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莊周夢蝶
周玉彤一路受著各年級同學驚艷的目光回到器樂組的準備場地。【零↑九△小↓說△網】
她目不斜視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抱著琴,渾身散發著高貴清冷的氣息。
「同學,你的妝和服裝是在外面弄的嗎?好漂亮!」
周玉彤側過頭瞧了那位抱著琵琶的女同學一眼。
「不是。」
見她不願意多說,那女生尷尬的退了回去。
周圍響起低低的私語聲,幾個細碎的詞語傳進周玉彤的耳朵里。
「做作」、「自負」、「裝逼」、「自私」……
真是可笑,沒換衣服之前明明和他們是一樣的,沒有人把她當做異端,只要某一處比她們強了,就要被冠以這樣醜陋不堪的頭銜?
其實周玉彤明白,剛剛來問話的那個女生就是被她們推出來打頭陣的。
她就是不想告訴她們自己的服裝哪來的,就是不願意分享自己的優勢,所以直接拒絕了。
沒有貶低沒有歧視,沒有驕傲亦沒有清高。
但在別有用心的她們眼裡,她的所做作為就是自私的最好體現了。
果然,自己跟她們怎麼都沒有共同語言。
劉清琦學長主要是負責器樂組的,在被其他組拉過去幫了不少忙后,好容易才回到自己的組來。
他看到一身白裙的周玉彤,眼睛亮了一下。
「效果果然不錯呢!」
他讚歎道。
「難怪青青死活要在這家訂做衣服,看起來和外面租的確實不一樣。」
周玉彤見他來了,趕緊站起來道謝。
「多虧學長了,等會兒我演出結束就換下來,應該來得及讓這衣服的主人上台吧?」
劉清琦大笑兩聲。
「就算來不及也沒關係,她有備用的衣服,你安心表演就是了。」
沒說兩句話,劉清琦就被別的學生叫走了。
雖然不知道身上這件衣服是誰的,聽學長的口氣,應該是個很講究的姑娘吧?否則也不會特意去訂做。
比賽結束后要去好好兒的給人道謝才行呢。
模模糊糊聽到厚重的幕布背後傳來主持人的聲音,聽不太清楚講的什麼。
雖然音響的聲音很大,但後台里忙忙碌碌的雜音分解了話筒中傳出來的聲線,周玉彤只知道比賽開始了。
看著各組學生陸陸續續的準備、登台、下台,她心裡突然緊張了起來。
有的人圍著下來的學生問台上的情況,大家三兩人的聚在一起說話,只有周玉彤是單著的。
「周玉彤,該你準備了,下面幾個節目過了就是你。」
一位戴著袖標的學長扔下這句話后就離開了,她想多問一句都沒機會。
抬頭張望了一圈,周玉彤抱著琴排到幕布旁的小隊伍後邊。
排著隊的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並沒有人開口說話,各自調整著自己的狀態。
看著排在自己前面的人數逐漸減少,周玉彤的心怦怦直跳。
剛才就不該坐在下面發獃,也應該學其他人一樣去問問台上的情況的。
雖然這只是初賽,但陣仗卻極大,所有的參賽者都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沒有一個人顯出放鬆的姿態。
周玉彤本來不是很在意這個比賽,只是礙於情面半推半就過來打醬油的,結果不知不覺被他們這樣緊張的氣氛帶著走了。
「……有請高一四班的周玉彤同學為我們帶來古琴獨奏——《莊周夢蝶》!」
深吸了一口氣,周玉彤挺直了腰板,抱著琴踏上了大禮堂舞台的階梯。
聚光燈亮得有些刺眼,她虛了虛眼睛,過了兩秒才適應了這樣的亮度。
舞台的右邊坐了一排校級領導和學生幹部,舞台的正下方坐的是區級以上的領導評委。
可能是因為燈光太強,從舞台上看,他們身後的觀眾席黑漆漆的一片,如果不是有嗡嗡的低語聲傳來,周玉彤還以為下面根本沒有人。
主持人朝她點點頭,示意她可以開始了。
周玉彤將琴擺在舞台中央的矮桌上,挺身坐好。
不再看周圍,彷彿這個空間里只剩自己和這一張琴。
周玉彤將手輕撫在琴上,閉上雙眼,不再有任何動作。
腦海里又浮現出她最不願意想起的記憶,明明過往的世界才是屬於她的真實,為什麼現在回憶起來竟像是夢境一般朦朧?
現在的自己就像是一隻迷途的蝴蝶,有家不能回,有仇不能報,身陷異國他鄉……
越是深想越是害怕,自己以為的幻境越發真實,自己認為的現實逐漸模糊……
她……究竟是夢著,還是醒著?
「怎麼回事呀?」
「怎麼還不開始?」
「是不是打算棄權了?」
「這不是在浪費時間嗎?」
眼見周玉彤久久不開始演奏,台下的觀眾有些坐不住,連台上的評委都蠢蠢欲動,想交頭接耳的商量對策了。
忽然,周玉彤右手一挑,一聲低吟的琴音悠然而出。
她端坐在琴前,恍若真正的古人,在彈奏屬於她的一支曲。
「尋思萬戶侯,中夜忽然愁……」
伴著低沉如嗚咽之聲的琴音,周玉彤朗聲誦起一首詩來。
「琴聲遍屋裡,書卷滿床頭……」
詩詞由誦讀漸漸轉為和著曲調吟唱。
原本該是帶著歡喜之情的曲子,被周玉彤改成了滿腹憂思的思鄉之曲。
「雖言夢蝴蝶,定自非莊周。殘月如初月,新秋似舊秋……」
自來古琴曲因韻味而聞名,卻非人人能欣賞的。
有的人聽慣了流行歌曲的暢快,賞不了這樣慢悠悠、乍聽之下沒什麼旋律的樂曲,但配上周玉彤飽含深情的吟唱,禮堂里竟然出奇的安靜,大家都屏氣凝神觀賞她的表演。
「露泣連珠下,螢飄碎火流……」
記憶中滿目的火光將她的淚水逼出,周玉彤的聲音有些哽咽。
「樂天乃知命,何時能不憂……」
「何時,能不憂……」
一曲罷了,禮堂里鴉雀無聲。
良久后,也不知是誰帶的頭,掌聲由少及多,由小變大。
周玉彤緩緩站起身來,像是還沒有從夢中醒來。
沒有致辭,沒有鞠躬,沒有敬禮,甚至沒有一句結束語。
她像來時一樣將琴抱在胸前,白色的衣裙帶起滿袖的清風。
她,就這樣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