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亡羊補牢
楊勇自兩年前被冊立為隋國公世子,直至開隋后被立為太子,還從未被楊堅當著臣下的面兒如此發作過,心裡一慌,再也站不住腳,撲通一聲跪倒在階前,雙手據地,低眉垂首道:「父皇息怒,此事都是兒臣的錯,唯請父皇下旨重處。」
楊堅閃眼瞟了階下站著的長孫晟一眼,竭力按捺著心頭的怒火,命楊勇站起身侍立到自己身邊來,改向長孫晟問道:「季晟,只可惜阿縱這封書信來遲了一步,沙缽略親率部族主力已大舉南侵,於今之際,不知季晟有何良策可以教朕哪?」
長孫晟急忙躬身抱拳答道:「此事說起來也有臣的過錯。前些時臣返回長安向陛下復命之時,原本想過要提醒陛下多留意西北軍情,只因當時對沙缽略的去向不甚了了,未曾向陛下提及。如今沙缽略的去向已明,倒印證了臣之前對其率部族主力西進的猜想。」
「哦?快說與朕聽。」楊堅雙眉一揚,罕見地雙手據案,身體前傾,催促長孫晟道。
「陛下登極未久,就已採納臣之進言,派使節賜狼頭纛給沙缽略之叔達頭可汗,欲行離間。日前突厥五可汗會盟聯兵南侵,達頭雖也參與其中,但沙缽略想必對他仍懷戒備,此次其親率部族主力西進,多半就是督促達頭與他合兵一處,共同南下入侵我大隋。由此也可窺測出,突厥五可汗名雖會盟,實則嫌隙已生。陛下倒不必過於憂慮。」
長孫晟話雖然說得甚是自信,但楊堅聽罷,依然愁眉不展,反駁長孫晟道:「季晟所說雖說有理,然突厥四十萬鐵騎既已大舉南侵,如今駐守西北之府軍尚不足十萬,為之奈何?」
楊勇剛一進殿,就受到楊堅的一通發作,繼而僥倖躲過一劫,侍立於楊堅身邊聽罷多時,不由得想對自己先前的疏忽大意加以挽回,遂趁機插言道:「朝廷防備突厥之軍力,現大多集結於河北道境內,如今西北已成突厥主攻之方向,不如請父皇立頒一道詔旨,命衛王親率十萬大軍,從幽並馳援西北,以解燃眉之急。兒臣也願親提一支兵馬,西出長安,拱衛帝都。」
聽到長子主動請纓,楊堅臉色緩和了些,正在沉吟未決之時,長孫晟已朗聲說道:「陛下萬萬不可。河北道治下幽並諸州位於沙缽略牙帳所在地都斤山正南方向,理應以重兵布防鎮守之。眼下沙缽略雖親率部族主力西進南侵,但對其牙帳所在地必不致棄之不顧,定會留下精銳駐守,如太子方才所言,陛下一旦將河北道境內重兵調往西北,留守東面之突厥精銳必然乘虛而入,河北豈不危矣。」
「朝廷集二十萬大軍於江淮間與南陳對峙,楊素近日來在東都施行懷柔撫遠之策,已初見成效,南陳士族紛紛過江來投,目下正是興兵伐陳的最佳時機,依季晟之言,莫不是想勸朕抽調江淮大軍北上?」楊堅敏感地盯了長孫晟一眼,問道。
「非也。」長孫晟淡淡一笑,搖頭答道,「當突厥五可汗會盟之初,陛下既已決心南北兩路同時舉兵,豈能半道而廢?依臣觀之,西北軍情雖急,尚沒有到無可挽回之地步。臣不才,願請旨前往西北效命,再行離間,亡羊補牢,緩解西北態勢。」
「但以卿一人之力,如何才能退卻突厥四十萬大軍?」楊堅不無憂慮地直視著長孫晟,追問道。
「臣一人之力,僅可力搏十數人,怎能使突厥四十萬大軍掉頭北撤?」長孫晟依然面帶笑容,向楊堅解說道,「陛下仍需任將拜帥,就地徵召丁壯補充西北軍力,嚴守各處關隘,盡量延緩突厥南下的攻勢。但能緩得兩三月,臣之離間便有望功成,逼得突厥撤軍。」
楊堅點了點頭,沒有立馬錶態採納長孫晟的建言,而是陷入了沉思:依隋朝目前的軍力,二十萬主力在江淮間攻陳,十萬府軍布防於河北,餘下駐守各地州府的府軍兵力也有近二十萬之眾,前些時關東中原一帶就傳來因朝廷徵兵過急,激起民反的消息,果如長孫晟所言,如要在西北諸州府再行招募組建十幾萬人抵禦突厥入侵,會不會激起民怨沸騰,事與願違呢?
「朕日前已任竇榮定為隴蘭道行軍元帥,駐節涼州,季晟可暫到他軍中任職,施行離間。至於補充西北軍力之事,容朕三思,再做決斷。」沉吟移時,楊堅仍未能想出一個補充西北軍力的萬全之策,遂抬頭向長孫晟下達了詔命。
長孫晟遵旨退下,楊堅屏退元胃、蘇儀兒等人,只將楊勇一人留在武德殿內,沉著臉問他道:「若不是今日虞孝仁奉父命入宮求見,朕竟不知阿縱於出鎮并州的途中派他返回了長安。說說吧,你近些天來派人密查長安城內各座佛寺,究竟是為了什麼?」
事到臨頭,楊勇見瞞無可瞞,這才一五一十地將楊廣於半路寫信給他,報知有人慾於臘月初八在長安借召集佛祖賀道會之機為非造亂的前後經過據實向楊堅稟說了一遍。
楊堅板著臉聽罷,倒沒有像方才那樣訓斥楊勇為何隱瞞至今日再向他稟明實情,而是冷不丁地問了楊勇一句:「突厥重兵來犯,你真敢親率三軍,西出長安拒敵嗎?」
楊勇之前就曾不止一次地向楊堅提出過要親自帶兵出征,可每一次楊堅總是置之不理,今日不防父皇主動向他提及此事,不由得精神一振,慨然抱拳答道:「兒臣願往。」
「那就好。如今阿縱出鎮并州,阿祗和阿秀也分赴東都和益州就藩,朕身邊,阿諒年紀尚小,一旦有事,就只能指望你了。」楊堅臉上終於綻開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起身離座,沖楊勇做了個可以離開的手勢,先自出了武德殿的側門,朝正陽宮的方向走去。
父皇意外地向他提及領軍出征之事,又不確切地表明何時要他領軍出征,倒把楊勇給弄糊塗了,站在武德殿內,望著楊堅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外,楊勇本能地意識到:他們父子目下遇到了開隋以來最大的危機,自己親臨沙場的日子也許真的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