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燃燈道友,來此有何貴幹啊?」上清聖人問道。淡淡的嘲諷,恰到好處,讓人生出一肚子火,卻找不到發泄的借口。這位上清聖人,很會拉仇恨嘛。這個「燃燈道友」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擅闖了聖人道場,身子不由得一僵,視線是再也銳利不起來了。「這……」燃燈猶豫著,也不知是不知如何說,還是壓根兒不想說。
「怎麼,燃燈道友做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上清聖人涼涼的說。
想那燃燈,乃是洪荒中有數的大能,昔日曾在紫霄宮中聽道,被這麼冷嘲熱諷,如何忍得下?他惱怒的看向高台上的三位。只見太清聖人閉目養神,似乎什麼都沒發生。玉清聖人微微蹙眉,似有不悅。上清聖人來回打量著燃燈,臉上明晃晃的寫著「不懷好意」。燃燈不知想到了什麼,身子一抖,心中一顫,再顧不得洪荒大能的威嚴。
「聽道,今日來,自然是聽道。」燃燈道,「路上因事耽擱了,不免焦急,冒犯聖人,恕罪,恕罪。」他微微躬身,恭敬得恰到好處。
上清發出一聲響亮的嗤笑。玉清眉頭微蹙,終是顧及了燃燈的臉面。他說:「既然來了,便坐下吧。」
「多謝聖人。」燃燈又是一禮,尋了位置,席地而坐。
「裝模作樣!」坐在常儀身側的鳥人小聲嘀咕了一句。常儀聽到動靜,不由看了他一眼。那鳥人十分敏感,竟察覺了常儀的注視。他惡狠狠的瞪回來。常儀勾了勾唇角,移開了視線。
又過了些時候,聖人停了講道,令眾人歇息。不是聖人懂得課間休息的重要,實在是不得不如此。聽道的人群中,有許多凡人,免不了吃喝拉撒。上面的還能忍耐,下面的問題,如何忍得了?此時人族不懂得文明衛生,急了,就地解決也成。那樣,聖人就忍不了咯。
就在這亂糟糟的時候,小金烏從常儀袖子里探出頭來,大大的打了個呵欠,跳到了常儀的肩膀上。
那鳥人正打算趁亂離開,無意間看見了抖翅膀,伸爪子的小金烏。他低聲說:「快藏起來!小心被燃燈抓去當坐騎!」
小金烏愣了一下,左右看看,確定這鳥人在和自己說話。他瞟了遠處的燃燈一眼,仰著小腦袋,說:「他敢!」
「他確實不敢的。」常儀勾起唇角,「多謝道友提醒。」小金烏的偽裝,只能騙騙沒見識的小仙。此時妖族勢大,除了與妖族不死不休的巫族,哪個敢抓妖族太子?便是聖人,也不願面對妖皇的報復。那所謂的「掐指一算」,比什麼監控監聽都管用。
那鳥人看不穿小金烏的跟腳,不知他們哪來的自信。他不悅的說:「休怪我沒提醒你們!」說罷,飛快的鑽入人群,消失不見。
不多時,聖人再次開講,直到日落西山方才停止。眾人各自休息,第二日清晨再繼續。
如此過了八日。聽聖人講道,常儀獲益匪淺。小金烏貪玩不愛修行,在常儀袖子里睡了八天。這日子,比在天宮還無聊。
當初在廣播中,聖人便已言明,講道九日。如今已是最後一天。眼瞅著曙光來臨,小金烏也不睡了,站在常儀肩膀上,跳來跳去。常儀早已習慣身邊有個熊孩子鬧騰,只要他不到處亂跑,就隨他蹦噠。
又是課間歇,常儀站起來活動腿腳。小金烏站在她的肩膀上,昂首挺胸,自以為威風凜凜,其實像一隻打鳴的公雞。
「竟是金烏太子!」忽有驚嘆之聲傳來。常儀循聲望去,卻見那燃燈道人,立在三步開外,直勾勾的盯著小金烏。
小金烏被那熱切的目光瞧得不自在,挪了兩步,用常儀順滑的髮絲擋住了大半個身子。
燃燈回過神來,戀戀不捨的從小金烏身上移開視線,對常儀說:「貧道燃燈,請問仙子如何稱呼?」
「常儀。」常儀答道。
「原來是太陰仙子。」燃燈又瞄了小金烏一眼,道,「我與仙子一見如故,不知可否……」
不等燃燈說完,被瞧得炸毛的小金烏飛快的插嘴道:「不可以!」
燃燈不料小金烏如此不給面子,不由得噎在當場。
常儀輕輕一笑,道:「太子有令,道友見諒。」
「仙子客氣了。定然是貧道無意間冒犯了太子,還請……」燃燈忽然停下了話語,扭頭向高台方向望了一眼。他再次看向常儀,嘆息道:「聖人相召,失陪了。」說罷,深深的看了小金烏一眼,匆匆向高台方向走去。
眼見燃燈走遠了,小金烏舒了口氣,道:「那傢伙是不是有毛病?眼神好可怕。」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別人的視線嚇到。帝俊的瞪視不算,他怕的是與瞪視捆綁銷售的臭揍。
常儀皺起眉頭,道:「頭一次見……古里古怪的……」
「回頭讓叔父收拾他!」小金烏惡聲惡氣的說。雖說小金烏是帝俊的兒子,但是比起嚴肅愛家暴的妖皇,小金烏與總被熊孩子刷的太一更親近。
對於小金烏拿叔叔當打手的行徑,常儀不置可否。太一至多不知怎麼說服熊孩子,總不會由著他們胡鬧。
有了燃燈這個插曲,小金烏再不敢鬧騰。他鑽進常儀的袖子里,大睡特睡。
很快,第九日過去了,聖人的公開課結束。只為蹭課的陸續走了。更多的,守著高台,苦苦哀求,懇請聖人慈悲,收下他們。
常儀是最早離去的那批。燃燈似乎嚮往她身邊湊,被上清聖人叫去,脫身不得,眼睜睜看著常儀與小金烏從容離開。
回到天宮,自有三隻大金烏等著常儀和小金烏。常儀微微頷首,從袖子里揪出假裝自己不存在的小金烏,扔在了帝俊面前。
小金烏摔在帝俊腳下,暈暈乎乎的,一抬頭,恰對上他父親陰沉的目光。他不由得一抖,眼珠子一轉,撲向帝俊,抱著他爹的大腿,開嚎。他一邊哭,一邊述說自己的委屈。他的委屈,最大的來自常儀。那些說出來,只能得一句「自作自受」。他將矛頭對準燃燈。那位也確實將他嚇著了。
小金烏哀嚎了許多,聲音終於漸漸弱了。帝俊沉聲道:「吾曉得了。」他拎起小金烏,「現在該收拾你了。」他向太一與常儀點點頭,提著僵硬的小金烏,與羲和一同離去。
「哎呀,好可憐呢~」常儀假惺惺的感嘆道。
「可不敢讓那小子聽見。」太一笑道,「聖人講道,如何?」
「旁的都還好,只那燃燈道人……」常儀眉頭微蹙,道,「古怪得緊。他似乎……與上清聖人不睦。」
「不奇怪。燃燈道友素來喜歡捉珍禽異獸當坐騎,上清聖人看不慣。他二人多有摩擦。」太一說著,將燃燈與上清聖人的恩怨道來。
這事說來也簡單。燃燈是老司機,最愛收集限量版跑車。這年頭,車子都是野生的,得自己去抓。珍惜的野生車子大多很驕傲,不願受那胯/下之辱,能跑就跑,不能跑就向野生車子保護協會尋求庇護。上清聖人呢,恰好是野生車子保護協會的老大。自從昔年紫霄宮中相識,兩人一直互看不順眼。等三清成聖,野生車子保護協會水漲船高,燃燈成了偷獵的,再惹不起它了。
——這麼一想,燃燈道長和上清聖人,昔年紫霄宮中客,洪荒中鼎鼎有名的大神通者,一下子就接地氣了呢。
「被燃燈捉去的,有許多是妖族吧?」常儀沉吟片刻,問道。
「那燃燈還算知趣。」太一說。燃燈知趣,不會動天庭的人馬。那些不肯歸順天庭的,就算是妖族,與帝俊太一有何關係?
「如此,多幾個燃燈那般的人物,許是好事呢。」常儀道。外面有危險,才有驕傲的妖族來天庭尋求庇護。
「多是眼高手低之輩。」太一哂笑道。真要有本事,就不會等被逼得沒法子,才找退路。
「聰明人有聰明人的去處,不聰明的,也有不聰明的用法。」常儀輕聲道。那「不聰明的用法」,大抵是不甚好了。
「不想你也是狠心人吶!」太一指著常儀,道。
「我哪裡狠心了?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常儀白了太一一眼,嗔怒道。
「是是是,我是小人,冒犯了君子。太一這廂向君子賠罪了。」太一說著,抬手躬身,端的是風流倜儻。
常儀掩唇一笑,道:「罷了,便饒了你這小人了。」說罷,又是一連串銀鈴般的笑。
小金烏被帝俊與羲和拎回去歸攏,好些日子不見蹤影。太一似乎十分忙碌,甚少露面。常儀在東皇宮與廣寒宮之間往返,修行之路十分順暢,竟隱隱摸到了金仙的門檻。
常儀突破在即,多在東皇宮中修行,甚少出去胡鬧。
那一日,常儀正在打坐調息,忽聞外面有人叫罵。她側耳傾聽,依稀是妖師咒罵太一,關於聖位什麼的。
聽那妖師越罵越難聽,似乎有砸門的意思。常儀眉頭微蹙,行到大門前,隔著門,揚聲道:「東皇不在家,妖師若有急事,還請去別處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