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青雲宮在修行界混得慘,在世俗社會的名氣卻不小。
山城人基本上都知道青雲宮的道長有真功夫,飛檐走壁,一蹦上牆,絕不摻假。
近幾年大節年下的,青雲宮都會安排弟子在山門前的廣場表演功夫,門下弟子紛紛露臉,尤以清越為最。無他,年輕,帥氣,符合國人一貫對年輕俠客的想象。
聽見這位青雲宮的臉面找來,還自稱晚輩,胡陽便知道,青雲宮給回答來了。
胡陽去開門,鬧得清越忙不迭行了個大禮。
臨出門前,師門長輩給他看了胡陽的照片,千叮萬囑,一定要對這位恭敬恭敬再恭敬,要當師門祖師對待,他可不敢怠慢。
胡陽坦然受了,他又不是受不得。
讓青雲宮五老喚他一聲先生,真是看他們一把年紀,實在不好意思。
「進來吧。」
「是。」
在正房裡落座,清越腰板挺得筆直,屁股坐了三分之一,就跟和領導談話一樣慎重。
「道清真人讓你來的。」
「正是。」
「道清是你的?」
「是我的師祖。」
「根骨不差,平時沒少用功啊。」
「先生過獎了。」
聽胡陽一副長輩口吻,清越益發恭敬了。
「說說吧,道清真人讓你來幹什麼?」
「師祖命我前來稟報先生,他和幾位師叔祖實在年歲太大,擔不起先生吩咐的事,青雲宮將封山閉關,把門下弟子操練得更出息些,才不辜負先生為青雲宮的付出。」
胡陽靜默。
清越又道:「師祖還讓我轉告先生,先生幫了青雲宮大忙,但宮中弟子絕不會坐享其成。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若是門下弟子習慣了安逸,少不得日後又將重蹈覆轍,所以青雲宮斗膽,請先生一觀宮中舉動,必不會讓先生後悔。」
胡陽仔細嚼著話里的意味,清越滿腦子不解,道清真人說的他雖然都聽到了,但真的沒聽懂。這位對青雲宮有恩,搭上整個青雲宮都不見得能把恩還上,什麼時候的事兒,他怎麼不知道!
「你回去告訴道清真人,他的意思我已明白,我便拭目以待,靜候青雲宮再返九天。」
這話清越同樣聽不懂,但並不妨礙他聽得熱血沸騰!
「我暫時不會離開山城,這是我的居所,你跟你的師兄弟有空了,隨時都可以來坐坐。咱們年紀差不多,總會有些話說。」
「是!」
當清越把這句話告訴道清真人時候,他竟發現自家師祖和四位師叔祖已涕泗縱橫,往山下拜了又拜!
「謝過先生!」
「你說只聽個結果就是,不插手,怎麼青雲宮一回話,你就攬下教導後輩弟子的責任了。」
「憑青雲宮現在的家底,他們再怎麼閉門苦修,在我面前給正支爭口氣,也未必能得償所願。師父當初給青雲華蓋下的什麼任務,連我都只知道個大概,我實在怕他們拼了老命也過不了那試煉。」
「青雲華蓋是師尊給的!」
胡陽道:「元末時,是師父他老人家從流雲真人手上奪了先天五行葫蘆,害得青雲宮危機四伏,這是師父的賠禮。」
「怪道此寶如此厲害,我還以為這是你們隱脈壓箱底的東西!」
「我們隱脈壓箱底的在你腦袋上頂著。」
幾句話說完,敲門聲又來,郭鵬總算捨得暫時從五塊錢一本的筆記本裡面抽身。
「老四,我餓了。」
「餓了叫我幹什麼,叫餓了么。」
「滾。」
胡陽沒有喪盡天良到讓郭鵬吃外賣的地步。水火二鬼下廚做的飯,加了鼎天空間出來的材料,為了讓郭鵬抓住「機緣」,胡陽真是捨得下本錢。
飯吃到一半,胡陽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嚯,實在出人意料的人物。
「今兒吹的什麼風啊,吳二爺居然捨得給我打電話了。」
郭鵬筷子都擱了:「掛了掛了!理他幹什麼!說好回來過年,居然敢放老子鴿子!」
「二爺,聽見了吧,三爺發話了,刀都架我脖子上了,我還有兒子要養,可不敢不聽他的,要不你什麼時候有空過來當面說。」
「啊,你明天就來山城,讓我們去接機?」
「接屁的機,讓他自己滾過來。」
不等胡陽掛電話,對方先掛了。
「嘿,影帝就是影帝,架子果然大。他明天要是敢進門,看老子不把他攆出去。」
「誰啊。」
「就是我給你說的我那位影帝室友。」
「影帝?」姒九念了一聲,突然傳音,「胡老幺,你那位影帝朋友過來是幹什麼的?休息?演戲?」
「他又沒說我上哪兒知道去。」
「你忘了青雲宮打算幹什麼了。」
胡陽悚然一驚:「不會吧。」
「什麼不會。青雲宮預備著拍電影,他們又不差錢,當然照著好的找,你室友是影帝,又是最年輕的影帝,找他來,不意外啊。」
前文說了,世上法寶之中,功德之寶、氣運之寶特殊,不入尋常法寶品級劃分。氣運之寶中又有一類,名為皇道之寶,承載一朝一代氣運而生,王朝破滅,種種神異隨雲流散,成之艱難,毀之容易。
徽宗九鼎本也是此一類,只是那會兒宋室亡了,此寶承了漢家氣數,便不能以皇道之寶而論,可稱人道之寶。梁州鼎也是此類,只是武瞾來歷不凡,時世不同,女皇氣運也不是說沒就沒了,也不是普通的皇道之寶。
正是因此不同,青雲宮打了主意,要設法將梁州鼎和西南一地,尤其是巴蜀一地的民心人望相連,把個皇道之寶磨成人道之寶,再以人道大願庇佑龍頭山,萬法退避,令青雲宮避禍於修行界之外,落個平安清靜。
五鬼把這個消息打聽出來的時候,胡陽真真被驚到了!尤其是這個法子還是拍電影,更讓他意外!
瀕臨死境,還有如此的拼勁,未必不是胡陽把青雲華蓋擺出來的原因!
「皇道之寶被洗鍊成人道之寶,莫不要歷經千百年時間沉澱,比如徽宗九鼎。青雲宮既起了心思,梁州鼎又有這底子,加上最近又得了你這個前輩助力,非竭盡全力不可。只是這拍電影的法子,真能只憑短短兩個小時抵過千年光陰?」
「所謂民心人望,不過是人心中所想。三人成虎,眾口鑠金,說白了就是引得世上的人,嘴上說的心裡想的都是一個,從前或許難,現在卻容易。忘了我先前怎麼被打上渣男的標籤,又怎麼扭轉局面的了。」
「我懂你的意思。以前那年月,人和人城市和城市,距離太遠,消息傳遞得慢,凝聚民心人望自然需要許久時間。如今科技興盛,地球這頭髮生的事情,下一秒另一頭的人就能知道,傳遞消息遠比從前容易。且九鼎一直在神州流傳,人人耳熟能詳,但在先秦之後,禹王九鼎不再現世,便是歷朝歷代仿鑄的九鼎,世俗中也未聽聞有傳承下來了的實物,梁州鼎就是唯一一個能親眼看見,真真切切存在的。
將梁州鼎公布出去,略加操作,自會成為國人對九鼎二字的寄託,彙集民心人望易如反掌。屆時漫說西南,整個神州都是可行的。但你想過沒有,扯了九鼎的大旗,就要承九鼎的因果。青雲宮,受得起?」
「隱脈守護了九鼎多少年月,這點便宜還是能占的。只要你這個九鼎正主不計較,便是薪火殿來說話我都敢懟回去。」
「瞧你那小氣樣,我會計較這個。」
「不怕最後李鬼成了李逵,假的和真的鬧出個東西宮之爭。」
「你胡二爺要敢留這麼大的後患,我也認了。」
「得,算我欠你的。放心,就是打打擦邊球,沾點光。九鼎是何等神物至寶,哪裡是這些手段能夠撼動的。」
胡陽言猶未盡,姒九並未追問,該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唉唉唉,吃飯就好好吃飯,使什麼眼色。老四,我問你,這院子是怎麼回事,你租的?」
「買的。」
郭鵬知道他手上有多少錢,再加胡陽基本定了主意要引他入道,有些事也得慢慢透給他知道。
「買的!」
「這不是要教你練武功嗎,你又不可能跟我回江城,我山城的事情暫時也完不了,一直在酒店住著又不划算又不方便。我們公司下一步的計劃是往山城發展,我和青雲宮有點交情,在青雲街做生意能得幾分優惠,恰巧這院子出售,我就買了下來。」
郭鵬道:「到底是當爹了,大氣。」
「對了,你昨天除了去醫院照顧阿姨,還幹什麼了?」
「還能幹什麼,相親唄。」
「還是那位海歸女?」
「是啊,又當了回擋箭牌。不過現在好了,下來管她幹什麼,郭爺都不伺候了。」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胡陽還在誇自家兒子越來越懂事了,要大便了還知道哼哼了,就聽見郭鵬扯著喉嚨跑進房。
「快快快,老四,該下去練功了。」
胡陽一揚手,尿不濕上臭烘烘一團,郭鵬趕緊躲出門。
「在外面等著,再吼,尿不濕拍你臉上。」
等胡陽給兒子換好尿不濕,穿好衣服,晃著奶瓶出來,郭鵬苦著臉站院里:「老四,我是不是還是太急躁了。」
「知道錯了。」
「嗯。」
「那就不是無藥可救。不過也應該,誰讓你元陽未泄,童子身,火氣是大了點。」
臊得郭鵬滿臉通紅。
最可氣是胡陽懷裡的小東西也跟著樂。
「你個小沒良心的,我對你多好,你居然笑話我。」
「行了,別貧了,開始練吧。」
「這也沒傢伙啊。」
「接著。」
姒九站樓上窗口扔下來一把木劍,郭鵬從前十幾二十年的本事沒白練,一把穩穩接住。
「怎麼是木頭的。」
「走都沒學會你還想學跑啊。我倒是有開了鋒的,你這細皮嫩肉的也禁不起砍啊。」
「嘁。」
不滿歸不滿,郭三爺到底乖乖拿著木劍,一招招地練起來。剛開始跟擺姿勢沒區別,一點點動,機械得很,可後來卻越來越順,到收招前,已經連貫通暢。
郭三爺這些年的學費真沒白交,這資質也真的不低!
「老四,怎麼樣怎麼樣。」
「湊合吧。」胡陽把兒子讓郭鵬抱著,把劍拿手裡,「追星劍是我家祖師參悟周天星象所悟,包囊劍招,身法,心法,乃是世上頂尖的功法。以劍招為枝,以心法為干,強壯根骨,運動人身三寶,納天地之靈氣於身。你仔細聽好,劍訣出我口入你耳,不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郭鵬被胡陽的開場白鎮住了,只知道愣著點頭。
姒九捂臉,這神棍!
「諸天之氣,五行為基,相生相剋,勿使斷絕!」
劍勢一起,郭鵬便發現院中起了微風!
風不強烈,卻絲絲縷縷纏人繞身,如影隨形!
「風是老四弄出來的?」
胡陽雖未修鍊五行訣,但他修鍊道典,眼界見識高,加上先天五行葫蘆在手,對五行道理很有些了解,五行訣的築基之法在他眼裡全無難度。
「老三,但求你能得破開迷障,心燈照路,你若看不見真法,那往後點你入道,讓你受苦受累,就不要怪我了!」
胡陽劍招不快,甚至可以說和郭鵬一開始擺姿勢的速度不相上下,可其中韻味卻大不相同。郭鵬只覺劍法由胡陽使出來,好像招招都如他一般尋常,只是好看了點,又彷佛招招都有股莫名的威力含而不發。
「我靠!」
待胡陽將劍法從頭到尾打完一遍,院中樹葉落下,在地上整齊排出追星兩個字,看得郭鵬驚呼連連!
真功夫啊!
胡陽把兒子抱過來:「這幾天你先把套路練會。」
「老四你就看好吧!我一定能成!」
郭鵬難得有實現心愿的一天,加上親眼見識了真正的武功,心思越發堅定。
郭鵬也真有天分,兩遍之後,十招劍法,從頭到尾,連貫不斷。三遍之後,似模似樣。四遍之後,累出一身大汗,已經能模仿一點胡陽剛才的節奏。
「資質著實不差。」
「老爺子的衣缽,你真當我敢兒戲。」
話說到這裡,兩人同時往天邊一望,蔚藍天空,仙光浮動。
玉清仙光!
胡陽止了郭鵬練劍:「三爺,今天就到這裡了,上樓洗洗,練功要勞逸結合,洗完澡咱們去吃早飯。」
郭鵬一進屋,便有人開了門走進來。
一身藍白長袍,藍得淺淡,白得光潔,好似水天交融,頭髮束在腦後,手搖摺扇,一張臉雌雄莫辨,一身修為盡顯。
好個返虛境的娘炮!
「胡陽!你可知罪!」
「你誰啊,大白天的破門入戶,招呼都不知道打,哪個老山溝出來的!」
「勾結妖族!圖謀不軌!你也配本座跟你客氣!」
院子外面,明明暗暗許多眼睛看過來。
姒九眼一沉,胡陽道:「妖族?誰?」
「不承認沒關係,敢不敢讓你身後的姒九跟我一起去泰山驗明正身!」
「你什麼東西,也配跟老子提要求。」
「本座藍驚羽,九鼎閣下南方區副總長,不知道有沒有這個資格。」
「藍副總長,姒九說你是什麼東西,他只是在罵你,不是問你的身份。你在玉皇樓前面跳得那麼歡騰,我們還能記不住你,當我們跟你一樣缺心眼?知罪?我知你大爺!」
「你!」
「坑了老子還敢上門撒潑,誰特么給你的勇氣,梁靜茹啊!」
話音一落,黑光一道從青雲宮中,倏忽而至,青紅藍白黑五色流動,小院天上,五尊神祇並立,神威如獄,合道之境,彌天極地!
咚!
那藍驚羽直接跪在了小院!
「五五個合合道!」
周圍的,想跑都沒得跑!
昆崙山?
沒關係。
老子一個人就能擋住你一座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