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退路已封
馮伯華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他能說什麽呢?
高書懷的確是他的底牌,是他和情婦所生的兒子。從小聰明伶俐的私生子不知道比高衙內優秀多少倍,幾乎寄語了他全部的希望。
馮伯華從政幾十年做過多少見不得光的事,他自己心知肚明,也早就為自己預想到了兩個結局。最好的那個也不過就是平平安安熬到退休的年齡,然後退下來用自己累積下來的資本帶著情婦和私生子,到國外過上富裕安穩的晚年生活。
最壞的那個結局……也就是現在這樣了。
然而馮伯華想得更多的卻是“壞”的那個結局。俗話說得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最壞的打算。
所以,他早就打算好了,在高書懷出生的時候已經打算好了。
兒子不跟自己姓,沒有關係,這樣反而更好。有另一個身份作掩護,高書懷也可以盡量避免受到過多不必要的關注。
高書懷一路走來,上普通幼兒園,讀普通小學,普通中學……卻私下聘請了最優秀的輔導老師,而且還有一個副教授的母親從旁輔導,最終不負馮伯華所望,在高二那年以優秀的成績到國外念書……十六七歲的小孩子,在國外一個人一呆就是差不多六七年。
馮伯華不是不想這個兒子,而是他的身份擺在那裏,有太多太多的不方便。他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這個私生子的存在,以免成為政敵攻擊他的理由和把柄;更不能讓馮衙內知道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的存在,否則以他胡作非為又極其狹隘的心胸,還真不知道會對高書懷和副教授做出什麽事情來。
在政府大院那樣的成長環境裏,攀比成風。比車子、比女朋友、比母親的穿著、比父親的職位……這麽一路比下來,高衙內已經成功蛻變成一個真真正正的紈絝子弟,除了成就和成績不能比之外,什麽都要拿出來和別人比一比。
因著馮伯華的職位,高衙內始終穩壓別人一頭。呼風喚雨、耀武揚威慣了,一言不合就以勢壓人、窮極手段打擊報複的事情也沒少幹,馮伯華不知道為這個上不得台麵的兒子擦過多少次屁股。
沒幫他收拾善後一次,馮伯華對馮衙內的失望就更多一些,最後徹底沒了任何期望,隻當養一個廢物般養著他而已。
可就是這麽一個廢物,你讓他辦成一兩件事情是不敢奢望的,讓他搞破壞的能力確實驚人。
如果馮衙內真的知道他和副教授的關係,知道還有高書懷的存在,以他的一貫作風,高書懷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
所以這麽些年以來,為了保障高書懷的人身安全,也為了保障馮伯華的“純潔無暇”,他回國機會少之又少,外界幾乎不知道有怎麽個人的存在。
卻沒想到,到底還是被雷雨揚和莫耶知道了。
不僅知道高書懷的身份,還知道他名下的那家接著馮伯華能量成立的空殼公司和吳董事的關係。
所以,馮伯華以為自己秘而不宣的底牌此時已經徹底暴露了出來。
現在主動權根本不在他的手裏,就想莫耶說的,她和雷雨揚幾乎根本不用做任何事情,隻要把高書懷的身份透露給馮衙內知道,這兩個狡猾惡毒的男女就能坐在一旁看好戲。
“你要什麽?”馮伯華從耷拉的眼皮底下看著莫耶。
以他和莫耶、雷雨揚的糾糾葛葛,這兩個人肯定不會任由他繼續利用高書懷的國外資本和錢秘書的政治能量,脫出囹圄。
馮伯華看著自己多年運籌的一盤大棋功虧一簣,卻一點挽救的能力都沒有。
即使是在把關押在病房裏,行動失去自由的時候,他也沒有放棄過希望。總以為再給高書懷一點點時間,等他羽翼漸豐,錢秘書也能利用他遺留下來的政治資本站穩腳跟的時候,就能兩人合作,以“保外就醫”甚至是“政治避難”的名義把他運作出去。
隻要脫離了這片泥沼,還不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可是……總歸還是在高書懷這張底牌被翻出來的時候,潰敗得措手不及。
他的底牌偏偏成了莫耶手裏的殺手鐧,想想也真是可笑。
而莫耶沒有把殺手鐧直接亮出去,絕對不是大發善心或者專門跑來幸災樂禍、落井下石。她還有所求,那麽就證明他也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當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我;另外,讓你那位高公子把他們公司的盤賬詳詳細細交到我手裏!”
馮伯華抬眼看著她,輕笑。“我能得到什麽?”
“那就要看你求的是什麽了!”莫耶聳聳肩。“如果你還想出去,那是不可能的!”
這頭老狐狸被困在這裏還能攪風攪雨,真要是放他出去,還不知道要給她和雷雨揚熱多少麻煩。而且把他弄出去,莫耶和雷雨揚也是要承擔風險的,她不想冒這個風險,馮伯華不值得!
馮伯華輕笑一聲,眼皮又耷拉下來。“我所求不過如此!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我和你們憑什麽交易?”
“馮書記大概還沒有看清楚自己的處境!”莫耶搖搖頭,看看還有些時間,並不介意幫他分析一下。“你以為你還是高高在上的書記?從這裏出去你想去哪裏?意國?意國是什麽地方?哪裏現在到底是怎麽樣一番形勢你想過沒有?到時候你一個白身,高書懷也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生意人,你以為是你可以保得住他,還是他保得住你?”
“你不用危言聳聽!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你的打算是那位身在意國,當年和你間接交易的阿爾瓦羅先生?哦,他現在已經是議員了!”莫耶抿著唇點點頭。“以他的能量,或許真的可以為你提供保護也說不定!……可是馮書記,所謂‘無利不起早’。你幫他他幫你,是因為你們之間的幫忙存在可獲取的利益。你現在還有什麽資本可以讓他甘願為你效勞的?”
馮伯華身體往前傾了傾,莫耶知道他想說話,也猜到他想說什麽,擺擺手打斷。
“不要跟我說你有錢!這個世界上有錢的人多了去了,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別的不說,阿爾瓦羅他本人也是商人從政,難道就沒錢?之前和你合作,是看上你在華夏的政治資本。可是馮書記,我叫你一聲馮書記,是因為除此之外不知道應該怎麽稱呼你,你該不會真的以為自己還是書記吧?”
莫耶這段話說地很不客氣。直到現在都身為階下囚了,馮伯華還端著書記的架勢,以為自己可以憑著以往和阿爾瓦羅的交情為他和情婦、私生子謀得安身立命之所。
這麽一個縱橫政界幾十年的老人兒了,偏偏對自己的身份放不下看不透,有點可悲又有點可歎。
馮伯華的表情沒變,可是臉色有點隱隱泛白,可見莫耶的話對他的心裏還是有點觸動的。
他不是想不透看不明白,而是時至今日這是唯一一條退路,除此之外他別無他法。就如同溺水的人,明知道手裏的這根稻草救不了自己,卻還是拚命抓住一般,因為這是他唯一的希望。
莫耶的話等於把他這一點點最後最渺茫的希望給打散了,毫不留情地把他不堪的現狀展示出來……看似巧笑盈然、輕言細語的女人,果然和雷雨揚是絕配,他們都一樣的惡毒和殘忍。
“馮書記,話既然已經說到這裏了,那麽我就再往深處說一點。現在我之所以還願意坐在這裏和你談條件,是因為當年的事情你是最清楚的,除了你我不知道應該找誰去問。既然我清楚這一點,阿爾瓦羅想必也清楚。你覺得身為白身再沒有任何理由價值的你到了意國,到了阿爾瓦羅的手裏,他會看在道義的份上為你提供保護,還是……”
殺人滅口?
不需要莫耶繼續說下去,馮伯華已經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如果他死了,當年的事情就沒有人知道了。哪怕以後雷雨揚會查到阿爾瓦羅身上,死無對證之下,他這個議員閣下也能高枕無憂!
當年失蹤的並不是一個個普通人,而是一個跨國大財閥的掌權人。而他的兒子雷雨揚就更加不普通,直到現在還在追查這件事,一副不追究到底誓不罷休的氣勢。要說阿爾瓦羅這些年來沒有絲毫憂慮是不可能的,可是他不敢動馮伯華,是因為沒有倒台之前,馮伯華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裏,阿爾瓦羅的手再長也伸不到華夏境內。
可如果他沒有了書記的身份,還主動去投靠阿爾瓦羅呢?到時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和高書懷、副教授是怎麽樣一個結局,也就可想而知了吧?
推己及人,換做馮伯華是阿爾瓦羅,恐怕也會這麽做!
他自以為是的底牌,其實隻是自投羅網的通道。
其實,早在他落入這種境地的時候,他的退路已經被徹底封死了。
隻是一直不肯認清這個現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