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無兵可招,無糧可籌
魚俱羅本想借在楊廣面前提到段達,來提醒楊廣,莫忘了離京之後,他還有過一段微服私行的把柄握在自己和段達兩人手中,想以此求楊廣至少能免於治自己率軍與突厥交戰失利之罪,誰知楊廣打心底里根本就沒想到微服私行是什麼把柄,竟然不但連他的軍權都給剝奪了,而且明令他今天就出城去戴罪立功。
「末將,遵命。」魚俱羅艱難地吐出四個字,轉身大步走出議事廳,在院門外翻身上馬,提著自己那桿排雲大刀,徑直出了并州北門,出城去找昨夜率軍偷襲靈石堡的那位突厥頭領去了。
楊廣一怒之下,打發了魚俱羅單人獨騎出城將功贖罪,心中仍余怒未消,可遍觀議事廳內諸人,再無一位可供自己出氣之人,只得悻悻地對張威道:「本王身上有些乏了,今日就先說到這裡吧。」
張威略帶怯意地望了楊廣一眼,小心翼翼地陪笑說道:「下官等已為王爺在城內擇定了下處,這就引王爺到下處安歇。」
他見楊廣點頭無話,遂回身屏退廳內諸人,和王韶兩人親自引著楊廣出了議事廳,來到與河北道行台衙署僅一街之隔的一所大宅院門前停下了腳步。
「王爺,這裡是齊朝時晉陽宮所在,經下官等商議,就請王爺暫在此處駐馬安歇吧。隨行人等已先入內安頓下了。」張威知趣地在晉陽宮門前停了下來,並沒有陪楊廣進宮去的意思。
「有勞兩位僕射了。」
楊廣心不在焉地沖張、王兩人抱了抱拳,抬腳就要進晉陽宮歇息,卻不料跟在張威身後的王韶又開了腔。
「張僕射就請先走一步,在下身為晉王長史,有幾句話還要向王爺提說。」
楊廣緊皺了皺眉頭,什麼也沒說,率先走進了晉陽宮。
晉陽宮大門內,安若溪已換了一身王府侍女的裝束,用一方藕色的巾帕裹在頭上,遮住了頭頂,正和蕭蕭、瑟瑟二人侍立在道旁,迎候楊廣回宮安歇,見楊廣身後還跟著王韶,都誤認為他二人還要在宮中商談公務,遂將他們引往了晉陽宮的正殿落座說話。
「不知王僕射還有何見教?」楊廣一走進正殿,就有意打了個呵欠,回身向王韶問道。
王韶卻對楊廣的舉動視若未見,隨口向安若溪等人吩咐一聲:「爾等先退下吧。」
即便是跟隨自己多年的府掾魚贊,也不敢輕易地當著自己的面開口屏退侍女,楊廣見王韶如此作大,心中更添了一絲不快,勉強走到居中的上座坐下,眼瞅著安若溪並兩名侍女都退出了正殿,只用冷冷的眼神盯著王韶,靜等著聽他究竟有什麼要緊的話對自己言說。
「王爺一路鞍馬勞頓,下官這些話本不應今日便向王爺提起,但方才在衙署內見王爺才至并州,就急於率軍北上邀戰突厥,下官唯恐有負聖上所託,壞了王爺的大事,因此,才不得不如此行事,如有冒昧,還望王爺寬恕。」王韶總算還顧及到楊廣的顏面,沖楊廣一揖到地,從容致歉道。
「王僕射身兼王府長史,與其他行台僚屬又有不同,今後在本王面前,倒無需太過客套。」楊廣心裡的氣兒略感順暢了些,一邊跟王韶虛言寒喧著,一邊請他在下首坐下說話。
「方才引王爺和下官到正殿來的那位侍女,倘若下官沒看錯的話,應當是位才還俗不久的出家之人吧。」王韶坐下后並不急於切入正題,反而開口向楊廣打聽起了安若溪。
「唔,王長史有什麼要叮囑本王的,但請直說就是。」楊廣有意迴避向王韶說起安若溪的姓名、來歷,伸了個懶腰,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王韶在楊廣這兒碰了個軟釘子,頗有些不甘心地抿了抿嘴,這才轉向楊廣問道:「王爺初到并州就藩,可知目下河北最缺的是什麼嗎?」
楊廣緊鎖雙眉,搖了搖頭。
「一是兵,二是糧。」王韶目光灼灼地盯著楊廣,一字一句地說道。
「父皇賞賜給本王的那座『開皇五銖鑄錢爐』,不是交由張建平帶來并州了嗎?本王離京之前,母后又賞賜下八百萬錢,充做河北道徵兵之用,大約不久也可運抵并州了吧?」楊廣這話的意思很明白:有了足夠的軍晌,何悉沒有當兵之人,又怎會籌集不到足夠的糧草呢。
王韶不以為然地一笑,說道:「這正是下官急欲提醒王爺務需留意的關鍵所在。一座鑄錢爐,再加上八百萬錢,若按尋常推算,理應能供給十數萬,甚至二十萬大軍日常之用,但依目前河北諸州郡的情形而言,只怕是有錢也無處可花啊。在行台,下官分掌度支,在王爺抵達并州前的一個多月時間裡,行台庫中已先後調拔出近二十萬錢,卻才募得了僅可供三千人馬一月所用的糧草;衛王北上統軍之前,幽並等地原就駐紮十萬府軍,而到目前為止,新徵招入伍的兵員尚不過千。照此發展下去,下官擔心,一旦突厥五可汗四十萬鐵騎南下來犯,河北危矣。」
楊廣乍聞王韶此言,驚得立馬從座中一躍而起,兩眼緊盯著王韶,語調急促地問道:「何以會至此呢?」
王韶忙隨著楊廣站起身,正色拱手勸道:「王爺稍安勿躁,且請落座,聽下官一件一件細細道來。」
「王長史,先前在長安時,我曾聽長孫先生向我說起過,關東、河北向為人丁興旺之地,糧草豐茂之所,為何會成了現在這樣的情形呢?」楊廣一驚之後,不禁困惑地沖王韶問道。
「王爺所說不差。數年前前朝武帝親率大軍,攻滅北齊,盡收齊地三百八十九萬戶人丁,關東、河北一帶人口之盛,的確是關中難以與之相比的。即如今日而言,經粗略估算,單單河北道行台治下十九座州郡之內,人戶總計也應不在三百萬戶以下,如按每三戶抽一丁計,也應能徵召起百萬之眾。然則實情卻遠非如此。究其原委,其實就在於前朝攻滅北齊后,只重占,未重化,以至舊齊之地人心背離,無人願替朝廷出力效命。而要化民,又決非一年半載可成之功,難就難在此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