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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沐浴

  香兒原是林大家的帶起來的小丫鬟,後來杜月芷回府,就被撥到杜月芷院子里,本來是起監視之用,因為畫壁之死,杜月芷將滿院子的丫鬟全部換掉,所以香兒又回去了。她看起來毫無心機,正是笨笨的才好,越來越接近核心,林大家的事她知道的一清二楚。方才杜月芷幫朱氏按摩的時候,讓蘭蔓去把香兒帶過來,香兒沒有反抗,過來的時候大概也心裡有數,當著林大家的面跪下來,垂著頭一言不發。


  林大家的還不知道香兒也來了,見香兒跪下,吃了一驚,喝道:「香兒,你幹什麼來了?」


  香兒怯生生看了林大家的一眼:「林大娘,是蘭蔓姐姐帶我來的。我,我也不知道做什麼叫我來……」


  林大家的陰惻惻道:「你最好不知道!」否則她就親手扭斷香兒的脖子!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見香兒害怕,杜月芷溫和叫道:「香兒,你過來。」


  香兒看了看三姑娘,又看了看林大家的,不敢過去。可是如果在林大家的旁邊,她是決計不可能痛快吐話的。杜月芷在朱氏耳邊道:「二叔母,叫香兒到這裡來,我看她怕林大娘怕的厲害。」


  她說完,林大家的狐疑地看了一眼朱氏,朱氏抬眼:「林大娘,香兒是你帶的小丫鬟,你的事,她知道的就算不是全部,也該有五六成。香兒,你且站起來,到我這邊來,不要怕。」


  香兒站了起來,依言走到朱氏身邊,遠離了林大家的,頓時鬆了一口氣。只聽朱氏側過身,語氣不輕不重,問道:「這幾日林大娘在做什麼?可有拿回去三百兩銀子?這三百兩銀子現在何處?你一一實話實說,說得好了,我讓你蘭蔓姐姐帶你,若是有半句謊話,你也不必待了,從今以後就出府去吧。」


  香兒家境貧窮,好不容易才托關係進了府,在這府里穿得好吃得飽,還有餘錢拿回家貼補弟妹,面子裡子都有了,怎麼肯離府。她素日被林大家的折磨,聽到二夫人說會讓蘭蔓帶她,心裡便不再猶豫,果然都說了出來.

  「林大娘這幾日晚上都回家住,只有白天在府里,來得晚走得早。聽說二夫人安排她協助三姑娘辦理花草,大娘還憤懣了許久,隔了半日又歡喜起來。我正奇怪,卻見她拿了一包銀子回來,說是買花草用的。那銀子不多不少剛好三百兩,大娘取了一百兩,叫我把剩下的兩百兩收著,我原以為她是去街市置辦去了,沒想到她是拿回家給她兒子用。她兒子娶親,正愁沒錢,過後又陸續拿了五十兩走,買了許多酒,屯在小廚房,日日吃酒賭錢。我略說兩句,就打我,還問我要剩下的銀子。夫人,承蒙您過問,我把剩下的一百五十兩銀子帶來,請您勸勸大娘,縱使買花草使不了那麼多錢,也不該自己私吞,辦壞了事,給三姑娘抹黑。」


  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包銀子來,雙手捧著,放在桌子上。蘭蔓挑開看了看,約莫一百五十兩,便對朱氏點了點頭。


  香兒一下子把林大家的底給抖了個乾淨,林大家的氣得酒醒了一大半:「香兒,你敢胡說,看我回去不打死你!」


  朱氏臉上浮起一絲厭惡:「林大娘,府中禁止私刑,就算是丫鬟也不能隨便打罵,你醜事敗露,不僅不思悔過,還敢大放厥詞!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


  林大家的怔了怔,愣在原地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死鴨子嘴硬,不承認。


  僅僅是這些,還不足以讓她認罪。杜月芷眸光一閃,問劉家的:「劉大娘,置辦壽宴上的花草盆景需要多少銀兩?」


  她這一問,朱氏彷彿也想到了什麼,都看著劉家的。


  劉家的沉吟片刻,朗聲道:「回三姑娘,這些花兒草兒都是有定例的,擺在宴席桌上的不用外頭買的,都是從大花園裡採得花,又新鮮又美,比外頭好。而擺在廊下,院中,小徑,影壁的花,因為數量多,需要從外頭採買,左不過就是一些便宜尋常的花,需要花費大約一百五十臉到兩百兩,如果買的多,花戶也會給相應的折惠。這些在賬本里都有記載,可以查的。」


  「那麼這三百兩是誰商議的?」


  「林大娘自己核算的。」


  杜月芷輕聲「嗯」了一聲,轉頭看著朱氏,朱氏會意,對著台階下面如死灰的林大家的,一貫冷漠無情:「所以,你借著官中的錢,中飽私囊,私吞回扣,這可不算冤枉你了?」


  強大的證據面前,林大家的巧舌如簧用不上了,雙膝一軟,跪在地上痛哭:「二夫人,奴婢錯了,奴婢不該在您面前自作聰明!是奴婢一時鬼迷心竅,看到這麼多銀兩在手裡,就動了歪心思。求二夫人看在奴婢為杜府做牛做馬的份兒上,饒了奴婢這一回吧!」


  現在知道求饒,最開始做什麼去了?

  現在林大家的服軟,朱氏可不會輕易饒她,當著各家管事媳婦的面,站了起來,走到朱氏面前:「林大娘,你目無主子,欺上瞞下,中飽私囊,數罪併罰,本該仗責后逐出府去,念在你是府里的老人,又做了這麼多年牛馬,就免了仗責,你收拾收拾出府去吧。」


  林大家的雙手被縛,否則一定會抱住朱氏的雙腿,拚命討饒,見眾人無動於衷,料想無用,便恨恨看著杜月芷:「好你個三姑娘,想著我得罪過你,此時抓著我的一點小錯不放,睚眥必較,想把我趕出府去,小小年紀如此有心機,不怕晚上睡不著覺嗎?我告訴你,你想錯了!我吃過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會怕你一個黃毛丫頭?」


  杜月芷奇道:「不知林大娘什麼時候得罪過我。而且您是有頭有臉的奴才,就算冒犯了我,也必定是斟酌又斟酌,拿捏好尺度,就事論事罷了。我現在也是就事論事,只針對事,不針對人。」


  「你敢說你沒有藏私心對付我?」林大家的厲聲質疑。


  「沒有。」杜月芷坦蕩蕩看著林大家的,目光澄澈:「我的私心,天地可鑒。當著老太君的面答應的諾言,必定傾盡全力完成,你私吞買辦銀兩,耽誤進度,所以我才會過問,與其他原因無關。」


  林大家的一咬牙,有求著站在一旁的管事媳婦們:「各位好嫂子幫幫忙,問我說句好話,不看僧面看佛面,日後必定有酬報。」想了想,又換了副面孔:「你們可別忘了,我手裡有你們的秘密,如果今日你們不幫我,待我恢復,一個也不饒!」


  諸位管事媳婦有的還想幫著說兩句話,一聽,立刻停住了腳步。


  杜府家大業大,但凡上位的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誰都不想被別人知道。林大家的情急之下以此作為威脅,戳到了最生硬的點,顯然是打錯了算盤。


  現在大家巴不得她早點滾出府去,終生禁止踏進杜府一步。


  「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朱氏轉身回到廳里,吩咐道:「把她帶下去,關在柴房,先讓她醒醒酒,關在等她醒酒了再送出去,免得外頭的人說杜府欺負一個醉酒的無辜人。還有,府里的東西一件也不準帶走,動了一件就算偷,要謝恩的話,就在角門外邊謝,不必來見了。」


  朱氏發落林大家的,其他人都戰戰兢兢聽著。林大家的可不是一般人,二夫人吞下這塊硬骨頭,以後自然也不會對她們留情面。


  林大家的偏不走,如果現在走了,就是鐵板釘釘的事。她狀若瘋癲,大喊道:「我母親是兩位爺的乳母,勞苦功高,連老太君都沒說過她一句重話。現在我老娘去世,你們這樣對我,我不服!除非兩位大爺或者老太君指名叫我離府,否則,我哪裡也不去!拼了這一條命,也要去見大夫人,去見老太君,討一個公道!」


  她叫嚷的厲害,人又潑,眾人拉不住,忽聽一個男人的渾厚聲音從後面傳來:「你要討什麼公道?」


  杜月芷一聽,只覺得有點像二叔杜羲的聲音。


  二叔回來了么?


  朱氏早已站了起來,臉上隱隱透著喜意,遙遙放出目光,瞧著來人。


  「是二爺!二爺回來了!」


  眾人中間分出一條道來,杜羲身穿官服,儘管風塵僕僕,仍難掩丰神俊朗,左右一看,在場之人盡收眼底,幾步走到妻子面前,堪堪說了一句:「夫人,我回來了。」


  數月不見,小別勝新婚,朱氏沒有想到他會在今天回來,微紅了臉,當著下人的面,也不好幫他理理衣服擦擦汗,只是笑著:「回來就好。怎麼回來也不寫信?去看過老太君了嗎?」


  「看過了。我聽說你在這裡理事,所以順道過來。夫人,這幾個月的事我已從你的信上知道了,累不累?你快坐下歇著,這些煩心事就交給我。」


  杜羲說完,不由分說把朱氏按在椅子上,生怕她累著。有這樣的夫君,朱氏從眼底心裡覺得幸福。這時,坐在後面的杜月芷緩緩站了起來,微微頷首:「二叔。」


  二叔原是封了欽差大臣前去江南調查四六皇子的死因,此番回來,是否代表江南兩位皇子遇刺一案已經有了著落?前世她因晚進府兩年,所以不清楚這些事。想來皇子之死雖然是大事,卻與她並無關係,只是哥哥的仕途……


  杜羲看著杜月芷,溫和地應了一聲:「嗯,長高了些。」


  這種來自父輩的家常話,杜月芷許久沒有聽過了,聞言不由得露出笑容,從眼底透出的笑意,柔軟明亮,還帶著小孩子的撒嬌之意。


  杜羲的目光短暫落在杜月芷臉上,微微停滯便移開了,轉過頭來,已是滿臉肅然,盯著方才還大喊大叫,現在已經頹萎的林大家的看。他身為大理寺卿,審訊高手,目光陰鷙,眼如冷刀,很快,林大家的冷汗直出。


  「給,給二爺請安……」林大家的聲音弱了好幾分。這個二爺在二夫人和女兒面前是天下最溫和的男子,但是對別人就沒這麼多善意了,通常鐵面無私,再無人可打通他的心。


  「林大娘,你仗著乳母的光在府內橫行霸道,也不知有多好人告到老太君面前,皆因你是乳母之女才沒狠下心來處罰。既如此,你從今以後不必上來請安了。」這大熱的天,杜羲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像冰塊似的鎮住林大家的:「至於乳母是怎麼死的,疑點重重,我會派人去查,你出府後好自珍重。」


  林大家的臉頓時血色退盡,惶恐,驚懼,不安,呆若木雞:「就是吃了生牛乳,不消化死的……」


  杜羲不為所動,神色如常,手一揮,來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廝,不由分說將呆若木雞的林大家的拖走了,男子不同於女子,有的是力氣,拖著拽著林大娘,她一口氣沒上來,暈死過去。人消失在遠處,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朱氏又料理了幾樁事,讓蘭蔓把香兒帶下去,那些下人們也都各自辦事去了,廳里只有寥寥數人,朱氏得空,這才有空去看夫君。


  「夫人,事情已經料理完了,隨我回家吧。」


  杜羲溫柔說。


  「好。」朱氏站了起來,又說:「我父親昨日進京述職,鏡兒在那邊陪著,她還小,恐諸事不能想到,我要去看看才放心。」


  「岳父大人來了嗎?身體安好?別忙,我同你一起去。」


  「他老人家身子骨好著呢。你既要一同去,先把衣服換了,看你髒兮兮的,別叫我父親說我沒管好你的衣裳鞋襪。」朱氏說了幾句,忽然想起杜月芷,哎呀了一聲,回頭看,只見杜月芷早已避嫌到一邊,拿著桌子上的洋金花玩,並未看向這邊。


  朱氏鬆了一口氣,招手叫杜月芷過來,送她回院。然後夫妻二人回側府準備一番,一道乘車出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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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上,一家三口再乘坐馬車回來,燈籠發出黃色的光芒,杜羲和朱氏踩著燈光下來,隨後杜月鏡扶著杜羲的手也跳下馬車,親昵地挽著父親,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此時後面也傳來達達的馬蹄聲,杜月鏡手擋在眉前看了看,大聲道:「是大哥和二哥,好巧!」說著又招了招手。


  杜懷胤和杜懷樽下了馬,將馬鞭甩給小廝,走上前來。兩個少年已經提前得知杜羲回來的消息,所以才從宴會上趕了回來。杜懷樽先拜行一禮:「父親大人,您回來了。」


  杜羲點點頭:「樽兒,剛擦看你馬技又見提升,可見我走的這幾個月,你也沒放下基本功。」


  杜懷樽得了父親的誇獎,自然高興,謙虛道:「都是大哥教的好。」


  杜懷胤微微一笑:「二弟何必自謙,我也是師傅領進門,修行看個人,總歸還是二弟學的好,悟性高。二叔,二叔母,夜風大,我們進去吧。」


  杜羲讓杜懷樽帶著女眷先走,然後落後幾步,與杜懷胤同行。杜懷胤知道二叔有話跟他說,便開門見山問道:「二叔,你這次去江南,可有調查到什麼?」


  天空星辰如海,奴僕們提著燈籠站的遠遠的,遠處杜府高高的牆似乎築起屏障,保護著裡面的人,前路未知,星月爭輝,杜羲斟酌片刻,道:「兩位皇子的死因我已查清楚,是太子,不,應該說是鳳盛皇後派人下的毒手。我已抓住從犯一人,據說皇后已經下令滅口,殺了不少知情人士,原則便是寧可錯殺,不可錯放,形勢非常嚴重。從犯一息尚存,主謀仍逍遙法外,實在令我煩憂。」


  聽到是皇後下的手,杜懷胤突然站住了。


  皇室相殘,大逆不道。


  奪嫡之爭迫在眉睫,兩位皇子的死因是如實回稟聖上,還是暫且按捺不發,待看鳳盛皇后那邊的動靜?皇后竟能秘密殺害皇子,且做的堪稱滴水不漏,想來手腕了得,已把帝位視為囊中之物。然則說與不說,關係重大,說了,得罪皇后和太子,以後太子登位,杜府少不了受委屈。不說,得罪聖上,將來真相泄露出去,只怕更加難以收拾。


  「二叔,皇后漠視皇子性命,太子又資質平庸,難道我們真要為他們效命?」杜懷胤提出疑問,年輕的臉上露出幾分擔憂:「我所祀奉的明君,應更加重視仁義,而不是這樣草菅人命,為了奪位不惜用骯髒的手段,實在下作!」


  杜羲看著自己這個年輕傲氣的侄兒,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不由得慨嘆道:「懷胤,自古以來君為上,臣為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麼多君,未必全是明君,可不也是被選中的嗎?」


  「二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們能看到的,聖上多少也會看到,區別在於會不會影響他的遺召。太子之位,最終屬於誰,尚不可知。你也不必義憤填膺,以後跟著你父親多打幾場仗,你就該知道不管是誰即位,誰手段高明還是下作,只要能讓百姓安居樂業的,皆是明君。」


  杜羲的話,字字入心。杜懷胤回到院子里,仍在自我思量。以前父親只會強硬地命令他服從,從不會說深,以至於總是與杜懷胤想法相左。但是二叔這番話卻有如當頭棒喝,令他醍醐灌頂。是啊,站在權利的漩渦中,血肉橫飛,誰又能完全脫身而出呢?

  下人們提著燈籠,燈籠的光朦朧淡黃,分成兩道,向著杜府深處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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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懷胤回到院里,劍螢帶著人伺候他洗漱:「少爺,今日沐浴嗎?」


  「嗯。」杜懷胤隨意答道,脫衣服的時候,又想起來什麼,笑著囑咐道:「你可別再往水裡撒玫瑰花瓣了。」他是個少年郎,用女兒家的花瓣泡澡,萬一傳出去,一世英名都毀了。


  劍螢臉一紅,低聲稱是,縴手將杜懷胤的外衣脫了下來。直到杜懷胤寬衣完畢,穿上睡衣,她雙頰紅透,不知道怎麼跟少爺說,是少爺搶用了她的洗澡水。


  原來去年冬天的時候,杜懷胤院子里分了一隻浴桶,有坐有靠還很大,沐浴的時候灌滿熱水,舒服得抽筋。因為劍螢素來怕冷,杜懷胤也不知怎麼想的,叫外面的人依樣打了一個,專給劍螢用。以前一直相安無事,只是前幾日劍螢把浴桶搬到澡房,打好熱水,撒完花瓣,正要去泡浴時,忽然杜懷胤進來了。他進到澡房,看到劍螢傻傻站在浴桶旁邊,浴桶冒著熱氣,便以為是給自己準備的,後來……


  劍螢不太想回憶少爺發現浴桶里浪漫的玫瑰花瓣時,臉上精彩的表情。


  丫鬟在外面說道:「少爺,浴湯準備好了。」得到同意后,魚貫而入,將熱水紛紛倒在浴桶里,熱氣頓時瀰漫開來,又留下一桶熱水備用,退出房去,將門關上。


  杜懷胤站在浴桶前,脫了衣服,劍螢收拾著掛在屏風上,轉過身來,看到眼前一幕,面紅耳赤。


  少爺全身赤/裸,小麥色的肌膚瀰漫著水霧,勁瘦的腰,後背輪廓呈流線型,脊珠分明。他抬起長腿,跨入浴桶,背對著劍螢坐了下去,剛剛束起的黑髮用一支發簪別住,側臉少了平日的飛揚傲氣,多了幾分沉穩。


  「劍瑩,擦背。」大概等了半日也沒等到,他微微開口。


  簡短的吩咐讓劍瑩回過神來,忙拿了毛巾,坐在浴桶旁邊,手與毛巾浸入熱水,再拿出來,慢慢給杜懷胤擦背。不知是水太熱,還是杜懷胤肌膚滾燙,劍瑩感覺自己的手掌都快要被灼傷了,眼睛里盈著霧氣,血也直往臉上涌。


  杜懷胤胸前有一道小小的劍痕,扁平,銳利,刺入肌膚一寸,正是這一寸換來兄妹相聚。淺淺的傷痕彷彿烙印,永遠烙在他身上。


  當劍瑩的手滑過時,杜懷胤忽而悶哼一聲,嚇得劍瑩驚呼:「對不起少爺,奴婢手重,弄痛您了!」毛巾掉了下去,濺了兩人一臉水,劍瑩又忙不迭為杜懷胤擦臉,可是手碰到杜懷胤的臉,肌膚相觸,她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咬緊唇,神色黯淡。


  「你沒有擦疼我,是我自己心理作用……」


  劍瑩渾身氣息低落:「少爺,我笨手笨腳的,明知道你受傷,還這麼不小心。」


  「這是小傷,已經好了,真的不疼。我就是看到這傷口想起月芷,她一個人住在荷花洞子,我也不能去看她,也不知她過得好不好。上次我們在老太君房裡見面,她還私下跟我說,讓我待你好些,沒想到,這才多久就差點惹你哭。你別傷心,真的不怪你!」


  劍瑩想起杜月芷對她頗多照顧,又是愧疚又是悲哀,她真的很對不起三姑娘,三姑娘對她好,她自己卻不爭氣,越做越回去了。


  杜懷胤泡在熱水裡,見劍瑩悶悶不樂,想要站起來安慰她,才剛起身,劍瑩捂著臉尖叫一聲,杜懷胤這才發現自己脫光了,慌忙拿起毛巾遮住自己下半/身,重新泡入桶內。


  這下兩人都有些尷尬,杜懷胤匆匆泡完澡,披上睡衣,劍瑩還記著本職,強逼自己振作,收拾完浴桶和水,過來幫他系腰帶。杜懷胤從上至下看,劍瑩是瓜子臉,因為是侍劍丫鬟,常年練劍,眉毛有些英氣,此時被熱氣一蒸,粉嫩白馥,添上一抹紅暈,竟有些美人的意思。杜懷胤一直看著,劍瑩要將腰帶從後面繞過來,故而貼近他,長發如水,碰在他面頰上,暗香繾幽,杜懷胤只覺得一股熱氣從小腹升起,某處可恥的硬了。


  劍瑩系好腰帶,順手抖抖衣角,忽然發現某處鼓起一大團,少爺似乎來了yu望,她臉更紅,站起來就往外走,杜懷胤道:「站住!」


  劍瑩不得不站住,杜懷胤轉了個面,盯著劍瑩:「你幹什麼去?」


  劍瑩看著自己的腳尖,微垂下頭:「我去叫侍寢丫鬟過來。」


  杜懷胤年初就有了侍寢丫鬟,常氏特意從家生子里挑出來送給他的,乾乾淨淨,又漂亮,又柔情似水,解語花似的。哪知送了過來,杜懷胤卻異常冷淡,安排了一個遠遠的下房給那丫鬟住,別說侍寢,連洗澡更衣這些活也沒讓她沾手,還是劍瑩在做。


  現在杜懷胤有了yu望,劍瑩第一個想法就是叫侍寢丫鬟過來。她心想,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有什麼好難過的,少爺又不是聖人。她越讓自己別難過,那酸澀而又可憐的心越是疼。她至少不能卑微到為了這種事哭。


  「侍寢丫鬟?我都忘了,難為你還幫我記著,真是……不錯啊。」杜懷胤猛地想了起來,他還有個可以共度良宵的美貌侍寢人,可惜是常氏的人,他說了許多次不喜歡,劍瑩偏偏要在這個時候提起來。看著劍瑩背對他,咬咬牙齒,命她:「你過來,抬頭。」


  劍瑩不肯,杜懷胤伸手托住她的下巴抬起來,她眼睛底下果然有淚水。


  閃閃的,映在燭光里,叫人的心不由得軟下來。


  其實,從來也沒心硬過。


  杜懷胤嘆了口氣,道:「算了,誰也別叫,我自己會解決的。你出去吧。」


  「少爺……」我幫你,這種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劍瑩被趕出房外,房門緊閉,裡頭什麼聲音也沒有,隔了一會兒,連蠟燭也熄滅了。


  裡頭一片黑暗,隱隱傳來壓抑的動靜。


  月光下的劍螢,欲說還休,左右徘徊,可直到深夜,少爺再沒叫她進去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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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朱氏將林大家的趕出了府,隔不久就傳遍了,連這樣的老奴做錯了事都毫不留情的攆出去,殺雞儆猴,警醒其他人,樹立威信。朱氏又重賞了以劉家的為首的幾個人,提拔有才之人,不論身份皆可憑自身本事上到相應的位置上。


  一時間,朱氏的主母身份得到完全認可,出行就有人請安回話,遠遠看去風光無限。


  就連杜月鏡也沾了光,風頭大大蓋過杜月薇。


  不過杜月鏡是不在乎這些的,她向來活潑,待人真誠,所以並未有多大壓力。


  一日杜月鏡,杜月芷和杜月荇坐在水閣里聊天,遠遠看見杜月薇蓮步走來。杜月薇身邊只跟著幾個樂師,黑髮及腰,亭亭玉立,站在橋上看了她們一眼,兩方對視。太陽大,杜月鏡叫人打傘過去接,哪知那人去了,杜月薇沒有理會,看著水閣里圍了許多僕從,便費力地抱著琴,竟轉身走了,背影柔弱可憐。


  那人回來莫名其妙道:「我才剛說了一句話,薇姑娘轉身就走了,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杜月鏡細想了想,笑了起來,杜月芷看著她:「二姐姐,你笑什麼?」


  「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你在這裡被嫡姐和三妹為難,那時我站在橋上,看著你勇斗她們,覺得你真的是個很有趣的人,居然會無視大姐姐的威力。我回去講給母親聽,母親還誇你了呢。大姐姐大概也沒想到,有一日這位置會顛倒過來,你坐在這裡,而她連踏進來都不敢。」


  杜月荇舉起軟軟的小手,天真道:「我記得!我在餵魚,後來二姐和三姐走了,大姐姐把我和四姐教訓了一頓,說我們不中用!姨娘看我哭著回家,問了我后,還叫我不準欺負三姐姐呢!」


  杜月芷看著自己這一大一小兩姐妹,微微一笑,看著遠去的杜月薇,暗道人家早就擺了一道,哪是不敢踏進來。這麼多人這麼多眼睛看著,嫡姐抱著琴柔柔弱弱的來了,像是被嚇住似的,又走了,傳到老太君耳朵里,還不知怎麼樣呢。


  見杜月芷不說話,杜月鏡悄悄問:「三妹妹,你是不是想你娘了?」大家都有娘,三妹妹沒有,三妹妹好可憐。


  娘?杜月芷茫然,回府後還沒見過娘呢。不知她有沒有牌位,擺在了哪裡?她如今名義上的娘是個隨軍丫鬟,因難產死在了邊疆小城。滿府只有幾個人知道她的生母是洛河公主。記憶中有溫暖的懷抱,模模糊糊得面容,還有總是翹起的唇,笑著的娘親,很美。


  有娘親護著的感覺,那種溫暖,柔軟,明朗的感覺,她這輩子也感受不到了。心有些疼,空曠如荒地,她伏在桌子上,看著微風吹皺一池春水。


  杜月薇一房罕見的沒有動靜。


  常氏又損失一員大將,恨不能即刻將朱氏擠下去。既然不能當面撕破臉,背地裡的小技倆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她派人悄悄告訴林大家的,讓她不要聲張,暫且忍著,日後還有機會回府。


  常氏這幾日一直與貴妃和常家聯繫。


  早就聽說杜義去江南是調查皇子的死因,此番歸來,必是有了眉目。聖上痛失兩子,萎靡不振,如今又有了兇手的消息,一定會被吸引所有的注意力,哪兒還有空理會一個區區檢校。常氏讓貴妃趁此機會,轉移聖上的目光,讓常家藉機喘氣。


  貴妃收到姐姐的消息,心中有了算計,在宮裡施展手腕。其實貴妃心裡也正高興,因為買兇殺害皇子的人中,似乎有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的影子,這影子疏忽而逝,不可捉摸,然則,既然有了一絲打壓鳳盛皇后的希望,她就不會放棄。


  杜義將犯人關到大理寺,親自審訊,既要從犯招認主謀,又不能讓他輕易死去,所以往往是犯人一邊捯氣,一邊用參湯吊命,審了八/九日,仍然無所獲。


  犯人不招供,聖上又震怒,大理寺一度陷入僵局。


  杜月薇進學后,回府前讓杜懷胤從外面買一些市面上好看的綉樣和絲線。對這個妹妹,杜懷胤從不拒絕,買回來送了過去。杜月薇在房裡看著丫鬟們綉完,自己補了開頭和結束的幾針,然後將這些綉品揣在袖子里,去給老太君請安。


  老太君閑來無事,一一問她們進度,除了杜月芷,其他人都完成了至少一半。杜月芷淺笑,道有事耽擱了,她會趕工,不會耽誤整個進度。


  「芷丫頭,不急,還有半個月時間。」老太君寬慰道。


  杜月薇見老太君對著杜月芷和顏悅色,心裡頓時不舒服了。趁著別人不注意,有個丫鬟不小心碰到杜月薇,杜月薇手一揚,那幾隻綉品便飛了出來,落在地上。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拉著杜懷胤的袖子:「哥哥哥哥,幫我撿一下好嗎,我今天穿得裙子不方便彎腰。」


  杜懷胤正和杜月鏡說話,聞言,便彎腰替她將那些綉品撿了起來,拿在手裡看了看,想不到杜月薇這麼快綉出成品,順手遞了過去。


  「薇妹妹,給。」


  杜月薇柔美的臉上泛起一抹得意,接在手裡,笑靨如花:「謝謝哥哥。」


  老太君一向關注自己的兩個嫡孫,見杜懷胤與杜月薇兄妹和睦,心中也很滿意:「薇丫頭,你讓你哥哥幫你撿什麼呢,隔遠了看,也看不真切,過來坐在我這裡。」近來杜月薇認真譜曲,練琴,聽說姐妹略有排擠,老太君偶爾去聽琴,眼看杜月薇在眾樂師中翩翩如仙,到底是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孩子,心中還是寵她,所以懲罰大房的心也就淡了。


  杜月薇將那幾張綉品收在袖子里,依言坐了過去,乖巧道:「老太君,沒什麼的,一些小東西而已,拿出來怕您笑話我。」


  老太君點了點她的鼻頭:「小東西?小東西你還藏著掖著?還不快拿出來讓我看看是什麼好東西。」


  杜月薇等的就是這句話,面露難色拿了出來,原來是幾張綉物,繡的是些樓台亭閣,山川流水等,意境清幽,難得的是還添了幾隻翎毛,尖嘴紅爪,活飛在天上,或落在空地上找食,繡的栩栩如生,分外鮮活。


  老太君見了,讚不絕口:「薇丫頭,是你繡的?你女紅一向不好,偏不愛拿針弄線,這才過去多久,就繡的這麼好了。」


  杜月薇笑道:「老太君,這些日子我一直想著您的話,痛定思痛,一日三省吾身,深感以前我太過任性,讓您和母親擔心了。為了靜下心來,我就慢慢練琴,做女紅,熟讀女則,陶冶心情。今日本來要綉完的,可我晚上要去陪伴母親,所以就帶了過來,趁晚上有空的時候,再多綉幾針。」


  「這倒很好。」老太君又細看了看那些綉品,又問道:「你母親晚上不就家去了,你去哪裡陪她?難道她不回院子嗎?」


  杜月薇抿了抿唇:「母親她……她在看管廚房倉庫,那裡又臟又亂,干不完的活兒呢……我一個人在院子里,心裡害怕,可母親說這是老太君的壽辰,她不能監管所有的地方,所以只好從最小處做起,哪怕被那些人埋怨,也要做到最精細,最完美,絕不能因為傷了老太君的心而懈怠。」


  老太君聽了,滿是皺紋的臉沉默片刻:「大夫人倒也沒有傷我的心,只是做的略過了些,並沒想過讓她去管倉庫。」說著,想到朱氏還在這裡,不好再多說,又拉過杜月薇的小手,慈愛地問道:「既是這樣,你在屋子裡綉也就罷了,怎麼跑到那裡陪大夫人呢?」


  「母親說,老太君最尊老,先前服侍過老太君的人勞苦功高,即便是子孫輩也不能怠慢,在壽辰前,除了練琴,還要我綉了這些物件兒送出去,以示杜府的包容,敬德和誠意。我求哥哥給我買了綉樣和針線,母親也知道我女紅不好,所以要親自看著我綉,忙裡偷閒也能指點一下。」


  說罷,杜月薇回頭看著杜懷胤,柔聲道:「大哥,東西你給我買的,是不是?」


  杜懷胤愣了愣,東西確實是他買的,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他點了點頭:「對。」


  「大夫人想的周全,只是太辛苦了些。」老太君微微嘆氣。


  杜月薇連忙道:「母親做這些事心甘情願,老太君不必介懷,只盼下次母親不要分到這些重累的活,廚房的下人粗笨又多舌,她吃不消的。」


  坐在一旁的朱氏頓覺這話有些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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