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考場如戰場
「消息真閉塞。」
徐亦小聲說道,他隨口一問並非真想打聽,真打聽就不會只問陸以哲了。
「什麼?」
「說你兩耳不聞窗外事,誇你專心呢,」徐亦婉拒道,「幫忙複習什麼的,還是等你病好了再說。我去上課了。」
打點滴最好是能睡著,陸以哲節約這點時間來教他,可見對考試在乎到何種地步。許是不想幾年辛苦在他身上,功虧一簣吧。
但這樣只會加重身體負擔,不如休息。況且,徐亦自認為不是什麼正人君子,陸以哲一副羸弱的病樣在他眼前晃,還得忍著不去欺負,專心學習,還是算了。
陸以哲跟上去:「今天周三,下周一考試,你確定?」
徐亦確定個毛啊,他心裡發苦,表面淡定地說:「這不是還有四五天嗎,講早了,我會忘。考點我還沒背完呢,等你病好得差不多了,再跟我講畫圖規範。臨考試的時候講,我記得更牢。」
這歪理聽起來好像有那麼點道理。
陸以哲還是不放心,問他:「你背到第幾章了。」
「第……」徐亦把到嘴邊的『二』給咽了回去,笑著說,「第三章。」
「第三章哪裡。」
徐亦想說第三章到底是什麼:「才剛開始。」
「那要抓緊點了。第三章化工計算比較重要,內容也多,涉及到熱量衡算和熱量衡算,後面還有兩章,都是重點。加起來占考試內容的八成。」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徐亦脫口而出,他記得陸以哲早就考過了。
「最近把書翻了七八遍,都快看吐了,」本科學的都是基礎,也就那點內容,陸以哲說,「每次看到你畫的圖,都想替你考了算了。」
徐亦無奈苦笑:「老師辛苦。我強項不是這個。」
陸以哲說:「那什麼是你的強項。」
徐亦彎起唇角:「我體力好。」
陸以哲一時語塞。
不知不覺,他已經陪著徐亦,走到要上課的另一間教室附近。
「隨你,」陸以哲停了下來,對他說,「不會就問舍友,也一樣。」
徐亦滿口答應,其實心裡特別沒底。
教化工設計的老師是名資深教授,人到中年,名下有家公司,據說賺的錢一輩子都花不完,為人剛正不阿,五十九分都不讓過。徐亦想走後門都沒法走,只能老老實實地按規矩來。
或許潛意識裡,他不想敷衍陸以哲,他得拿出十足的誠意。
課上,徐亦背書,旁邊周幻很興奮,低聲說個不停。
他對韓碩特滿意,韓碩太帶感了,而且韓碩跟女朋友才分手,他又正好在空窗期,湊一對,以後一起打遊戲,是緣分。
徐亦潑冷水,周幻不以為意。
「直男怎麼了,他跟每任女朋友都處不長久,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就適合找個男人!比如我。」
「我接觸過心理學,看得出來,韓碩喜歡年紀比他大的御姐熟女。」徐亦沒等周幻反駁,厲聲道,「你再說一句廢話,別後悔。」
下課鈴聲響了,徐亦立馬換了個位置,坐到後排空位去了。
徐亦低著頭,看考點,繼續背書,認真的樣子把周幻狠狠雷了一把,渾身雞皮疙瘩:「可怕。」
徐亦是什麼人,周幻再清楚不過。
這人很多方面都行,唯獨就不是學習這塊料。拼成這樣,老實說,周幻有點被嚇到。
遺傳他爸徐輝雄,徐亦自幼就很有商業頭腦,而且狠起來特別狠。
上學以來就是學校惡霸,有老子在背後撐腰,校長都不帶管的。而外校那些年紀大,打架沒他狠的人,都得低頭叫他老大。
徐亦初三,憑自己本事賺的第一桶金,一百萬,就是那些混混給他跑的宣傳。
那時候,周幻只有跟在他屁股後頭跑的份。
周爸望子成龍管他管得嚴,後來也放寬了,他能挖掘自身天賦,在遊戲上有所建樹,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多虧了徐亦這個不愛學習,卻比誰都有出息的『別家的孩子』。
周幻勸徐亦趁早想開,別抱希望,因為考試肯定過不了,而且他和學神一點也不般配。
徐亦讓他滾。
周幻單請韓碩無果,中午接著跟徐亦賠禮道歉的機會,順便請全宿舍吃了頓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對韓碩特別有感覺,說話也只搭韓碩的腔。
吃到一半,付能要去自習,就先走了。
徐亦和劉野懶得當電燈泡,提前走了去列印材料,兩人從列印店出來,各拿著一沓歷年卷回了宿舍,搞不好會有原題。
陸以哲病倒了,連打三天點滴,這兩天,徐亦把上課的時間都拿來背書,背考點,背試卷填空題和大題,到了周末,班上同學都回來了。
一反常態地睡懶覺,打遊戲,看小說,一點考前緊張的氛圍都沒有。
「複習得要吐了,化工設計簡單得要死,」隔壁楊文數唰地一聲把門裡貼著的陸以哲照片給撕了,「這回考神都不用拜了,要是考不到九十,我給你們三帶一星期早餐!」
大學所有科目,滿分一百。六十及格。
另一個舍友喊道:「邊長!我說張大腐,你聽到了,這可是他說的!一星期的早餐!」
張邊長狂放的聲音響起:「操,第一仙師養了這麼多天,他媽的才更了二十章!老子兩秒鐘就看完了。」
門開著透氣,外頭說話的聲音清晰入耳,徐亦站在韓碩旁邊,正在請教問題,心裡一陣發慌。
付能嘆了口氣,拿著書爬上床,一副很沒自信的樣子。
徐亦看到他就鬆了口氣,還好自己不是一個人。
韓碩把草稿紙還給徐亦,說:「這圖好像是這麼畫,其實我也不太確信。」
「最後一道大題,設計工藝流程圖,沒必要畫到全對,差不多就行了。管道標註缺點少點沒關係,老師會看著給分的。前面的寫對,掛不了。」
徐亦無言以對。
「對了,徐亦。」韓碩抬眸。
「嗯?」
「你讓你朋友,不要再跟我打電話了,」韓碩沉默了下,看了眼付能,然後說,「他不會如願的,另找別人吧。」
徐亦說,其實我跟他並不怎麼熟。
言外之意,你們的事,我就不摻合了。
「他最好別來了。」韓碩繼續戴上耳機,看手裡的德語書。
這兩天請教了幾次,徐亦才知道,韓碩耳機里放的並不是音樂,而是外語文章。都快考試了,他好像一點也不急。
能考上a大的哪一個自學能力差!平時都是最後三天抱佛腳,現在提前了二十天開始複習,最後一個個都懶得去學了。
但他就完全不一樣。
徐亦淡定不能,他給陸以哲打電話,問身體怎麼樣,說好的畫圖規範呢,還講嗎。
舍友不靠譜,劉野從來都是低空飄過,韓碩不求甚解,付能周身三尺都圍繞著一股消極氣息,每一聲嘆息都如悲觀炸彈,波及太廣。
臨近考試,全班同學都遠離付能,徐亦根本就沒考慮過他。
到現在都周日了,只會背一些定義,他感覺自己好像什麼都會,但這種錯覺一旦有,那就是穩掛的節奏。當然,這些他不想跟陸以哲坦白,顯得他之前的信誓旦旦很傻。
陸以哲言簡意賅,只說了句:「來我實驗室,現在。」
徐亦背著包奪門而出,只花了十五分鐘就跑到實驗室,開門見山地說:「完了,這門課我要跪。」跪,就是掛的意思。
陸以哲捏著斷了柄的眼鏡,抬頭看到氣喘吁吁的徐亦,跟他說,「周一下午考試。最後這天,你就在實驗室,哪兒都別去了,惡補。」
「眼鏡壞了?」
「嗯。」陸以哲說,「吃晚飯的時候順便去配一副。來看這一題。設計酯反應裝置,將廠房底層兩個原料醇貯槽內的物料用離心泵連續送到高位計量槽……設計本工段帶控制點的工藝流程圖。這些罐體型號條件已知,尺寸標註分別是這個意思。」
徐亦一邊拿筆去記,陸以哲畫的時候,他也跟著畫,遇到不懂的,就問他為什麼,陸以哲反覆給他講,徐亦一步步往下作圖。
知道了符號的意思,和設備的畫法,題目頓時直觀了許多。畫起來,比想象中要流暢。
三個小時后,徐亦總算能完整地把第一個圖畫下來,類似的其他題目也都大同小異。
他連續做了幾題,第一問寫完,問題不大。
「第二個小問又是什麼,按照上面圖,完成設備布置。」徐亦一看,覺得下面這個更難,完全看不明白。
「設備平面布置圖,比較簡單,能畫出上面那個,這個肯定能畫出來。」陸以哲給他解釋,或許是心理作怪,也許是背了這麼多天考點,略有成效,再加上壓力大。
對方一說比較簡單,徐亦聽起來竟覺得沒有特別難,理解了之後再畫,比單純臨摹背圖要容易得多。
「這跟立面圖畫平面圖類似,而且忽略管道。」
陸以哲見徐亦能理解,非常高興,趁熱打鐵,把徐亦一直想不通的,立面圖畫平面圖,一個圓圈兩橫線,怎麼畫,又講了兩遍遍。
誰知這回,徐亦一點就透:「原來是這個意思!」
徐亦又做了五道題,只錯了一題,他想明白了之後,豁然開朗!
「會了!我真聰明!」
陸以哲笑了笑:「我餓了,去吃晚飯。」
「你手機不帶?」
「充電。快沒電了。」
不知不覺已經七點半,外面天都黑了。
徐亦一路上都非常興奮,明天的考試,總算有那麼點把握:「他們說,會有歷年卷的原題。」
陸以哲讓他別高興得太早,誰知道這回題目會怎麼出。
兩人從眼鏡店出來,快九點了。
徐亦忍俊不禁:「不用配這麼便宜的吧,你的眼鏡到底壽命有多短。」
眼鏡店老闆都見怪不怪,打招呼第一句,又壞了。
「這個月兩副,」陸以哲補了句,「上個月沒壞。」
陸以哲臉小,眼鏡只要稍微松一點,就容易往下掉,掉下去踩一腳,斷了,折了,鏡片不知道去哪了,稀疏平常。
徐亦想回去多做幾題,現在的宿捨實在沒那氛圍,圖書館又關門得早,陸以哲實驗室多晚都行。至於宿舍晚點名,已經被徐亦無視了,反正幾乎每次晚點名,他都在洗澡。
「一隻眼睛兩百度,一隻兩百二十五,你眼睛度數並不高。」徐亦奇怪,他怎麼記得陸以哲不戴眼鏡看不見。
「以前,幾年前吧,要趕著出成果,兩隻眼睛視網膜脫落。」其實具體熬了多久,陸以哲已經記不清了,他看著徐亦,「我以前其實很反感你……」
反感。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只要現在不反感,那就夠了。
「眼睛現在怎麼樣了?」徐亦收斂了笑容,打斷他的話。
「早就好了。」陸以哲說。
「值得嗎,代價這麼大。」徐亦故作輕鬆,其實已經笑不出來了。
「不算什麼,」陸以哲笑著說,「那是項很有意義的研究。」
就是三年前見過的那次,搞不好就是因為那份專利。徐亦沒來由一陣心虛,但轉念一想,他為什麼心虛。他更應該得到!
徐亦從沒打算坑陸以哲,他給出的條件已經足夠了,他們長騰石化的團隊,完全能勝任這項專利的再度研發和生產。他買下這項專利,成為陸以哲的合作夥伴,就有了幫他的理由,簡直再合適不過。
「以哲……」徐亦喊了他一聲,陸以哲嗯了一聲,側過頭。
這還是徐亦來學校以後,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感覺有點不一樣,有說不出是哪裡。
「考試結束以後,如果考過了,我有話要跟你說。」徐亦很鄭重地道。
「要是沒過呢?」陸以哲反問。
「別說這麼不吉利……」徐亦話沒說完,餘光掃過一個人,頓時眼皮一跳。
寬闊的林蔭道另一邊,一對男女手挽手走向與他們相反的方向。
那個男生,正是姜淮。
姜淮注意到陸以哲的一瞬間,立馬扯開了女生的手臂。
他看到徐亦在跟陸以哲說著什麼,而且徐亦明顯注意到了他。
陸以哲手裡拿著眼鏡盒,眼鏡放在裡面,他背對著那兩人說完話,就這麼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回了實驗室,陸以哲看到未接來電,就給姜淮撥了過去。
「嗯,明天有考試,外後天生日,」陸以哲拔下充電器,直接在實驗室聽的,「好。姜淮,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就掛了。這邊有事。」
等陸以哲掛了電話,徐亦這才抑制住不快,想好了才開口:「你這幾天,跟姜淮處得怎麼樣?」
「還好啊。」陸以哲說姜淮很聽話地沒來打擾,他輕鬆了不少。前幾天一頓大鬧,事後冷靜下來一想,也沒多大的事。
而且陸以哲並不奇怪,姜淮跟女生關係一向很好。
要不要這麼信任,徐亦羨慕得不行。
路燈下,看不太清臉色變化,但蔣恬站在姜淮身邊,明顯察覺到了他的反常。
剛才連打了幾通沒人接,現在對方給他打回來,卻什麼也沒說,就掛了。
姜淮放下電話,手有點抖,就問蔣恬:「他是不是看到了?是不是看到了?」
蔣恬說:「看到了又怎麼樣。你不也看到他和別人一起,誰能沒個交際圈,沒幾個朋友。如果他生氣不接你電話,或者避而不談,說明他在乎。」
姜淮愣愣地看著蔣恬,覺得她說著有道理。
想到這裡,姜淮嘴角抑制不住上揚,露出一個古怪的,疑似高興的笑來。
徐亦之所以沒有當場戳破姜淮和那女生,只是不想在這時候起衝突,影響第二天考試的心情和狀態。
晚上結束已經是十一點了,路上,陸以哲問他問題,徐亦背誦。
兩人在宿舍樓下分開,徐亦還在默念考點,他背完一段,停了下來,迫不及待給張審言打了個電話。
「你沒睡吧,我想到要送什麼禮物了。幫我問問……」
這東西完美地符合徐亦對禮物的所有要求,陸以哲的生日就在外後天,不知道空運趕不趕得上。
徐亦沒說禮物是送給誰,他讓張審言去聯繫的那個人,用在身體上的所有東西就是高端貨,不傷身。徐亦自己手頭沒有那人的電話,更不想聯繫。
那人是心理學界的權威,或許幾句話就能從他這兒套出他目前的心理狀況,太沒*了。
「那是要定製的。這麼貴重的禮物,送給一個大學生,是不是太過了。順便問一下,您什麼時候回公司。」張審言怕他玩下去,把正事忘了。
「貴?」徐亦眯了下眼睛,說,「他手頭一項專利賣四千萬,什麼世面沒見過,這點東西算什麼。」
合同金額為四千萬,外加銷售額提成。這還僅僅是亞洲地區的專利使用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