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冬進春來,收到沈中玉帖子的人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給沈中玉這個面子前去赴宴。去了之後,看到這般大的家業,各位來賓自有考量。他們戰戰兢兢地來,卻是平平安安地走了。
一來二去,七殺城也算有了幾分人氣,也有了些大膽的小家族或者分宗前來投奔,當然了來得最多的還是散修。沈中玉在來此定居的人挑揀了兩日,找到了七八個已經將要臨盆的孕婦,腹內孩兒四肢俱全、並無缺陷,且真靈未生。
然後他就把這名單給了戚寒水和北冥散人兩個,讓他們自己挑,順帶還問了一下沈弈是否也要轉世。
沈弈想了一會兒,還是捨不得自己鬼道金丹的修為,拒絕了。沈中玉也就作罷,他正缺人手用了,沈弈雖不能獨當一面,但用來當城主府管家剛好。
等收回名單之後,他看到這兩個挑的人家都是殷實人家,暗地笑罵了一聲,這兩個不肯吃苦的滑頭,說罷他就去安排這兩個轉世了。
這兩家人一家是散修結成的夫婦,一家是投奔而來的小家族。前者擅武,後者擅文,沈中玉索性將他們的當家人招進衙署做事,並和他們說了要收他們的嫡長子做徒弟。
這一舉動傳出自然多了無數制衡拉攏之類的分析,沈中玉卻就懶得管了,安排好辦事之人,卻又閑了下來。
一旦閑了下來,思念就如野草一般四處瘋長,沈中玉喜歡上了寫信以及送禮。幾乎隔日,他寫一封信,多是短箋,附帶禮物,讓人送去崑崙。禮物不分貴重,賤如一草一木,貴如天材地寶,其中最多的是諸如用靈石雕成的鎮紙,用清心如意草編成的蒲團等等。如此價賤之物,也難為七殺城的人千里迢迢地送來。
沈中玉想到,總要讓阿致一出關就見到我的消息,這般想著,書信越發頻繁。
盧問鶴偶爾關心下師弟的收禮情況,看到那詭異的禮單,感覺越發不對,就算是至交好友也太過殷勤了吧,就算是自己對未婚妻也不過如此。
等到開春時,盧問鶴看到七殺城送來的一枝猶帶著露水的剛折下來的桃花的時候,忍不住袖著書信和桃花去見楚鳳歌了。這實在是太不對了,讓他忍不住懷疑沈中玉對自家師弟的用心。
楚鳳歌接報之後,看了半日桃花灼灼,然後直接把自家徒弟的信拆了,上面雖有神識烙印,但對於一個化神真人來說不算問題,在看完信之後,他將信放回案上,然後語氣冷然地說道:」把之前的都拿來。「
盧問鶴探頭一看信,那是一個小小短箋,上寫著「窗外桃花垂垂,聊以贈君。」
看到窗外桃花開了,就想起你,你不在我就送你一枝桃花,便如你我一道看花一般。
盧問鶴想到其中纏綿深意,又見楚鳳歌看著似是生氣,又似是釋疑的樣子,不敢多想,親自去將送來的書信都搬了來,放了一地,再不想到,不過兩年,沈中玉就已經寄了數百封信來,那不是每隔兩天就寫一封?
楚鳳歌隨手翻了兩封,氣得手都要抖了,將書信放在桌上,最後還是說道:」罷了,放回去吧。「這下子,他終於知道為何徒弟之前離了沈中玉會這般失魂落魄,這個老不修!竟然敢這般欺負人!
盧問鶴粗略地掃過了兩眼,差點要乾嘔出來,隱隱佩服九幽老祖居然還有這寫情書的本事,文筆媚而不俗,麗而不艷,好色而不淫,娓娓而道,無限深情,纏綿有致。
若果收信的是無關之人,盧問鶴說不定還會擊節贊好,想要借來參考一下,再寫一封給向清寒。但想到收信人是自己師弟,真是吃人的心都有了。
他抬頭看了一下還在生氣的楚鳳歌,小心翼翼地說了句:「師父,這信還要給師弟?」
楚鳳歌微閉了一下眼,道:「給。」他們兩個早就勾搭成一塊了,再說沈中玉敢這樣送來就表明他不怕人知道,罷了,管不得了。自家小徒弟的心思實在是再明白不過的了,索性眼不見為凈好了。
盧問鶴想了想,道:「也是。」我們這樣做已非君子所為,但他還是很想去打人,只恨打不過沈中玉。雖然鬱悶,但他還是把地上的書信收好,親自送回到張致和的洞府內。
被楚鳳歌師徒一道惦記著的沈中玉卻還是活得很愉快,出門看到野花不錯,又折了兩枝,大筆一揮寫了個短箋,準備送去。
但放下筆,就聽到龍子來報,水月庵慧靜法師前來拜訪,沈中玉看到龍子這般躊躇的樣子,未免有些看不過眼,就道:」你若要求一個八部天龍的正果,我也隨你。「
龍子卻搖頭道:「我不行的。」
沈中玉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眼中的猶豫與優柔,嘆了口氣,說道:「也罷。」確實欠了些堅定,隨時要讓人鞭策著,而佛門中最重悟性,也重堅韌。
他搖了搖頭,便起來道:「跟我去見人吧。」
龍子聞言喜道:「好。」
沈中玉出去看到依舊布衣麻鞋,光頭鋥亮的慧靜,稍一頷首就道:「法師何來?」
慧靜微微一笑,然後說道:「貧尼還沒有恭喜施主三年成城,功業已就。」
沈中玉聽到慧靜居然也會說好話了,不由得一愣,然後道:「法師何必這般多禮,隨意便可。」
慧靜有些害羞地低頭笑了笑,卻把之前想好的客套話忘了個乾淨,就乾脆利落地道了來意:」施主城內還差了個佛廟。貧尼敢於自薦。「
沈中玉聽到之後,暗道這般說佛門是不會再找我的麻煩了,道:」佛門教化眾生,又有熟人主持,再好不過了。「然後他就吩咐龍子陪著慧靜去選地,自己卻想到如果崑崙仙宗在這裡也建一個積雪觀就更好了,到時候阿致就更有理由常駐於此了。
而在朔方城中,賀樓燕紅每日跟著父親幼弟去照顧賀樓家的老祖宗,卻見他的病情雖然勉強控制住了卻仍遷延反覆,不曾斷根。據說是因為那畜生的爪子帶毒,毒性入體,不知如何驅散才會這般。
她不由對沈中玉的本事多了幾分恐懼,他手下連只畜生都這般厲害,那以後可怎麼好?而且他手下還有這麼大一個城池,若果他發難,我要如何抵擋?不過他也曾是魔道老祖,大概會念著些香火緣?但是自家老祖宗又去把人得罪了,以後的事還難說了。
想來想去,她想到只有儘快增進修為、突破元嬰方可,但是要突破元嬰豈有這般容易,她所修之魔功,需要吸納王朝氣運以修鍊,但她自回來之後就終日被困在朔方城中,賀樓修德還總是勸著她要往正道上走,連想擄人回府都不能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煩躁起來,正道正道,哪有這般容易?!我已經是回不了頭,正煩惱之時,她抬頭隔著窗戶就看到賀樓承嗣和解存舉在外面廊上經過。
她見到這兩人,雖然臉帶疲色,但是依舊神采飛揚的樣子,不由得起了幾分嫉妒之心,憑什麼他們就能過得這麼輕鬆,她把心一橫,卻想到了個法子。
她心思已定,卻就帶著幾分笑意,身影搖搖地去到賀樓無慧打坐的靜室外,看到賀樓承嗣和解存舉兩個,上前打量了他們兩下,一挑眉就道:「有禮儀在,看著我發什麼呆?」
賀樓承嗣見到賀樓燕紅來了,不由得頭痛,只希望今日這位大姐心情好,在存舉面前給自己留些面子,便作揖行禮道:「見過姐姐。給姐姐行禮。」
賀樓燕紅故意等他彎腰久了些,看到解存舉已經皺起了眉,才一揮手道:「罷了,看你不情不願的樣子,若有人不知情,還以為我苛待你了。」
解存舉勉強忍住不發作,問道:」敢問賀樓大娘子前來有何見教?「
賀樓燕紅看了他一眼,道:「你們崑崙仙宗的人都這般不客氣的嗎?我在自家走走,你們都要管?」
解存舉咬牙,一抱拳道:「是我失禮了。」
賀樓燕紅聽到他服軟,卻就笑了,跟賀樓承嗣說道:「我的好弟弟,看來你運氣不錯,找的姘頭也不錯。」
賀樓承嗣聽到這個,臉色一凝,道:「姐姐,你這說的是什麼?「
」難道不是嗎?不然堂堂大宗門弟子,憑什麼和一個庶出的小賤種來往?「
「夠了。」解存舉怒道:「賀樓大娘子,我因賀樓家而敬你,卻不是要聽你的粗言穢語的,就此告辭。」說罷,他拖著賀樓承嗣就走。
賀樓承嗣看了看氣得臉色發青的賀樓燕紅,跟著解存舉一道走了。賀樓燕紅等人走了之後,看著旁邊的人怒道:「看什麼!賀樓承嗣是快把解存舉當親骨肉看了,我要去跟爹爹和老祖宗說。「
「是。」旁邊伺候著的侍女聞言只是躬身答應。
「哼!」賀樓燕紅卻是一低頭,捂著臉,哭哭啼啼地進去告狀。
侍候的人又看到這樣一幕,也是習以為常,誰不知道賀樓家的大娘子最愛欺負二郎君,這兩個說是姐弟,實際上和仇人也差不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