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留情面
「哪個都不適合。」
陸以哲看到題冊上徐亦的字跡,沉下臉,他改完徐亦交上來的作業過來,心裡憋著火,現在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騙他,還裝模做樣忽悠老師!
完了。徐亦給陸以哲拚命使眼色,想去拉他,陸以哲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我看您還是別給研究生們找麻煩了,」陸以哲冷著臉,認真地道,「徐亦根本不值得費心思栽培,他什麼都不會,對專業知識一竅不通,只知道投機取巧……」
「以哲,我們出去說。」
徐亦笑著去摟陸以哲的肩,另一手抵著他的側腰,想把他往門外推,一副哥倆好的樣子腦子轉得飛快:「你說你,嫉妒我也用不著這樣嘛。老師,我跟他高中同班,很早就認識。」
幾乎肢體接觸的瞬間,陸以哲渾身發毛,他本能地一記重拳。
「疼疼疼……」徐亦彎下腰,捂著腹部。天冷,衣服穿得厚,其實疼不到哪裡去,徐亦立馬抓住他的手腕,在董忠磷看不到的地方,抬起頭來,目似哀求:「陸以哲,當著老師的面,給我點面子。」
「放手!」陸以哲面紅耳赤,猛地甩開徐亦的手,神情無比憤怒。
徐亦怔了一瞬,皺眉道:「喂。」
「抱歉,」陸以哲走開幾步,對董忠磷點頭致歉,身體還僵硬得厲害,「老師,我現在不想看到他,您讓他下去吧。」
「不是,我……」
「行了,」董忠磷自從認識陸以哲以來,就知道他不跟人親近,但很少看到他惱怒,董忠磷一時驚訝,竟忘了制止。他表面上看不出是偏向誰,只是對徐亦的態度冷淡了許多,「你的事以後再說,先出去吧。」
徐亦還想解釋什麼。
「出去。」董忠磷喝道。
徐亦綳著臉出門,繞到另一邊盡頭的樓梯口,他猛地一拳捶在冰冷的牆上,疲倦地靠在轉角的牆上,表情頓時就垮了。
旁邊就是陸以哲的實驗室。實驗南樓和實驗北樓,其實就在一棟環形樓里,和石化學院辦公樓連著一條走廊。
董忠磷辦公室。
陸以哲兩條手臂環著自己的腰腹處,臉色難看得出奇。
「你看看,徐亦沒你說的那麼差,一道題會用兩三種辦法解,你看看他寫的,心算很厲害……」董忠磷拿起徐亦留下的指導書和草稿本,上面寫得一手好字,公式定理寫得很溜,橫看豎看都不像什麼都不會的。
「不用看了,」陸以哲心煩意亂,「您找我的事,還是算了,我……」
「以哲啊,既然電腦壞了,暫時就先休息段時間,」董忠磷語重心長地說,「這次我出差,就麻煩你了。」
十多分鐘后,陸以哲回到實驗室,牆邊的人抬起一條腿,擋住他的去路。
「揭我的底,很有意思嗎。這麼不留情面。」
「什麼?」陸以哲停下,理智地跟他保持了一米的距離。
徐亦湊近了些,眼裡滿是血絲:「去,去幫我跟董老師說句好話。我進了他的實驗室,就不找你算賬了。」
「算賬?誰找誰!」陸以哲只覺不可思議。
在辦公室的時候,其實他還想著,如果出去后再碰到,徐亦態度好點,陳懇地道個歉,這事就算了。如果他真的耐得住性子,足夠好學,或許等考試結束,他會看在以前的事上,讓徐亦進他的實驗室,也說不定。
可是現在,陸以哲只想把那沓a4紙甩在徐亦臉上。
「二十道題,錯了三道,字跡跟你的完全不一樣。你連抄一遍都懶得抄,就讓別人寫了來敷衍我,就這種態度,還想讓我在教授面前說你的好話?」
徐亦什麼都聽不進去了,這重要嗎?陸以哲眼裡揉不進沙子,他就是那顆沙子,一點小錯都能被無限放大。
董忠磷一去兩星期,再回來,不說對他印象不好,估計連他是誰都不知道了。
徐亦的神色更加不耐煩,他苦熬了這麼多天沒睡好覺,眼看著計劃順利,誰知半路殺出個陸以哲,又讓他功虧一簣。
「你以為實驗室是什麼地方,是來玩的嗎!半點基礎都沒有,你到底想怎麼樣,都要考試了,還想著急功近利,以為進了實驗室就一勞永逸,不會掛科了嗎……」
「掛就掛了,屁大點事。」
徐亦走過去,抓住樓梯扶手,傾身對陸以哲:「我他媽就是交白卷,又關你什麼事,輪得到你來教訓老子。」
陸以哲背抵在扶手,嘴唇微微抿緊,他直勾勾地看著徐亦,一字一頓地說:「是你,要我教你的。」
兩人離得太近,幾乎只要徐亦一低頭,就能吻上他。
徐亦呼吸漸粗,眼神很可怕。
他多得是手段來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學生,就是打起架來,就算他現在狀態不對,陸以哲也絕不是他的對手,但……徐亦下不了手,他看著陸以哲,心臟微微抽搐。
眼前這張讓他魂牽夢繞了那麼多年的臉,這個在他還沒經歷過感情,還不懂什麼叫愛的時候,就佔據了他全部心神,把他迷得暈頭轉向,幾乎變成另一個人的……陸以哲!
總是你!每次碰上了,准沒好事。
三年前。
最後一次遇見陸以哲,還是徐亦憤然離家,打算逃往外省的時候。
徐輝雄出動公司和家裡大半警衛,聯繫警衛科,堵住東臨火車站和各個長途汽車站,連著幾天搜了大半個東臨市,也沒找到人。
徐亦吃著板栗就著白水,在堆滿垃圾惡臭難聞的衚衕里,在幾條野狗的掩護下,蹲了一天。
這地方很隱蔽,沒多遠就是公交站,就算是警察也有懈怠的時候,他打算守到凌晨,等長途汽車經過對面街道,從小道走,搭車離開東臨室。
入夜,衚衕外賣板栗的收攤了,有三個街頭混混跳出來打劫初中女生,女生在尖叫。
街上到處都是警察,徐亦為這些傻逼默哀。
誰知道尖叫聲引來的,不是警察,而是碰巧經過的陸以哲。
陸以哲從市圖書館回家,正好經過這兒,就聽到女生哭叫的聲音,他掛了電話,就出手了。
看得出來,陸以哲稍微有點格鬥基礎,三兩下擱倒了倆,正要對付第三個。
那黃毛混混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刀,陸以哲一個不慎,襯衫被劃開一道豁口,傷到了皮膚,鮮血染紅了白襯衫,也刺傷了徐亦的眼。
眼鏡就從陸以哲鼻樑上掉了下來,被一腳踩斷。
初中女生嚇得拚命往前跑,巷子深處傳來狗叫聲。
「她跑了,你,你把錢交出來,」那小混混見到血嚇到了,但之前喝了點酒,酒壯慫人膽,黃毛拿起刀就沖向疲憊不堪的陸以哲,「出來啊,把他拖進去,不過是高中生,打他一頓,晾他也沒膽到處亂說。」
還有第四個人。陸以哲眼前模糊,動手前他打電話報了警,警察還沒來,這下危險了。
三角眼的猥瑣男人斜著腿從暗處慢悠悠地踱了出來,手裡叼著煙。下一刻,他卻像破麻袋般撲倒在地,徐亦搬起石塊砸在他腿上,三角眼的男人發出一聲慘叫。
警笛聲遠遠傳來,越來越清晰。
另外三個小混混只受了輕傷,想要逃走,卻被徐亦攔下。
他們三個拿著小刀還哆嗦,徐亦從小到大沒少打過群架,這點人算什麼,他操著鋼條一人一棍,全部打倒在地,陸以哲竟還傻站著沒走。
「跑啊!」
「眼鏡壞了。」
「以後早點回家,路上不安全。」
徐亦服了他了,撿起地上的眼鏡,遞給他,鏡片還是好的,鏡架斷了。徐亦心想沒這麼近視吧,不戴眼鏡就看不見,還學別人路見不平。
陸以哲聽他聲音覺得年輕,說了些話。
徐亦把鋼條丟到那三眼男腳邊。
就這麼一會時間,警笛還在遠處叫喚,附近巡查的交警就趕來了,直接把徐亦撂倒在地。
陸以哲怎麼解釋也沒用,東臨市內所有警察都知道徐輝雄的兒子長什麼樣。
徐亦躲了五天,就這樣自投羅網。
之後又是怎麼樣的日子,他到現在都不想回憶。
至於陸以哲當時說的什麼,徐亦已經想不起來了,估計也是無關緊要的話。
現在,徐亦想,的確是我要你教我,但只是說說而已。
這世上聰明人那麼多,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然後呢,說夠了?」徐亦冷冷道,「你真了不起。」
陸以哲愣了愣:「我有冤枉你嗎。」
這些題每一道我都跟你講過好多遍,每種解法反覆講給你聽,但如果說了他是學海無涯,只怕徐亦更難堪,更惱羞成怒。
「以後少管我的事,我看到你就嫌煩!」
徐亦站直了身體,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陸以哲轉身走進實驗室,坐在電腦前,久久不發一語。
徐亦不講理,也不領情。既然無所謂掛科,又不像普通學生那樣擔心前途,骨子裡對學業那麼不屑,為什麼要轉進卓越班,給別人添麻煩呢。
好想畢業。
徐亦直接去了學校附近的健身房,揮汗如雨了一下午,累得渾身酸軟,坐下來休息,拿毛巾擦汗,灌下幾口冰冷的水。
他把個性簽名改成了『揮別錯的,才能和對的相逢。』
然後給學海無涯發了十個痛哭的表情。又站上跑步機。速度加到十二,跑了二十分鐘。
徐亦把速度降下來快走,一看還沒有回復,他面無表情地又加了五個。還加了句話。
實驗北樓201實驗室里一股低氣壓,陸以哲默不作聲地做實驗,來找他討論課題的研究生縮著脖子就出去了,全程不敢看他的臉。
下午吃飯的時候,姜淮見他情緒不對,就問誰惹你不高興了,陸以哲搖了搖頭。
「沒什麼,實驗結果不合預期而已。」
陸以哲對待研究的嚴謹態度,或許比起為人師者的董教授還有過之無不及。實驗室有一定危險性,裡頭各種反應裝置,甚至有的還充斥著有毒有害氣體,校內就有過本科生去做實驗,把加熱裝置的電導棒放錯位置,造成儀器爆炸,學生受傷的先例。
「那告訴你個好消息,讓你高興一下,」姜淮得意地說,「你硬碟里的數據可以恢復!」
「太好了,」陸以哲淡笑道,「謝謝你。」
「你跟我,客氣什麼。」見他笑了,姜淮也高興。
這時,手機震動了下。
陸以哲順手拿起來,點開看到徐亦發來的一串哭臉,陸以哲的表情古怪了一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