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怎是打趣?難道我說的不在理?」伏羲分外無辜的說。


  伏羲的話很在理,不能更在理了。也不知帝俊如何知道了這在理的話,沒過幾天,一個「太陰仙子」的名號砸在常儀頭上。太陰仙子,是太陰星的太陰,還是太陽太陰相提並論的太陰?似乎什麼都沒有,又似乎,有那麼一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無論如何,妖師鯤鵬氣歪了鼻子是真的。


  太一的舞蹈課已經像模像樣,羲和領著孩子來參觀。出人意料的,羲和竟是不會跳舞的。按她的說法:「我家男人會就夠了。」


  小金烏們對舞蹈不感興趣。他們更喜歡到處亂飛,四處點火,或是找常儀的麻煩。在兩隻大金烏的壓制下,他們的折騰只能算是搗蛋,而非闖禍。不能放開手腳,向關他們小黑屋的女人復仇,還有什麼意思?只一會兒工夫,他們就找機會溜掉了。


  三清立教成聖,突如其來的威壓鋪天蓋地。常儀猝不及防,摔了個腚墩兒。羲和五體投地,再端不起華麗高貴的儀姿。太一與伏羲驕傲的不肯朝拜,硬生生的扛著,眨眼間,已是大汗淋漓。


  太清立人教,玉清立闡教,上清做了截教教主。三位聖人的聲音響徹天地,振聾發聵。


  好半天,威壓散去,攤在地上的爬起來,硬挺著的癱坐在椅子上。


  「人教?」常儀眉頭微蹙。她不便說聖人壞話,可這個人教……身為人類,就自動入教,成為他太清聖人的信徒嗎?好生霸道!


  「老子何德何能,竟立人教!」伏羲不悅道。人族是女媧的造物。太清聖人立人教,竟是把整個人族圈到他的麾下。欺人太甚!

  「安心,女媧姐姐素多智計,定讓那太清聖人好看!」羲和冷笑道。她最重形象,這一次整個人趴在地上,丟了好大的臉,心裡火大著呢。


  「聖人也要講道理。」太一面色如常,道。他既不像伏羲,與人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也不似羲和,扛不住威壓,丟了大臉。三清成聖,道祖早有定論。太一很淡定。


  聖人出世天地驚。這麼大的事情,眾人怎還有心思玩樂?伏羲指尖攢動,似乎在掐算什麼。太一面色凝重,胸中自有算計。羲和面沉如水,兀自生著悶氣。常儀單手托腮,似在沉思,實則早已放空。聖人離她太遠了。唯一似乎有關係的——那人教教主總不會讓她教貢獻金吧?


  半晌之後,伏羲忽然笑道:「太清聖人修『無為』之道。無為而治天下,無為而教化眾生。」平日里,伏羲的笑容總能讓人暖到心裡,此時,卻有一種森然的意味。


  「好個無為之道!」太一撫掌嘆道,「好個女媧娘娘!」


  立教之初,玉清便標榜要順天而行,上清則說要截取天道一線生機。唯有太清聖人,只說立人教,教化眾生,卻沒提自己信奉的道。他前腳圈了人族,女媧娘娘後腳就找上了門。愈是接近天道,愈是敬畏因果。太清立人教時痛快,面對人族的締造者,立馬矮了一頭。女媧擠兌,太清不得不承諾,不過多干涉人族,順其自然,無為而治。天道有憑,日後人教只能「無為而治」。三清立教成聖,教派便是他們成道之基,人教「無為」,太清聖人,不得不「無為」。


  何為「無為」?萬物自有規律,順其自然,不橫加干涉,是為「無為」。既是教化,必然要干涉,如何無為?聖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規則,一種引導,一種干涉,如何無為?無為的太清聖人,真正成道之日,便是他消散於洪荒天地之時。


  常儀想不到那麼深遠。她看著似乎幸災樂禍的伏羲和太一,驀地想起當初伏羲對自己烏鴉嘴時的一句話:「世上怎會有真正的『不為』呢?」是啊,怎麼會有「什麼都不做」呢?心間陡然升起寒意,更甚太陰廣寒。


  太一去找帝俊商量三清成聖之事了。伏羲也要和女媧娘娘謀劃一番。羲和摔了一跤,灰頭土臉,接下來相當長的時間,都要在更衣室度過了。餘下常儀一個,沒得玩兒了。在東皇宮和廣寒宮之間猶豫片刻,她選擇了後者。無甚原因,不過是突然覺得,今日的裝束,與白色搭配和諧。


  路上,常儀撿到小金烏一隻。十隻小金烏,她和這個最熟。她曾將他捧在手心,喂他烤肉,騙他吃辣椒。小金烏沒精打採的趴在柵欄上,翅膀無力的攤開,好像金色的靠墊。


  「怎麼了?小十?誰惹著你了?怎麼不和哥哥們玩耍?」常儀撫摸著小金烏的脊背,問道。這十個小東西,向來是形影不離,從沒見哪個落單。


  小金烏懨懨的瞥了常儀一眼,道:「他們說我是叛徒,不和我玩兒。」在羲和的敦促下,小金烏們煉化橫骨,能夠口吐人言,總算不用整天嘰嘰喳喳了。


  「好好的,怎的成了叛徒?」常儀驚訝的問。


  小金烏猛的站起來,暴躁的扇動翅膀,惡狠狠的說:「還不都是你的錯!」


  「我?我又做了什麼?」常儀愕然道。


  「你把他們都關了起來,只有我在外面。他們都不理我了。」小金烏悶悶的說。小孩子最愛攀比,特別的那個要麼被仰視,要麼被排擠。在面目全非的「后羿射日」事件中,最小的小金烏成了特別的那個。小金烏們不知怎的說起了這件事,最小的那隻遭遇了「不帶你玩兒」的絕殺。


  「你,是希望我把你關起來嗎?」常儀壞心眼兒的問。


  小金烏惡狠狠的瞪著常儀。


  常儀笑著點了點小金烏尖尖的喙,道:「那,你是想我陪你玩兒?」


  小金烏的眼神柔和了許多。他眨了眨眼睛,高高的昂起頭,好似接受膜拜的君王。


  「可是,我要去廣寒宮啊。那裡好冷的,你會凍壞的。」常儀遺憾的說。


  小金烏瞥了常儀一眼,頭抬得更高,一副不與愚蠢的凡人計較模樣。金烏是洪荒異種,這些小傢伙一出生就有天仙道行。當初若非偷襲,常儀根本治不住這幾個小傢伙。


  「好吧,想來就跟著吧。你都不說話,我怎麼知道自己猜得對不對呢……」常儀嘆了口氣,道。


  小金烏歪歪頭,看了常儀一眼,張開翅膀,當先向太陰星飛去。


  「真是的,為什麼不自己去呢?又沒人攔著。」看著小金烏絢爛的身影,常儀好笑的說。


  在廣寒宮門口撿到瑟瑟發抖小金烏一隻,常儀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小金烏天生就有天仙道行,無時無刻不燃燒著熊熊火焰——這些都是與生俱來的,未經磨礪,不能運用自如,總在關鍵時刻掉鏈子。所以,他們抵擋不了常儀的箭矢,也拿太陰星的酷寒毫無辦法。


  「你還好嗎?」常儀摸摸小金烏的腦袋。那璀璨的光輝都暗淡了呢。


  小金烏神色懨懨,猶自嘴硬道:「……我……我不冷!太陰寒氣算什麼!我就住這兒了!」


  常儀一愣,好笑的說:「羲和姐姐是不是不讓你來廣寒宮?」


  小金烏哼了一聲,扭頭不看常儀。


  「要聽話喲~你母親是為你好。」常儀說。她大概知道這小鳥兒是怎麼回事了。


  小金烏頑皮,對什麼都好奇。新建成的廣寒宮,怎麼可以錯過?羲和知道自己兒子不過是看著厲害,其實是水貨,無力抵抗太陰星的酷寒。她禁止小金烏去廣寒宮。然而,跟小孩子是講不通道理的。你越不讓他做什麼,他偏要做什麼。終於,小金烏找到了機會——不是他自己要去廣寒宮,是廣寒宮的主人「邀請」他去。他只是盛情難卻罷了。


  常儀不討厭小金烏這點兒小心機。瞧他瑟瑟發抖還硬撐的模樣,還真是可愛呢。


  「要不要進來瞧瞧?讓我一盡地主之誼可好?」常儀恰到好處的微笑,絕口不提小金烏的自作自受。廣寒宮隔絕太陰寒氣,內部只能算涼爽,而非酷寒難當。裡面的人可以放心休息,不用擔心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冰封了。


  「這是自然。」小金烏抻長了語調,說。他似乎想擺出高冷的姿態,奈何狀態不佳,語氣拿捏也不夠準確,不倫不類,十分好笑。


  小金烏拒絕了常儀的幫助,艱難的挪進了廣寒宮。瞬間,他體會到了從寒冬臘月到春暖花開的快樂。


  「很……好!」小金烏用帶著鼻音的聲音說。金燦燦的羽毛恢復了光輝,他終於又是驕傲的小太陽了。


  「羲和姐姐的手筆,自然是極好的。」常儀說。


  小金烏與有榮焉的昂起頭,好像被誇獎的是他似的。


  常儀坐在矮榻上與小金烏玩鬧。非封印狀態的小金烏站在地上有一人多高。雙翼展開,能將常儀整個人包裹。遠遠看去,就好像披上了金色的斗篷。


  鋪天蓋地的威壓降臨。當時,常儀的身子本就後仰著。她一下子仰倒在榻上,身上蓋了暖融融金烏毯子一條。


  沐浴西方兩位大能成聖的威壓,常儀結結實實體驗了鬼壓床的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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