒不寧,「姐,爹呢?這事要趕緊跟他說。」


  姜離道,「爹在畫符,也不曉得能不能去瘟。」


  司馬鹿鳴沉思道,「我記得那盧姑娘也是得瘟疫不治身故的吧。」


  姜離點頭,「是,可那是人死了之後屍首才被運回來的。」總不可能人死了瘟疫還會傳染吧。


  姜曲急匆匆的趕去了書房,將盧幼昭的事相告。姜弦月聽完他們的描述,叫人準備了馬車,要趕往郊外查看。姜曲也想要跟去,姜弦月卻讓他們都留在府里。


  然而到了夜裡,姜弦月回來卻跟他們說盧幼昭的屍首不見了——


  不見了?長生記得他們走的時候怕屍體暴晒雨淋,有把棺材蓋好了,鋪了一層薄薄的土在上頭才走的。她想起那些值錢的陪葬物,「是不是有人偷棺材里的首飾?」


  姜弦月道,「陪葬的金銀都在,不像是有人見財起意。」他已經叫人去報官,讓衙門幫著留意了,只是這種案子,能不能找回屍首,官府也沒把握。


  錢如月道,「還用想么,一定是她自己從棺材裡頭爬出來的。」


  姜曲撇了撇嘴,他都說了,要屍變尤其還要變成干魃,沒過百年是根本不可能的。「是啊,你當著她的墳前說要燒屍,估計她自己從棺材里爬出來,今晚就要找你算賬吧。」


  大夥正猜著到底誰會偷一具死屍。


  這時,府里的下人送進來一封信,稟報道,「大人,剛才有隻貓叼著這信進來,我上前趕它。它把信扔下就溜了,信上有大人的名字。」


  姜弦月把信打開,姜曲湊過腦袋去瞧,信上的字歪歪扭扭,辨認了老半天才辨了出來,是寫著,「還我內丹,還你屍體。」


  姜離疑惑,「內丹?什麼內丹?」


  長生聽到那下人說信是一隻貓送來的,想起在毛府時那毛夫人撂下狠話說會回來找他們尋仇。她猜測道,「會不會是毛夫人?」


  司馬鹿鳴看向卦燎,卦燎吃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吃得滿嘴都是屑,長生幫他擦嘴,卦燎拍拍鼓起來的小肚子,滿足的打了飽咳。司馬鹿鳴道,「你是指那隻內丹被卦燎吞進肚子的貓妖?」


  長生也不怎麼確定,但他們初來帝都不久,也沒和其他人結下什麼仇怨,唯一聯想得起來,跟貓、內丹有關聯的事情就是毛府那一樁。


  姜曲分析道,「倒是有可能,那隻妖精知道打不過我們,就一直等機會。」


  或許從他們離開姜府,那貓妖就偷偷跟著他們了。只是他們做事實在不夠小心,也有可能是因為那隻妖怪沒了內丹失了妖氣,他們才沒有察覺。


  憐玉道,「信上就寫了一句?還有沒有別的。」要真是那隻貓妖乾的,目的就是要回內丹,總會留個交易地址吧。


  姜曲盯著信紙右下角一行小字,那字看得實在艱難,「交夕?」交夕是什麼?

  「你到底認不認得字的。」錢如月搶過信來,也是盯著那行小字,先是倒過來認,發現完全認不出來后,又把信紙掉轉過來看。「什麼鬼字?那貓妖不是出手大方挺大方,賞過顧長生一錠銀子么,也不曉得花錢找個懂字的幫她寫。」


  司馬鹿鳴冷靜道,「地址在哪倒是其次,先要考慮的該是內丹已經被卦燎吞了,怎麼取出來。」總不能開膛破肚。


  姜曲沒轍,扭頭去看姜弦月,希望他爹見多識廣給拿個主意。


  姜弦月道,「若是妖修行多年,她的內丹不會那麼容易被化去。定還在這位小神的肚子里,只是我沒遇過這種情形,也未從書上看到過,若神吞下妖的內丹,要怎麼排出來。」


  姜曲心想著神明和人的身體構造雖是不同,但他看卦燎跟他們一樣也是吃喝拉撒,小孩子就是剋制不住嘴饞。別的神明享受香火,卦燎卻不喜歡香,只愛美食,當然吃多了也會往茅房跑。


  「若讓他多吃東西多喝水,坐幾次馬桶不曉得有沒有用。」


  長生道,「這法子我已經試過了。」神和妖終歸是道不同,她就怕內丹在卦燎身體里會排斥,這幾日多有留意,姜府廚師的廚藝是在好,卦燎吃得稍稍多了,上茅房的次數就多了,但也沒見排出內丹。


  憐玉道,「會不會是那內丹太大,拉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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