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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心思

  將半個屁股搭在椅子上虛坐了,小福抬眼還沒開口,只看到旁邊迎春和牡丹氣鼓鼓的樣子,莫名就心虛起來。可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夫人,大綱哥真是個好人。旁的不說,我和胡掌柜那塊兒,他一直瞞著馮家都不知道的,就是怕馮家有事無事來尋我們,生怕給我們招惹了麻煩。可他都帶著您過去了,說明也是將您當做自家人了。雖說大綱哥話少了些,可是為人本分。馮老爺說的也沒錯,您和大綱哥畢竟夫妻一場,何必因為馮家那些人生分了?反正也是馮老爺說的,你們都分出來了,不用理會馮家人,過自己的日子就是了。這宅子雖然不大,可沒個男人主事,實在也……」


  他本來想說「實在有些不像話」,可覺得這話自己說到底有些不合適,憋住了沒敢說出口。


  竹枝苦笑了一下,大概在旁人眼裡,她跟大綱已經是夫妻一場,若是分開來,吃虧的總是自己,所以總是勸著自己這邊。她還沒開口,旁邊迎春便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小福,你怎麼能這樣說?夫人待你好,還是你那什麼大綱哥待你好?你怎麼能讓夫人往那火坑裡頭跳?」


  指責了小福,她又轉頭對竹枝道:「夫人,莫怪奴婢多嘴。奴婢也是莊子上頭長大的,這樣的事情不曉得看過多少。說是說分出去過了,可老人有個三災兩病的,總不能不去看一眼。兄弟有個手長手短的,總不能不幫襯一把。若是不然,只怕唾沫星子都要淹死人了。您可別聽小福的,這些事兒,到了最後,人家也只會怪女人不幫襯著,多少都是閑話,聽著也膩煩死人了!」


  她一邊說,牡丹就在旁邊點頭。可不就是迎春說的這般?人家總歸是一家人,這媳婦兒是個外來的,多少都要受欺負。如今夫人過得好好的,又何必去馮家受那個氣?這馮家的老爺子老太太都不是省油的燈,夫人哪裡是跟他們磋磨的人?

  竹枝笑著將手一攤:「小福,你也聽見了。迎春這話說得沒錯,再者說了,若是我真跟你大綱哥搬出來單過不管馮家的事,豈不是連累你大綱哥不孝?到時又有許多閑話,這又何必呢?左右如今閑話已經不少了,既然過得舒坦,也就罷了。若是不舒坦,又是何必?」


  說罷這番話,實在是覺得累的很了,竹枝自去梳洗入睡,迎春牡丹兩個服侍不提。


  小福呆坐著想了想,覺得若是竹枝跟大綱分開實在可惜,趁著他們都睡了,便掩了門,去找大綱說話。


  馮記磨坊的後院兒裡頭,大綱還沒睡覺。


  今晚老馮頭是特地留在鎮子裡頭,只為了能同竹枝搭上話。沒想到一直等到了晚飯之後,結果也不如人意。回到磨坊,大綱燒水伺候老馮頭梳洗,就聽他絮絮叨叨了一晚上,這會兒老馮頭睡了,大綱拖著磨子,聽著熟悉的磨子轉動的聲音,這才覺得清凈些。


  時辰已經不早了,青河鎮雖然繁華了許多,到底還是鄉間小鎮,晚間並沒有縣城那般熱鬧。所以小福在外頭輕輕叩響後門的時候,大綱立刻便聽見了,出來開了門。


  小福也不肯進去,兩人便掩了門蹲在牆根下說話。


  「大綱哥,我勸過夫人了,可她還是不肯跟你和好,唉!」小福耷拉著頭,對於這件事情非常在意。


  大綱的臉色掩在黑暗中看不出來,只聽見他輕輕「嗯」了一聲,也沒旁的話可說。


  知道他話不多,小福也不在意,忍不住就望著大綱抱怨起來:「夫人對人挺好的,你對我也好,你說,你們怎麼就不能過到一塊兒去呢?今日你爹不是也說了么?不用你們管他們,你們都分出來單過了,還有什麼不行的?也不曉得夫人是在犟什麼?還有那個迎春,就在旁邊一個勁地攛掇夫人,說現在日子過得好好的什麼的,還說什麼孝不孝的,真是添亂。」


  「你這孩子!」大綱低低笑了一聲,揉了揉小福的頭,似乎是嘆息,似乎是感嘆的口氣。


  小福聽得眼淚都快下來了,他老爹死得早,差不多就是跟著胡掌柜和李廚子長大的,接觸的不多的人里,大綱哥雖然話少,可對他是真的好,每次幹了活兒回來,總不忘記給他帶塊糖,帶塊點心的。當然,夫人也很好,可是,為什麼這麼好的兩個人就不能過到一塊兒去呢?


  明日還要去下河村,小福沒敢久留,跟大綱說了會兒閑話就回去了。大綱怕他一個人回去出事,把他一直送到了宅子門口,看著他進了門,在外頭呆站了一會兒,這才回去磨坊裡頭。


  次日早上起來,兩個丫頭已經將粗布的衣裳趕好了,竹枝看著迎春敖紅了的眼睛不由有些歉意,叫她去睡一會兒,等下劉嬸來了就在家吃飯看宅子,自己只帶著牡丹去就好。又說迎春:「也不是什麼急得不得了的,何必這樣趕?」


  迎春揉了揉眼睛笑道:「粗針大線的,倒也不費什麼功夫,夫人您先試試合身不合身,趁著沒出門,奴婢好再改改。」


  竹枝拿來試了,並沒有一點不合適,便趕了迎春去睡覺。換了粗布衣裳,又用帶子紮緊了褲腿,帶著牡丹往下河村去了。


  今日下河村已經傳遍了,新來的探花郎大人便是馮家大兒媳婦的事情,是以竹枝一下車,旁邊便有不少人來看。去年她到下河村的時日並不長,好多人雖對竹枝的事情耳熟能詳,但說起這人長得什麼樣,終究是沒什麼印象。見了竹枝的模樣,便低聲私語起來。


  這馮家老大的媳婦長得也不差嘛,看起來水靈靈的,哪裡像是被邪魔附體的模樣?


  吳大師也準備好了,出來一見村人圍著竹枝指點著瞧熱鬧,便忍不住嗤笑道:「看吧,誰見過女子拋頭露面的?你若是不好意思,只管回去就是!」


  這人……真是懶得理會他。竹枝跟後頭兩個書辦打了招呼,看也沒看吳大師一眼,又見後頭村長夫婦跟著出來了,笑著行禮打了個招呼。


  倒是吳大師落在後頭,聽了一耳朵閑言碎語,再在山裡瞧見竹枝,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女子么,拋頭露面本就不該,已經嫁做人婦了居然還置夫家與不顧,這可就是大大的不孝了。要知道就算是當今聖上,也不敢在孝字上頭有半點虧欠。她一個女子,怎麼就能這樣罔顧人倫?

  竹枝並沒有注意到,她已經看過了圖紙,此時再看實景,心中拼湊著花木扶疏之時的模樣。


  須知這花木不同旁的東西,生長無序,全靠匠人照料。吳大師的規劃倒是好的,可是花木也不會按著他的心意生長,更別提有些移栽過來的花木,原本的生長環境不同,造成了花木的模樣也會有所區別。若是換了環境,可能花木的疏密就會出現差別。就好比原來朝南的一面在移栽之後朝了北,初時看著不顯,待時日過去,便會現出差別來。


  吳大師的規劃倒是蠻好的,不過顯然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上頭,他那人又是個不太好說話高傲的,竹枝一邊瞧著,一邊在心裡盤算著該怎麼跟他商討這事。


  畢竟是皇差,辦得好了皆大歡喜,弄不好就是掉腦袋的事情。上司喜怒無常受累的總是下頭的人,更何況這還是個封建王權的社會,到時候可不是一句「不高興」就能了結的。


  竹枝回頭,正好瞧見黑著一張臉的吳大師,忍不住扶了額頭嘆息,自己怎麼就會攪合了一個「探花郎」的名頭上身的。要不然好生呆在京城裡頭,數著銀子日子才過得滋潤呢。


  只不過如今說這些都晚了,還是好生做事,早些交差才是正經。


  竹枝嘆了口氣,靜下心來想著該如何跟吳大師探討花木移栽的問題去了。


  只是同在下河村中,馮家的日子就沒那麼好過了。


  瞧見了新任的「探花郎」,大家議論之餘,難免也就會捎帶上馮家,誰讓孫氏在下河村裡頭是出了名的爭強好勝要面子呢?哪怕是後來嫁過來做小輩兒的新媳婦兒,沒有跟她拌過嘴的,也聽說過她的「光輝戰績」。更別提馮家老二馮良,老二媳婦王氏,兩口子一起好吃懶做的,莫說是下河村,就是隔壁十里八鄉里找,也找不出這麼兩口子一起混蛋的。


  偏偏孫氏還將老二兩口兒當成寶貝似得……


  被當作邪魔差點燒死的老大媳婦成了朝廷欽賜的「探花郎」,馮家卻沒粘著一分的好處,怎麼能不叫村裡人都跟著看笑話?


  所以竹枝才到下河村不過一個時辰,風言風語便如同野火燎原似得在村裡蔓延開來,還有那些嘴長的婦人,專門拿著鞋底往馮家門口轉悠,指望能看個熱鬧。


  可惜馮家大門緊緊閉著,一絲兒聲音也沒漏出來。


  昨兒鬧了一出好戲,今早起來老馮便覺得身上不得勁,再被同街的人一笑話,老馮哪裡還有臉去開鋪子?是以一大早老馮便著馮槐繼續守著鋪子,自己回來村上草藥郎中家揀了服藥,說是心口疼,這會兒還歪在床上等著喝葯。


  孫氏見老馮黑著臉,也不敢招惹,親自拿了藥罐子在院子裡頭熬藥,一邊熏著,一邊嘴裡小聲亂罵著。


  王氏隔著窗戶聽了一耳朵,都是罵老大媳婦的,又隱約聽見什麼婚書之類的,嚇了一跳,在屋子裡翻箱倒櫃找了半天,好容易把當年的婚書庚貼都找了出來,尋了塊沒用過的衣料裹了,鄭重地收進了衣箱裡頭去。


  可是這麼一來,也將在家躲懶的馮良驚醒了,惹得他閉了眼罵:「一個個地都不消停,大清早地翻箱倒櫃,抄家還是砍頭呢!?」


  王氏回頭啐了一口,低聲回道:「鬧甚?再讓你娘惹急了大剛媳婦,想抄家砍頭還不簡單?人家如今可是探花郎大人,弄死我們,還不是一個手指頭的事?!」


  提起這茬馮良心裡就不得勁。那青牛山上的活計,養活了村裡不少人,可是自己斷了手,想做點啥都插不進去。這也就罷了,就連往日一同耍錢賭博的幾個牌搭子,也被家裡壓著去做活了,說是挖路砍樹什麼的,一日下來不但有工錢拿,還管著飯,摻了白面的大饅頭可勁吃,每隔幾日還有肉片子加菜,光是聽就饞得他口水直流。


  昨日孫氏鐵青著臉回來,馮雪一路哭。在路上還好,孫氏強忍著沒說話,進了門可就沒那麼多講究了,將竹枝連帶著羅家上下八輩兒都罵得狗血淋頭。連帶著王氏這與羅家沾了親的,更是沒討著好,嚇得王氏抱著孩子就躲進了灶屋,頭都沒敢冒一下。


  馮良根本不用問,就曉得了前因後果。又是恨老娘不得力,準備去討好老大媳婦的,怎麼到頭來又跟人干起仗了?又是恨老大媳婦無情,明明已是馮家婦,居然發達了也不曉得帶掣婆家,當初怎麼就沒弄死她?

  可聽見王氏說起老大媳婦如今的官身,馮良到底還是害怕,縮了縮脖子罵道:「有本事她倒是來弄了試試!?我倒要看看誰先弄死誰!」


  王氏一瞧他那模樣,便曉得他不過是耍耍嘴皮子,癟了癟嘴道:「說甚大話?依著我說,當初就不該做那麼絕,現在可倒好……」


  她不提當初還好,提起來馮良倒是腦子裡頭靈光一閃,瞪了眼道:「當我不知道哩!當初的事兒,少了你這個臭婆娘參合?」一面說,一面上下打量了王氏幾眼,似乎是在盤算什麼。


  王氏驚叫一聲,嗓子也不壓著了,尖聲道:「死沒良心的,你想甚呢!想把我推出去給你們馮家擋災?我呸!沒門兒!我可是你娃的親娘!沒了我,你還能上哪兒找我這樣好的人去?再說了,當初那事兒,怨我不成?都是……」


  馮良轉念一想也是,他如今手廢了,就是個殘廢,要是真把王氏休了,老大媳婦會不會帶掣自己不知道,可再要討個老婆就不容易了。畢竟王氏確實有幾分姿色不假。


  誰知外頭孫氏竟在窗下聽了一耳朵,聽到此處不由隔著窗子高聲道:「喪良心的臭丫頭片子,合著那是老娘我的錯了?心都叫狗吃了哩!老娘好飯好茶地供著,就養了你這麼只白眼兒狼出來?!我呸,是養個狗還曉得沖我搖個尾巴,你個養不熟的破爛貨,還挑起我兒子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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