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逆流暗涌
(求收藏、求推薦票)在距離晉王府不到三坊之地的長安城內,隔著一條寬敞的東市大街,與白天喧鬧繁華的東市門臉兒相對,有一處三層高的「江南岸」酒樓。此時,天已近三更時分,酒樓後院的上房裡依然透出一縷昏黃的燈光。
陳設豪華的上房之中,正有三位錦袍老者相對枯坐。他們面前的几案上,雖然擺放著豐盛的美味佳肴,名貴的琉璃杯中盛滿了琥珀色的葡萄美酒,可三個人分明都懷有極重的心事,沒有一個人肯舉杯動箸。
「舒國公,天到這般時候,怎麼還沒有消息,不會是你派去的那人出了什麼事吧?」左首的黃臉老者終於忍不住,向居中而坐的一位文士模樣的老者問道,語氣中隱隱透露出一絲不安。
「我就說嘛,一個小毛孩子能辦成什麼事?要不是二位攔著,今兒晌后,我堂堂正正地前去晉王府探望娘娘,還用得著天到夜半時分,你我三人仍得在此枯等消息?」不待文士模樣的老者回話,右首坐著的白面長須老者用手輕拍一下几案,頗為不滿地說道。
「盛公,你向有當世『白、霍』之稱,乃昔日天元皇帝駕前數一數二的智勇之將,今日卻為何如此焦燥不安?」
被稱為舒國公的文士模樣的老者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也附和著安撫那黃臉老者道,「盛公,你我都是天元皇帝駕前舊臣,幼主蒙難,原不應置若罔聞,但眼下長安朝中的情形,二位又不是不知道,普六茹堅(註:即隋文帝楊堅,普六茹是北周皇帝賜給楊堅的鮮卑姓氏,楊堅受禪做了皇帝后即恢復了漢姓)正虎視眈眈,欲拿周室勛舊開刀立威,在這個當口,你我都須謹慎行事才是。」
黃臉老者嘿然冷笑了一聲,語帶譏諷地應道:「若說英公和梁某,普六茹堅視我二人為眼中釘、肉中刺,必欲尋隙除之而後快,也還罷了。朝中誰人不知,黃、沛二公昔日乃普六茹堅定策元從功臣,所謂『劉魴牽前,鄭譯掣后』也,他又怎會捨得對你下手?依我說,你這位兩朝寵臣,原就不必與我等廝混在一處,做這等勾當的。」
文士模樣的老者名叫劉魴,北周宣帝宇文員駕前寵臣,爵封黃國公,后助隋文帝楊堅上位,建立大隋,改封舒國公。
存心對劉魴出言相諷的黃臉老者名叫梁士彥,北周朝柱國,徐州總管,盛國公,而坐在右首的白面長須老者名叫宇文忻,西魏八柱國之一、北周大司馬宇文貴之子,入隋官拜右領軍大將軍,柱國、英國公。
劉魴聽了梁士彥一番話,連連搖頭,苦笑道:「梁兄,目下咱們三人已成一丘之貉,你又何必如此挖苦我呢?劉某閑雲野鶴之人,餘生所願,唯財貨二字而已,這座『江南岸』酒樓即是明證,若非念及昔日天元皇帝於我有大恩,不忍坐視幼主被害而不顧,我又豈會央人夜探晉王府,求見大天元皇后,為自己招禍上身呢?」
宇文析眨了眨眼睛,手捻頷下長須,毫不避諱地沖劉魴說道:「舒公工於心計,天下誰人不知?去年因平尉遲炯一役,舒公不肯前往監軍,以致遭到普六茹堅冷遇,遂不惜當壚沽酒,行韜晦之策,以求保全性命,然內心卻常懷不平之意,尋機東山再起,若非如此,你我三人又何以有夤夜同室共坐之緣?因此,我勸舒公,莫要再託辭遮掩,當著梁兄和我二人的面,但要開誠布公些得好,免得彼此間還要處心提防,壞了共同的大事。」
宇文忻說到的平尉遲炯一役,是指一年前北周靜帝宇文闡初登大寶之時,北周相州總管尉遲炯因不滿宣帝大天元皇后楊麗華之父楊堅入朝輔政,而舉兵反叛,連克州城,楊堅急派大將軍韋孝寬率軍前去平叛,卻屢屢敗在尉遲炯手下,以致將令難行,軍心離亂,情勢十分危急。楊堅無奈,只得向前方軍中派出監軍,對諸將加強約束和監督,意圖重整軍威,挽回敗局。當時,楊堅首先想到的監軍人選就是曾在宣帝面前建言,由自己入朝當政的劉魴,結果,令楊堅感到失望的是,劉魴卻以自己從未臨敵掌軍,且有老母在堂,不便前往監軍為由,拒絕了楊堅的要求,從而開始受到楊堅的冷落,以至於入隋之後,楊堅只封了劉魴個舒國公的空爵,而沒有授他任何職事。
反倒是當初毫不起眼的楊堅相府司錄高穎,慷慨赴難,臨危受命,代替劉魴前往河東擔任監軍一職,協助韋孝寬成功平定了尉遲炯叛亂,幫楊堅度過了他入朝執政以來面臨的第一場危機。高穎也因而受到楊堅的信賴和賞識,入隋后被賜予尚書左僕射的要職,成為了當今朝中位列第一的重臣。
宇文忻和梁士彥兩人,都是北周時的統軍大將,入隋后,由於受到楊堅的猜忌,而被削去兵權,賦閑在家,與劉魴眼下的處境雖然相同,論起個中情由卻又有不同。
此時,宇文忻之所以要毫不客氣地揭穿劉魴,主要還是為了三個人今後能推心置腹、心無芥蒂地密謀大事考慮,事先把話說清、說透,同時,也有意切斷劉魴與楊堅之間的退路,好叫他死心踏地地為復周滅隋出力。
果然,劉魴被宇文忻一番椎心之辭激得面色通紅,卻強忍住心頭的不快,未敢當面反駁,只悻悻地說道:「今夜之事,還不足以表明劉某之心跡嗎?」
梁士彥像是領悟到了宇文忻的用意,欽佩地望了宇文忻一眼,有意把話題扯回到劉魴最為忌恨的高穎身上,沖宇文忻問道:「英公,我怎麼聽說,前些時日,朝廷擇定的幽州總管不是陰壽,而是英公你呢。以你英公往日在軍中的威望,要強似那陰壽百倍,為何普六茹要舍優用劣呢?」
宇文忻會意,偷眼看了看劉魴,重重打了個唉聲,答道:「還不是高穎那廝忌憚某的身份、威望,壞了大事。否則,今日我便有五萬大軍掌握在手中,北可擋突厥來犯,南可.……」
劉魴心思何等敏捷,早就窺破了梁士彥和宇文忻這一問一答背後的真實用意所在,截口打斷宇文忻的話,說道:「只可惜幼主不幸薨逝,周室皇胤凋敝,縱使英公五萬雄兵在握,沒有了復周這面旗號,一切豈不也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