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憐憫
慢慢轉身，把頭埋在雷雨揚的胸前，後背被一隻大手輕拍著安撫。
深深嗅了嗅男人身上熟悉又溫暖的氣息，莫耶隻允許自己軟弱了幾秒鍾就重新抬起頭來。
越過雷雨揚寬闊的肩膀，她看到的是他身後的一片狼藉。
雷雨揚的腰間頂在路虎車的車頭前，車子的擋風玻璃被子彈射出了蛛網狀裂紋，裂紋的中央是拇指大小的空洞，透過空洞可以看到駕駛室裏歪倒一邊的駕駛員，他的頭耷拉著，看不出受傷的部位在哪裏，卻能看到其胸前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染紅……
莫耶並不怕血，但那粘稠而又嫣紅的血液此時卻有種讓她胸悶想吐的感覺。
她咽了咽口水，把視線從駕駛員身上調整開，看向路虎車的後方。
消防水柱上依舊水花噴薄，白白的水柱和四散濺落的水花後方是被撞得七零八落的轎車，引擎蓋扭曲著掀開一大半，汽車的零配件散落在一旁。
剛才還大喊著問他們“有沒有事”並想要借用他們手機的那個司機半個身子耷拉在打開的車門後，手垂著，不知生死……
馬路對麵原本熱鬧非凡的餐廳人潮因為一連串的突發事件已經從剛開始的驚慌尖叫、爭先逃離變成現在這般徹底的安靜……
不論是餐廳經營者還是用餐的客人都躲到了附近的巷道裏，有幾個大膽的一邊用手機報警一邊朝這邊探頭探腦。
而就在這種情況下，有人淡定從容的越過馬路朝他們走過來，極不尋常的。
莫耶定睛看著那個身穿小醜服飾的人隔著蒙蒙水霧朝他們走近。
五顏六色的假發和五顏六色寬大可笑的小醜服，臉上還畫著誇張的妝容，可就是這麽一個平時引人發笑的裝扮形象下，那人步履從容地行走在空曠的馬路上時，突然給人一種詭異地違和感。
小醜的臉塗得很白，眼妝很誇張，臉頰上畫著兩朵規規整整的深紅色腮紅，厚得如同香腸一樣的唇妝高高往上翹著……像是無時無刻都在笑，可透過看不清楚來人真實麵目的妝容，莫耶能感覺到他抿緊的雙唇和肅冷的表情。
甚至，她能猜到躲在這“麵具”後麵的人是誰。
“elaine……”莫耶輕輕叫出這個名字。
她終於來了！
莫耶聲音很小，在嘩嘩水聲的掩映下幾乎聽不到，但雷雨揚的臉就貼在她的唇邊，哪怕再小的聲音也躲不過他的耳朵。
他摟著莫耶的肩膀慢慢轉身，和她一起看向在水柱另一邊站定的那個“小醜”。
elaine隔著白花花的水霧看向對麵相擁而立的兩個人，水珠噴濺在她身上，把她臉上的妝容打得模糊一團，五顏六色混在一起有一種髒兮兮的感覺。
可elaine並不在乎，她的眼睛直勾勾看著雷雨揚擁在莫耶肩膀上的手，看了良久良久，才勾著嘴角笑了笑。
鮮紅的唇妝隨著水流蜿蜒到她的嘴角、下巴……似得這個笑容看起來分外詭異可怖。
“你們看起來好像並不意外。”她淡淡開口。“早就猜到了是嗎？”
雷雨揚和莫耶並沒有說話。
elaine深深看了莫耶一眼，移轉視線落在雷雨揚臉上。“你還想見他麽？”
“他在哪裏？”雷雨揚開口。
elaine朝自己身後擺了擺頭。“我可以帶你去見他，但隻帶你一個人，她不能跟著去！”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莫耶。
雷雨揚定定看了elaine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當年，你就是這樣把我爸騙走的吧？……用他對你的信任，對我和你的關係的信任，用我的‘安危’把他騙到你們手裏，事後為了撇清責任不惜隱匿了這麽多年……elaine，值得麽？”
elaine垂眼看著地麵。“你知道我為了什麽。”
“你覺得是為了雷雨揚？”同為女人，莫耶覺得elaine可憐有可悲，直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一直是錯誤的。
elaine抬起頭狠狠看著莫耶。“我當然是為了他。比起你，我做得更多犧牲得更多，你知道自己把自己囚禁這麽多年是什麽滋味麽？不能和外界聯係、接觸，像是個地鼠一樣躲在角落裏……”
“沒有逼你這麽做！”雷雨揚打斷elaine的話。“每個人腳下的路都是自己選的。elaine，你八年前就走錯了一次，這次依舊走錯了……”
“我走錯了？”elaine發出一聲刺耳高亢的冷笑。“誰都有權利指責我，唯獨你沒有。雷，你知不知道，雷一辰他……”
“我知道！”雷雨揚再一次打斷了elaine的話。
“你知道？”elaine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雷雨揚。
雷雨揚點點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我必須要告訴你，你以為自己知道的那些，都是錯的，是有人給了你錯誤的認知。”
“不可能！”elaine搖頭。“那是……”
“你之所以堅信不疑，是因為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你父親，也就是顧淳熙告訴你的，或者並不是直接告知，而是指引你去相信。所以你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所得到的信息是不是真實的。”
“那當然是真實的！”誰都有可能騙她，可父親不會！她是他唯一的女兒，唯一的骨肉，父親為什麽要騙她，騙了她能得到什麽好處？
“elaine，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麽你父親要把你母親送去修道院麽？他們原來是那麽相愛的一對夫妻。”莫耶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你難道真的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父親在這七八年間有多大的改變麽？為什麽他不到萬不得已從不離開英聯邦？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再出現在公眾麵前……哦，那段時間用你自己的話說是‘自己把自己囚禁起來了’，可又是誰暗示你這麽做的？elaine，你難道真的沒有認真想過？一個真正寵愛女兒的父親，怎麽可能讓女兒走上這麽痛苦的一條道路？”
莫耶的字字句句以及她帶著憐憫的表情都讓elaine覺得受不了，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咬牙切齒。“胡說八道，你們想說什麽？你們想挑撥什麽？”
“你去看看那個被你們囚禁了八年的人，或許就能明白我們在說什麽了！”就連雷雨揚都忍不住憐憫起elaine來，因為憐憫，語氣中是難得的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