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孝敬
杜月芷問福媽媽:「青蘿這麼急忙去送花,不知是送哪個姐妹的。」
福媽媽想了想,道:「再沒有別人,準是靈珠。」
靈珠?杜月芷腦海中浮起一張俏麗靈動的臉,是慣常站在老太君旁邊的那個靈珠大丫鬟。老太君因不大在乎杜月芷,連帶房裡的丫鬟都不待見,冷不冷熱不熱的,倒是這個靈珠,別人有的,看她沒有,必叫小丫鬟也給她準備一份。平日請安有什麼想不到的地方,靈珠暗地裡也有一番提點的意思。
難怪會對她這一房頗多照顧,想必是因為青蘿。
「不知她們二人是怎麼得了這個緣份?」
福媽媽嘆了一口氣:「誰說不是呢。青蘿小時候抱進來,最初是跟靈珠在一起學規矩的,後來靈珠被派到老太君屋裡當差,都是從小丫鬟做起,老太君身邊的人各個都厲害,靈珠每天累得半死還要挨打,吃了不少苦。那時公主還在世,對青蘿很好,青蘿見靈珠辛苦,就經常去幫她,送她東西,甚至有一次,我隱約聽說青蘿救了靈珠一命,也不知是真是假。公主去世后,我們的日子也越來越難過,青蘿每日要做的事很多,伺候胤少爺后,我就不讓她來內院了。誰曉得,靈珠如今熬出來了,越來越得勢,倒不忘舊友,她們二人感情還是這麼好。」
「畢竟是一起共過患難的,既能共苦,必能同甘。」杜月芷微微一笑。
她深有體會。
人的心是最不會撒謊的,有人錦上添花,也有人雪中送炭,冷暖自知。
靈珠一定是記著自己做小丫鬟時青蘿對她的好。那時青蘿受寵沒有嫌棄她,如今她受寵,自然也不會嫌棄青蘿。
比起府里其他捧高踩低的人,靈珠有人情味兒的多。
青蘿回來后,杜月芷也沒問她,主僕找了雪瓶插了花,擺在窗下。那晚茶花映著窗影,枝葉纖長柔美,平靜淡和,堪堪猶如一張畫兒,青蘿喜歡的很,說著要畫下來,以後當成綉樣兒。可青蘿唯獨不會畫畫,就央求杜月芷畫。
杜月芷被纏的頭疼:「咱們沒有顏色,怎麼畫呢?」
「就用墨畫了也行,我只看形狀,等繡的時候拿了綵線慢慢鋪填。好姑娘,你就答應了我吧,這時再不畫,待會兒太陽移走,又得錯失良機。」
杜月芷無奈答應,青蘿忙擺出文房四寶,研好墨,洗了筆,推著杜月芷到案前。杜月芷拿起小筆,看著那晚茶花出了一會兒神,這才提筆畫了起來。
福媽媽看杜月芷畫畫,讓其他人都出去,不要打擾,因而房裡很是安靜。杜月芷畫的認真,青蘿看得出神,快要畫完時,忽然聽見院子里一陣吵鬧,福媽媽出去瞧了,哪知不僅沒壓住,反而越鬧越大。
有人站在門口大吵大嚷:「我們也不管別的,上頭叫我們交人,我們只管交人。福媽媽你也別攔著,趕緊叫青蘿出來,我們領了人好走。」
抱琴進來,忙忙道:「姑娘,守園子的派了人過來,說青蘿毀了他們的一大片精養的花草,上頭怪罪下來,他們要把青蘿捆了送去抵罪呢!」
青蘿吃一驚,忙站了起來:「我去看看。」
杜月芷也站了起來,放下畫筆準備出去。門卻被人撞開了,一群人沖了進來。其中一個人橫眉豎目走了過來,不由分說擰住青蘿的胳膊。
杜月芷大怒:「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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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珠目送青蘿走了以後,口中暗笑了一聲「傻子」,自己找了一隻裊情思天青鍍勒花瓶,敘了清水,把那晚茶花插上,擱在桌子上自己賞玩了一會兒。隔了不久來了個小丫鬟,站在窗下叫靈珠姐姐。原來老太君久不見她過去,以為她還在賭氣,就遣人過來請。靈珠答應了一聲,收拾收拾就掀帘子出來了。
小丫鬟瞅見那瓶花,笑道:「靈珠姐姐,這山茶花開得尋常,也不是多稀罕的花,用這瓶兒也太奢侈了。」
靈珠白凈臉兒轉過來,看著那小丫鬟,道:「我插花兒,哪管瓶兒如何,插著好看就行。什麼奢不奢侈,晚茶花漂亮,也就看著這瓶兒還能配上一配。」
小丫鬟賠笑道:「是,靈珠姐姐喜歡就是它的福氣了。我嘴笨,說不來話,姐姐別生氣。」
靈珠不理她,又問:「我走後,有誰來了沒有?」
「大小姐,四小姐,五小姐都來了,房裡正熱鬧呢。」
兩人說著就往老太君房裡去,進了房,余老太君嗔怪她一陣子,就過去了。杜月薇正坐在老太君身邊,歪歪梳了個慵懶髻兒,插了支通透碧色的玉釵,身輕衣暖,正側過身和老太君說話。底下坐著兩個庶妹,沒有杜月薇如此殊榮,但也湊著趣兒。
靈珠看見房裡站了好幾個丫鬟,都抱著半臂高的花瓶兒,裡頭插著各色花兒,一一抱過來讓老太君看。
靈珠正疑惑,忽見常氏對她使了個眼色,心中頓時明了,笑道:「老太君瞧著我走了,自己趁機帶著小姐們賞花,也不早叫我來伺候。」
「誰叫你私自去了。我們都賞過了,你先別抱怨,看這花如何?」
靈珠挨個看了一回,笑道:「花真真好看,配著瓶兒更好了。老太君眼光就是好,要是我,絕對配不出來。」
老太君笑了:「你誇錯了人了,我平時做了什麼你還不清楚?我哪兒有那功夫去配花兒草兒的。」
「這就奇了,也不知是誰孝敬的,老太君好福氣。」靈珠故作吃驚。
老太君摩挲著杜月薇的脖子,笑道:「是薇丫頭。她接了劉府小姐的帖子去賞花,回來抱了這麼多瓶,我還怪她呢。自家園子里有,又悄悄從人家園子里弄來給我,也不怕人家笑話。」
杜月薇伸出軟軟的手指,抵在頰邊,笑意清淺:「我們園子里的花兒也美。昨日我看了幾朵開得正好,今天本想插了瓶給老太君看,但是……」她頓了頓,似乎為難不該說,故意避之不談:「再說,孝敬給老太君的東西,哪裡敢隨便糊弄過去呢,老太君平日這麼疼我,我還不拿出好東西,豈不是白辜負了老太君。」
老太君點點頭,摸著杜月薇的秀髮,萬分愛憐:「還是薇丫頭知禮。你們也別怨我平日太疼你大姐姐,這些孫女我都是一樣看的,並沒有偏頗。論理,你們都一樣是嫡母教出來的,你大姐姐出落得這麼好,你們也該學著才對。」
後面的話,是對著杜月茹杜月荇說的,兩人忙回道:「老太君對孫女們都是一樣好,只是我們不爭氣,若是抱怨了,豈不是大逆不道。」
老太君滿意地點點頭:「這花我一人玩著也沒趣,你們誰喜歡,可以抱幾瓶走。」
杜月茹欲言又止。
老太君:「有話就說,吞吞吐吐做什麼?」
「老太君,我是為大姐姐不值。」
杜月薇忙起身,眉毛一皺:「四妹妹,不是什麼大事你就不要說了。」
杜月茹聽了,堪堪住口。老太君聽著像是有事,看著杜月茹:「茹丫頭,你快說,你大姐姐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
老太君都下了令,豈敢不從。杜月茹開口道:「本來大姐姐不必如此大費周章。昨日我們已去園子看過一回,園子里開了幾朵大好的,今早趁著露水摘了,又香又美,最是好看。大姐姐還起了大早去摘呢,誰知那花枝叫人毀了,一片狼藉,氣得大姐姐痛哭了一場,又趕著去劉府赴約,一天也沒玩好,幸好那劉小姐通達,摘了好的送大姐姐,這才……」
「不止這些呢,但凡好看的花,芙蓉,金玫,玉百合都叫人毀了不少,白白仍在地下浪費。五妹妹,你也看到了,對不對?」
杜月荇也怯怯開口:「是,是的……問他們,他們只說管不著,花兒每日按份例送到各房,糟蹋的花兒也不是他們糟蹋的……」
「對。那些狗膽包天的奴才,竟認不出我們,還說每日糟蹋又能糟蹋幾朵,少不了我們的就是了。」
「四妹妹,五妹妹,你們快別說了!」杜月薇忙讓她住口,回頭又對老太君笑道:「老太君別聽四妹妹胡說,我沒有哭呢,且那些奴才素日又忙又累……」
「我看那些人真是無法無天,今天敢毀主子的花,明天就該登鼻子上臉了!」老太君氣得動了容:「大夫人,這內院素日是你管著的,她們說的,你可知道?」
常氏趕緊站了起來,也不笑了,只回道:「老太君,你先彆氣,容我解釋。兩位姑娘說得不全,這也不是那些奴才們的錯。那麼大的園子,她們精力有限,每日巡邏,看了這處,又漏了那處,少不得滿腹委屈。再說,給他們十個膽子,她們也不敢糟蹋這些花,只是管不住別人罷了。滿府的人,受寵的丫鬟媳婦婆子們私自摘了,也是有的。」
「那麼就容主子們的東西被糟蹋?你倒是偷懶辦的好事!」
「老太君實在是冤枉了我。」常氏忙道:「這幾日正在查,已經查出幾個常去園子糟蹋花兒的主謀了。媳婦想著,倒可以抓出來敲打敲打,以儆效尤。」
「既這樣,你快去辦,務必把那些眼裡沒主子的奴才狠狠責罰,過來回我!」
「是。」
常氏低頭答應,暗中冷笑。杜月薇看母親似有一番大作為,也不由得高興,轉過身一味哄著老太君,滿屋子又歡聲笑語,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