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城
杜月芷回了府,先不管別的,叫福媽媽把自己當初進府帶來的東西找出來。
她剛來時,周圍全都是常氏的耳目,身上藏不得東西,因而將夏侯乾的玉佩與信,李婆婆的小匣子,還有一些私人物品全交給福媽媽收了起來。她老人家經歷的多,自然知道如何藏東西,比她藏更好。
「不知放到了哪裡,還需要找一陣子呢,姑娘先喝點茶罷。」福媽媽笑了笑,青蘿從茶調子上倒了茶,端給杜月芷。福媽媽拿了鑰匙去小庫房,在裡頭翻檢一陣后,抬出一隻大箱子出來。這還是常氏當初分給杜月芷院子里的,裝著木雕,擺件之類華而不實的東西,收在庫房裡從來沒拿出來過。
庫房裡的鑰匙是由福媽媽保管著,自畫壁死後,院子里的人全換了,就更沒有人打庫房的主意了,藏東西最好。
福媽媽在箱子最底下翻出一隻匣子,抱了進來,放在杜月芷跟前:「姑娘,這匣子和你交給我時一模一樣,沒有人開過,看這鎖頭……鎖需要鑰匙才能開,姑娘,你的鑰匙呢?」
杜月芷小手把玩著鎖,慢悠悠道:「丟了。」
其實不算丟,是扔了,那時以為再也不會開這匣子,又怕被別人發現,所以扔了鑰匙。
「這可怎麼辦呢,沒有鑰匙,開不了匣子。」福媽媽愁道。
「這有什麼難辦的。」杜月芷一笑,對著房外道:「抱琴,茶喝完了,把茶杯收了吧。」
抱琴應了,端著托盤進來收茶杯,低了頭,櫻環髻上插著幾隻銀華細釵,花瓣頭大而美麗,釵身卻又細又小,恰如銀絲。杜月芷調皮地抱住抱琴,哈她痒痒,趁她不注意,順手拔了一支細釵,藏在手心。
「姑娘別鬧,奴婢忙著呢,該收拾睡覺了。」抱琴笑著按住杜月芷,什麼也沒察覺,端了托盤腳步輕盈地出去。
杜月芷笑著坐好,仔細觀察片刻,將手裡的銀絲彎到某個弧度,伸入鎖眼,試了幾次后終於碰到機括,打開了。
匣子內放著香囊和小木牌,杜月芷將香囊抽開,裡面的東西倒在桌子上,掉出一塊玉和一封信。
展開信,信上的字跡飄逸,略微有些舊了,雖短,卻情真意切。杜月芷又讀了一遍,不知怎的,心中涌過濃濃的暖意,覺得自己對夏侯乾,確實不如他對自己好。
夏侯乾寫信給她之前,她還不知道他是九殿下,又因一些小事與他慪氣,想必他那時就很想掐死自己吧。
她看了幾遍信,戀戀不捨地收好,然後拿起那塊玉。燭光下,玉墜觸手生溫,晶瑩剔透,中間一抹紅痕,好似錦鯉在溪水空游,望之清艷,絕非俗物。
「好玉。姑娘,你哪裡得的?」
「一個朋友送的。」杜月芷胡亂謅了一通,站了起來,把玉比在裙子上,嬌聲問福媽媽:「福媽媽,這塊玉怎麼掛好看?」
福媽媽笑道:「單掛似乎辱了這塊好玉,假若打個絡子並著,又好看又尊貴。」
「那就打去。」杜月芷催道。
「現在天色已晚,陣線房做活的都出去了,就算要打,也得明日才有。」
杜月芷可等不得,想到明日進學,見到夏侯乾,他必要問自己這塊玉的。他那麼深沉的一個人,心思完全猜不到,自己違了他的心意,再一又再二,就算他再克制情緒,也會有一點點失望吧。
杜月芷托腮出了一會兒神,玉越揉越軟,溫溫地貼在掌心,最終她做了個決定:自己打。
福媽媽沒有想到杜月芷會開鎖之外,還會打絡子。這些都是誰教的,已不可考,現在天色晚,她是斷斷不讓杜月芷胡鬧的。可是杜月芷又是何等倔強,哄著福媽媽去睡,又讓青蘿抱琴準備好線和繃子,自己換了褻衣,卧在床上,一心一意打起絡子。
玉是通透的,用銀色和月青色的線做底,中間匝朱線,打一個攢心梅玉絡,該是絕配。
月色透過窗扉傳了進來,銀光滿地,分外靜謐。
「鐺-鐺-」子時鐘已敲過,驚醒了趴在桌子上的青蘿和抱琴。兩人迷朦起身,外面夜色深沉,而杜月芷還在燭光下打著絡子,嫩白的小手比著線,目光沉靜,垂著頭,連姿勢也未曾換過。
「姑娘歇了吧,明日再做也不遲。」青蘿打了好幾個哈欠,雙眼朦朧。
「明日就遲了。」杜月芷也聽到了終聲,揉了揉眼睛,對兩個奴婢道:「我打得入神,竟忘了你們,你們快去睡吧,不用伺候我了。」
青蘿被勸著去睡了,抱琴卻不肯,她是大丫鬟,知道自己職責所在。她早溫了一壺茶在那裡,這時倒了一杯,端給杜月芷。杜月芷沒空,抱琴就拿在手上,一口口餵了,然後拿簪子挑亮燈芯,讓姑娘看的更清楚些。
杜月芷又打了兩個時辰,終於打完了絡子,拿了玉放進去,玉色紅絲交相映,正合適。
她滿心歡喜,忍不住在抱琴的伺候下穿了衣服,裙子上掛了玉,對著鏡子輕移蓮步,恰恰好,挑不出錯來。
「姑娘戴著好美。」抱琴從地上站起來,細看幾眼,笑道:「絡子打得精美,玉又漂亮,總算不辜負姑娘這半日的功夫。」
「哪有,我的手藝只是平常罷了。」杜月芷臉上閃過一絲可疑的紅暈,換過衣服,把玉拿帕子包了,放在枕下,抱琴為她放下帳子,手不小心碰到杜月芷,冰涼的很,想來她守夜守得久,不知要多久才暖的回來。
「抱琴,」杜月芷從暖被中探出小腦袋,叫住抱琴:「夜深了,你也別去吵她們了,就在我床上一同睡罷。」
「這怎麼行,哪有奴婢跟主子同睡的。」抱琴知道府規,不敢僭越。
可是抱琴怎麼犟的過杜月芷呢,杜月芷拿出主子的款來,抱琴也不得不從了。脫鞋上了床,滿床都是絨絨的被子,熏爐里添了香片,煙霧絲絲縷縷溢出,舒服得要命。杜月芷睡著時又是另一個樣子,軟軟的香香的,還喜歡蹭著人。抱琴側身躺著,想要等杜月芷睡著再悄悄回房,可杜月芷小胳膊環著她的腰,貼的緊緊的,脫不開身,敵不過睡意沉沉襲來,黑甜一夢。
只是翌日起來時,抱琴被福媽媽好一頓說。杜月芷閉著眼睛張開雙臂,讓她們穿衣,口中迷迷糊糊道:「福媽媽,昨日我睡的好冷,求了半日抱琴才答應幫我暖床,你還不分青紅皂白罵人家,好過分哦——」
「姑娘,府里有府里的規矩,身為下人,怎麼能隨便睡主子的床,這不是亂了身份嗎?」
「可是人家冷嘛!」杜月芷穿好衣服,抱著福媽媽蹭啊蹭,把福媽媽蹭的脾氣都沒了,點著她的小鼻頭:「你啊,就喜歡破戒。看你還沒睡飽的樣子,昨日的絡子可有了?」
「有了有了,抱琴,你幫我拿過來。」一說到這個,杜月芷就高興了。
「是!」抱琴被福媽媽說了一頓,臉都紅了,正要找點什麼事做呢,一聽杜月芷吩咐,忙去枕頭下拿了手帕過來,取了絡子和玉,邀賞似的遞給福媽媽看。
絡子打得巧妙,並沒有掩住玉的成色,如煙如霧,相得益彰。大家拿在手裡觀賞一番,讚歎杜月芷手藝好。
「其實奴婢細細一看,咱們姑娘的女紅做的精緻,比其他姑娘們的都好,就連針線上面的人都比不過咱們姑娘呢。」抱琴幫杜月芷戴好玉絡,看見鏡中小人聘婷而立,笑道:「也就姑娘能配得上好玉,好絡子,好……」
後面的她不說了,青蘿笑嘻嘻地湊到她肩膀處:「好什麼呀,你怎麼不說了?」
抱琴噗嗤一笑:「這話我說得,姑娘可聽不得,福媽媽知道了,還不得打我一頓。」
青蘿哈著她的痒痒肉:「必是你的話污耳朵,所以才怕福媽媽打你。」
「討厭——」抱琴尖叫一聲,轉身要打青蘿,青蘿笑著跑開,鬧得不可開交。福媽媽搖了搖頭,雖然嚴肅,但眼中亦透出几絲笑意,開心是會傳染的。她專心給杜月芷梳頭,吃過早飯,叫令兒提了點心,一同去了前面。
杜月芷沒睡好,一路打哈欠,眼淚汪汪的,杜懷胤心疼妹妹,抱在懷裡低聲問詢,幫她揉著粉嘟嘟的小臉醒神,兄妹兩情誼親密,惹人注目。
胤哥哥,明明我們才是兄妹,為什麼對她比對我好!杜月薇盯著杜懷胤,強忍著酸意,她恨死了杜月芷,扭身上了馬車,氣得渾身發抖!倒是杜月茹瞪了杜月芷好幾眼,上了車,滿臉不忿道:「大姐姐,你看她那副裝嬌弄痴的樣子,噁心死人了!腰上還巴巴掛著一塊琅琊玉,想跟咱們一樣尊貴,簡直是東施效顰!」
杜月薇不由得在心中冷嘲,蠢貨,你還知道東施效顰呢,喝了一口茶,她突然想到什麼,美目一抬,盯著杜月茹:「你剛才說什麼?」
「東施效顰……」
「不是!你說她掛著一塊琅琊玉?」杜月薇眉頭微蹙,呼地掀起馬車窗戶的帘子,正好看到對面杜月芷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