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城

  張致和聞言,心裡轉了數個念頭,不是不知道這妖獸有心離間,但他確實想要更多地了解沈中玉,眨了眨眼,道:」你且說來。「


  「嘿。」檮杌又舔了舔爪子說,」我師父可是個風流人物。」然後他就說起了九幽老祖的風流故事:

  只要有女子相貌打動了九幽老祖,九幽老祖就不惜撿拔於塵埃之中,親為照顧,教以禮儀、詩書,飾以華服、金玉。九幽老祖珍之重之,儲之以洞房奧殿。


  檮杌甚至語氣縹緲而夢幻地說起了當初誤入後殿,見到了紫夫人的情景,當時暮雲初凈,圓月清明,殿中,院中皆燃鮫脂燈,如繁星灑落,夫人明妝麗服,奪目如秋山之霞,艷冶如春日之櫻,含情嬌笑,意態嫻雅……


  檮杌最後都說得口乾了,還是不見張致和有所動作,忍不住問:「你沒啥說的?這般溫順,怪不得能成我師父的新寵。」


  「嗯?」張致和看了檮杌一眼,不見惱怒,而後垂眸不顧,語氣冷淡地說道:「說來,我該謝你,不然我也不知道先生的舊事,但是我聽了之後也不好受。所以,遷怒了。」說罷,劍指一併,一道劍氣直接就穿過了檮杌的身體,將它打得向後滾了兩滾。


  檮杌氣狠地站好,定神一看,看到張致和垂眸靜思,冷靜克制的樣子竟有幾分像自己師父,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師父這次找的對象不對!


  等到沈中玉醒了的時候,看到檮杌躲到老遠,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忍不住道:「你們都說什麼了?」


  「我們在說先生的不知道第幾位紫夫人。」張致和語氣清冷地說道。


  「誒?」沈中玉聽到這個,暗罵這孽徒,沉默了一陣子,才緩緩說道:「我修魔道,時有七情起伏之事,故而尋個寄託。」


  張致和聽到這個,沉吟了一陣,斟酌著說道:「我知道先生省事,卻想不到先生對她們這般混賬。」


  「嗯?」沈中玉聽到這個,翻身坐起,看著他,眨了眨眼,然後就沉默了。


  張致和也沒有再說,而是起身在靜室內踱了兩步。九幽老祖挑姬妾只看臉,橫豎挑出來之後,都會經過同樣的教養,教成粉飾精緻、溫柔恭順的樣子,就像人偶一樣,要有兒女一樣的順從,卻又有母親一樣的溫厚,無條件地順從他,又要無條件地接納他。


  但是,對於那些只是一介凡人,自幼被關在後殿之中的可憐弱女來說,這未免是強人所難。提出這樣要求的人簡直是混賬。


  張致和最後嘆了口氣,說道:」她們都很可憐。「明明是千姿百態的人卻被強硬地養成一個個毫無靈魂和思想的人偶,這是何等的殘忍。


  沈中玉還是沉默著,過了好一陣,才說道:」沒有橫死的,都是病死的。「


  「因何而病?」


  沈中玉立刻又閉嘴了,大部分都是心情鬱郁而病死在盛年之時,只有少數才能堅持到壽終。


  張致和嘆了口氣,道:「是我強求了。先生對於她們,心有不足,卻也不曾教導,是何故?」強迫她們聽話就算了,還要強迫她們腦內空空去聽九幽老祖的陰暗心思,稍柔弱些的都要被嚇死。為何不願意教她們,讓她們能更加堅定地接受了。


  「我哪有那功夫。」沈中玉道,還有一個多知生禍,絕對不能留個禍患在身邊。


  「不,先生不願入迷。先生素來克制,若不是因為身在魔道,七情起伏不定,只怕連女色都不會沾染。所以,對於女子都是淺嘗輒止,更不會費心。」張致和道。


  沈中玉聽到這個,心裡一震,抬了抬手說:「休說了。仙道貴生,無量造人。」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一定不會再干這事。


  張致和聽到這兩句,知道沈中玉是真的明白了,不由一笑,然後忍不住好奇問道:「那時候,她們有沒有想要捅你一刀的?「


  沈中玉聽到這個,哭笑不得地說道:「當然沒有。」她們沒有這個膽量。


  張致和聽到這個,一臉惋惜地說了句:」真可惜。「


  沈中玉聞言,皺眉道:」這有什麼好可惜的?「


  「她們到死都不明白,可為之一哭了。」張致和臉上帶了真切的悲哀,到死都不知道一手造成她們悲劇的人是誰,這是何等可悲的事。


  「明白的話,她們會更痛苦。」沈中玉道。


  張致和略抬頭,將眼中的熱淚憋回去,道「如果先生當時入的正道,那該多好。」起碼不要作孽這麼多。


  沈中玉卻自嘲一笑,道:「我入道之時,心氣不平,只怕在正道也只能鬱鬱而終。」


  「那現在呢?」張致和聽到這個,不由得目露擔憂地看著他。


  」無事了。「沈中玉看到他擔憂的目光,心裡的苦澀稍稍按下去些,說道,」我很好。「


  張致和看到沈中玉垂頭鬱郁的樣子,心腸就忍不住軟了下來,跪在他跟前,滿懷歉意地說道:「先生,對不起。我不該這般苦苦相逼,用昔日之事來強求先生,是我太無賴了。」


  「你是我親近之人,尚且會這般說。」沈中玉看著他,眼神看遠,像是夢囈一般喃喃說道,「那我也猜到如果我轉世之事為人所知,該是被怎樣的窮追猛打。罷了,總是我上輩子做的事,不能不認。」


  張致和見他這般,不由得有些害怕,連問道:「先生,心裡有悔?」


  沈中玉聽到這個,卻一下子清醒過來,道:「落子無悔!」


  張致和見此一下子笑了,道:「那便好。」


  沈中玉見他笑了,只覺心裡陰霾盡散,將他一把抱到懷裡,靠在他的肩上,感覺他身上清冽如雪的氣息,竟覺得心曠神怡,笑道:「抱著你,就像抱著崑崙雪頂的雪。」


  「嗯?」張致和聽到這個不倫不類的比喻,含糊道:「那剛好,反正先生也怕熱。」


  「我也怕冷的。」


  守門的龍子看著他們剛剛還像是要吵架一般,過不了多久竟然就又膩歪上了,只覺得無法直視,轉身繼續蹲著看著外頭。


  忽然,他覺得背上一痛,在後背一摸,發現那隻本來躲在角落裡的黑貓居然過來了,還順著他的衣服爬上了他的背上。龍子託了那隻貓一下,讓它到自己肩上坐著。然後一龍一貓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幽深的密道。


  等到他們兩個終於抱完了,沈中玉才開始繼續趴在地上細看地上的法陣,他看了一下提著燈蹲在一旁的張致和道:「把燈放下吧。」


  張致和剛把燈放在地上,沈中玉就喊道:」檮杌過來。「


  那隻小黑貓一臉不情願但又不敢違命,一步一頓地挪過來了,沈中玉見到它在跟前,伸手在它毛茸茸的腦袋上揉了揉,然後說道:「給我看著燈。」


  小黑貓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尾巴一甩,地上的小燈就自然而然地升起來,浮在半空中,剛好照明。


  「這可好了。」沈中玉笑道,「阿致不如到外面走走?」


  張致和看了他們一眼,知道沈中玉想要教訓他的徒弟,道:「先生,你可緩著點。這般小,看著不禁打。」


  「誰說我要打它?」沈中玉笑得很是和藹地說道,「這樣的好徒弟,我哪裡捨得打呢?你放心吧。「


  「嗯。」張致和最後看了那隻貓一眼,看到它正淚眼汪汪地看著自己,嘆息一聲,硬起心腸就出去了。


  等到張致和走了,沈中玉一手支著頭,一邊戳著檮杌的小腦袋,一邊道:「你口才不錯,嗯?這麼好口齒,要不要我讓你去說書?」


  檮杌清了清喉嚨,道:「師父,現在你可知道了新師娘在吃醋,你該謝我的!」


  沈中玉一拍它的頭,說:「尊重些,不要喊師娘,他和我一體。」


  「二師父?」


  「差不多了。」


  檮杌暗地咂舌,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但還是倔著脖子道:』他不過一個小小金丹,如何教得了我。「


  「好歹是崑崙仙宗的弟子,教你打坐行氣還是可以的。」


  「你說修正道?」


  「不然呢,徒弟。我怎麼忍心看你在魔道沉迷不返?」


  「師父,我覺得我現在也挺好的。我又沒想過飛升。」


  聽到這樣一句沒出息的話,沈中玉連敲他腦殼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道:「呵,我教的好徒弟。除了會背後捅刀之外還會什麼?」


  「我,師父,我以後不敢了。」


  「你覺得我以後還會讓你說話嗎?」


  檮杌聞言,大驚,剛要出言反對,就發現自己只能發出喵喵叫的聲音,幸好也曾是修出神識之人,用神識在沈中玉的靈台內哇哇大叫,要沈中玉放他說話。


  沈中玉一敲他的腦袋,道:「你就好好當只貓吧。」


  等到張致和回來,看到檮杌在沈中玉的逗弄下喵嗚大叫,卻說不出一句人話,卻不由得奇怪,上去摸了摸它光滑的皮毛,問道:」這檮杌不像是這般安靜的人。」


  「他在反省,因為早前說太多了,決定洗心改面,學會慎言慎行。」


  張致和聽到這個,毫不猶豫地給了沈中玉一個白眼,一聽就知道是沈中玉報復乾的事。想到他之前就說過要收逆徒來當護法,現在還要跟徒弟拗氣的事,張致和更覺得沈中玉有時還真是赤子心性。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