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葬愛
有黑影自眼前閃過,易星遙輕閉的眼眸終究還是忍不住睜開了。
那是孟祁玥飛身而上的身影,他擁住了江梧柔,與她擦身而過。
她看到了,他抬眸望著自己的眼睛里,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閃爍。
易星遙,果然是將死之人了,你竟然還能看錯了眼……
她閉了美目,乘風而下,身體輕的像是一片羽毛。
平安著陸,懷裡的人安然無恙,孟祁玥便望向了易星遙的方向。
她還在悠悠落下,像是一隻紅色的斷了半翅的蝴蝶,抵不過下沉的重量,卻也沒失去優雅的姿態。
孟祁玥還在獃獃望著她,望著已經墜落在地,一動也不動的她,眼眶突然變得澀澀的。
「啊,皇上……」江梧柔的尖叫響起,孟祁玥才驚覺,城牆上方的士兵,已經拉緊了弓弦,蓄勢待發!
只要廓拓一聲令下,他們便會萬箭穿心。
「皇上,我不想死。」江梧柔縮在孟祁玥的懷裡,哀哀哭泣:「皇上,我們主動投降好不好?我們還有佑兒,我不想他那麼小就失去父親母親。」
「投降?」孟祁玥冷了眉目問她。
腦海中,卻想起了在蕪國的那些年裡,易星遙說的最多的話:「殿下貴為皇子,就應該有尊嚴地活著,就應該光芒萬丈地活著。」
原來啊遙,沒有了你,我便什麼都沒有,我便什麼都不是。
他渾身僵硬得像是一座冰山,不偏不倚地站著。
廓拓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孟祁玥,既然這個選擇題沒有難到你,那本王就大發慈悲,給你個痛快,將士們,準備放箭。」
廓拓一聲令下,萬箭齊發,全都朝了他們而來。
江梧柔瑟縮地躲在了孟祁玥身後,尖叫不絕,孟祁玥依舊無聲無色,彷彿本身就如箭靶。
可就在此時,那些快如疾馬的箭卻在一瞬間被冰封停住,墜落地上,成為滿目碎屑。
而原本陽光毒辣的七月天,卻在此刻風起雲湧,愁雲密布。不一會兒,竟然紛紛揚揚飄起了雪花。
「啊……」眾人一陣驚呼,六月飛雪,這是他們從未見過的詭異之事。
就連廓拓都詫異地揚起了眉毛,難道老天都在庇護這個男人嗎?
「啊?大王,你看……」順著侍衛所指,廓拓看到,那原本已經悠悠落地的女人,此刻竟然幽幽站起了身體。
她一身紅衣,在這蒼茫的天地間只顯得奪目而孤寂。
「啊遙,啊遙……「孟祁玥聲聲呼喚,那種失而復得的心情讓世界在一瞬間光彩萬分。
他撇下江梧柔朝她奔去,可在伸手就能觸碰到她的位置上,他卻無法再往前一步。
因為她望向自己的眼眸中,只有滿目劍光,冷氣煞人。
「啊遙……「他輕聲低喃。奈何那女子,卻置若罔聞。
孟祁玥只看到,有萬把無形之劍從她身上發散而來,如有了眼睛一般,朝著那圍剿的人群四散而去,下一秒,便是橫屍無數,包括還未瞑目的廓拓。
雪越下越大,不一會兒,便是銀裝素裹。她眼中的寒氣已經盡數斂去,可她再未看自己一眼。因為那雙美麗的眼睛已經閉上,她的身體,淹沒在這茫茫大雪之中,只有嘴角的鮮血,還在不斷流出,在潔白的雪地中落下一片殷紅。
「啊遙……」如蒼狼的一聲哀吼,響徹在這一片慘白的世界里。
孟祁玥撲向了易星遙的身體,擁著她已經沒了知覺的身體,淚水橫流。
身後的影衛盡數跪下,圍著他們的皇,聽聞著他無言的慟哭。
「遙兒……「一聲悠遠的呼喚自天際傳來,轉眼之際,這茫茫雪海中已經多了個白髮蒼蒼,仙風道骨的老者,正疾步朝著易星遙走來。
「您就是星遙的師父?」孟祁玥抬起淚眼,眼睛裡面閃爍起希望之光 。
「正是貧道。」老者頷首,奉上該有的禮節:「參見皇上。」
而後,便滿目心疼地望向自己的徒兒。
「師父,求求您救救啊遙。」孟祁玥跪地祈求,身後的隨從也齊身呼喚:「求道長救救易姑娘。」
「皇上,我想知道,你希望遙兒活著,是一位君主對一個臣子的需求,還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思慕?」
「我……」
他臉上的遲疑,讓老人苦澀地移了眼,嘆息著搖頭:「我懂了。隱雲劍的最後一招,逆天改命,毀天滅地,更毀滅自己。況且遙兒她身體重重受傷,已是極限。」
「師父,你的意思是……」他面如死灰,身體像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重量,癱軟在地。
原來,這就是失去的感覺,讓人只願是夢,讓人怯懦不信,讓人生不如死!
「皇上,若遙兒只是你的一把劍,現在劍已毀,人已亡,她也算死得其所。皇上自然不必太過悲傷。只是遙兒終究是我弟子,她遺體就由我這個做師父的帶回撫仙山了。」
「不要……「孟祁玥痛呼,上前阻攔,可哪裡還有半個人影,只有雪花上,她留下的斑斑血跡。
「師父,師父,師父……」他聲聲疾呼,卻無一人回應,茫茫雪地之間,他只覺得原來世間如此清冷。
「從今以後,奴婢就是您最鋒利的一把劍。」
「我不怕,我只是怕殿下您受了委屈。」
「殿下貴為皇子,就應該有尊嚴地活著,就應該光芒萬丈地活著。」
「殿下,江山你主,這才是黎明百姓的福音。」
……
她話很少,但說得每一句,都能讓他得到極大成就感,都能讓他輕易放在了心頭抹不掉,她聲音似乎還在耳邊回蕩,可周圍的世界卻越來越模糊。
終於,天際消失成一道黑線,終於,世界清凈了。
「皇上……」萬人的驚呼他聽到了,只是,他累了,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