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城
說話間,杜月鏡已經到了亭子,見杜月薇靠在欄杆上餵魚,先叫了一聲:「大姐姐,旁邊吵得這樣厲害,你倒是悠閑,令我佩服。」
杜月薇早已站起身來,讓丫鬟看茶,又執了杜月鏡的手在石桌前坐下,說了幾句話,才提一句:「正吵得我頭疼,又不好說她們。」
杜月薇身份是姐妹們中最尊貴的,要說誰會令她另眼相看,就是二房同樣身為嫡女的杜月鏡。老太君也最喜她們二人,不分伯仲,好東西有她的一份,也必有杜月鏡一份。畢竟整個杜府是常氏在管,二房並不過問。
並不是說二房沒有資格,而是二房沒有想過。
杜月鏡的母親朱氏也並非等閑之輩。朱氏為二房生了一雙兒女,又力排眾議堅持母乳餵養,撫養到這麼大,兒女出落得好,且房裡也是財賬全通,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條。杜羲只得她一個正妻,別說納妾,就是跟滿房的丫鬟媳婦們也一點飛聞都沒有。那杜羲又極疼愛妻子,日常不叫妻子沾一點陽春水,費一點心力,就是過來向老太君請安,也還讓老太君略略放鬆些,不要怎麼樣。
這樣的女人,沒點本事手腕,是斷斷做不到如此的。
老太君氣得直笑,說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罷了,小兒子倒娶了個娘娘,哪兒敢為難二房媳婦。幸好杜月鏡生來聰明,會哄著老太君,她哥哥杜懷樽又是個有才的,將來必定高進廟堂,這才把對朱氏不悅的一顆心放回肚子,專心去疼孫女孫子。
杜月薇是大房嫡女,杜月鏡是二房嫡女,都是嫡輩,親近些也沒錯。
所以杜月薇才會正眼看一看杜月鏡。
只聽杜月鏡道:「大姐姐,既然吵得你頭疼,怎麼不叫大伯母或者福貴家的來處理呢?」
「不致於為了這種姐妹間的矛盾鬧到母親面前,白白讓她費神。」
「大姐姐果然孝順。我剛才在橋上聽了半日,覺得三妹妹倒是可憐見的……」
杜月鏡還沒說完,杜月茹一聽,擰起眉頭:「鏡姐姐,你為何要替她說話?分明是她欺負我主子奴才,怎麼是看她可憐?」
杜月芷抬眼看了看自己這個蠢妹妹,暗笑一笑,並不強辯,彷彿置身事外。
杜月鏡是二房的嫡女,身份自然比身為庶女的杜月茹尊貴,被打斷話后,果然見杜月鏡眉毛一皺。
蘭蔓最會察言觀色,便先開了口:「四姑娘,別說奴婢僭越。二姑娘在這兒說話,你哪怕急的火燒眉毛,也要等著二姑娘說完再回。再一個,這裡哪有「她」,奴婢竟聽不懂了,她是誰。這裡說話的都是小姐,二姑娘最好帶上名兒來,這才是懂禮的大家小姐。」
杜月茹臉一陣紅一陣白,蘭蔓是二房協助處理家務的得力助手,時常和常氏交接,也跟主子們開得起玩笑,同桌吃過飯的,身份非其他奴才可比。杜月茹身為沒權沒勢的庶女,在她面前,也只好啞口無言。
「我……」她我了半天,面色漲得通紅,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杜月薇。
杜月薇用茶蓋抹著茶末,讚歎道:「好一個厲害丫頭,這嘴皮也是沒誰了。二叔母調/教出來的好人才,做丫鬟真是可惜了,連我也挑不出錯來。」
杜月鏡謙虛道:「哪裡,我家都是笨嘴笨舌的,也就蘭蔓一人可看。偏她性子輕狂喜歡強出頭,為這我母親不知打過多少回,也改不了這毛病。大姐姐,你也擔待些,她一個丫鬟,說話再怎麼有理,也越不過這裡的主子去。」
「說話有理,就是最好的優點。四妹妹,你聽了蘭蔓的話,可知道了?」
杜月茹忍氣吞聲:「知道了,大姐姐。」
杜月薇又看了看杜月芷,笑道:「三妹妹,你是怎麼想的呢?」
她有意幫忙,杜月芷照單全收:「我是妹妹,當然全聽姐姐安排。」
杜月薇翩翩起身,似是全然無意插手,只是做個中間人調停的樣子道:「今日這事純是姐妹間的小摩擦。主子們淘氣,那都是奴才教唆的。我如今只罰奴才們就罷了。不為別的,單為主子吵架,你們不攔著勸著,反而恣意妄為,隨主子鬧,這就是失職。盛兒拉到下房打十板,福媽媽年紀大挨不住,就革她一個月月錢。你們可服?」
這就是將這場鬧劇收尾的意思,顧全了兩個妹妹的臉面,又警示了盛兒之類完全任主子胡鬧的大丫鬟。且杜月鏡還在一旁看著,如果杜月薇果真罰了兩個妹妹,傳到側府,叔母又是個有心計的,還不知怎麼嘲笑她母親常氏呢。
盛兒戰戰兢兢的,一想到那板子打在身上肉疼,又不敢反駁杜月薇,自家四姑娘也是個光打雷不下雨的,求她也沒用,只得委委屈屈應了一句:「是。」
福媽媽么……只是革了月錢,她老人家用的有限,也不在乎。
杜月茹正因為盛兒挨打覺得臉上無光,站在一旁撅著嘴賭氣,覺得大姐姐很不公平。
本來就是。
那小蹄子才剛進府,勢單力薄,大姐姐怕她什麼啊,還不是可以隨意捏死的小螞蟻。
罰福媽媽就算了,她也可以看在同為主子的份兒上不追究,但憑什麼罰盛兒?盛兒可是她的貼身大丫鬟,罰了盛兒,豈不是打她這個主子的臉嗎?
她嘟嘟囔囔的,杜月荇見她看著不象,走過來伸手拉著她的袖子:「四姐姐,這些婢子們罰就罰了,不算什麼,快來跟我一起餵魚,好玩著呢!」
杜月茹並不能明白五妹妹的好心,心中正彆扭呢,甩開杜月荇的手,冷笑道:「你當誰都跟你似的整日嗨吃傻玩,誰跟你餵魚,無聊透了。」
杜月荇粉團團的小臉一愣,沒有想到自己的好心當做了驢肝肺,原地看著四姐姐,委屈死了,大大的眼睛里泛起淚花。
「四妹妹,你怎麼這樣說話!」杜月鏡一向疼最小的五妹妹,使了個眼色,讓蘭蔓把杜月荇拉過來,摟在懷裡,一下一下摸著頭髮安慰:「五妹妹,有什麼大不了的,都是小事。你就是心思細,喜歡多想,看這小可憐的眼睛,都要流淚了……」
杜月茹見二姐姐把五妹妹拉過去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語氣泛酸酸,趕上來也哄杜月荇:「好啦好啦,五妹妹,剛才是我不對,你別哭了,一點小事至於么,我就是說話直,你知道的呀!你是仗著年紀小,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可我是姐姐,說你兩句怎麼了……」
本來杜月荇還沒怎麼樣,聽了這話,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趴在杜月鏡懷裡哭了起來。
杜月鏡忙另蘭蔓哄著,瞅著杜月茹,杜月茹急道:「我也沒說什麼呀,你怎麼就哭了……」
「都是姨娘生的,怎麼……」杜月鏡正要嘲諷兩句,又覺不合適,堪堪止住。
「四妹妹,你還是喝杯茶,消消火氣再來說話!」杜月薇見杜月鏡快要惱了,食指一動,讓杜月茹去一旁站著。
「二妹妹,你可看見我每日帶著她們有多辛苦了吧。這還只是冰山一角呢,你成日還說我對她們嚴苛,再不嚴苛點,明日就得在老太君面前哭了。」
杜月鏡點頭:「大姐姐的確辛苦。也就是你脾氣好,擱在我這,早就罰起來了。」
杜月薇隨便談了兩句,又轉向始終一言不發的杜月芷:「三妹妹,你聽了我的話,覺得如何?」
她這話問得不早不晚,神態又最自然,引得大家都看了過來。
杜月芷終於覺得自己可以退場了,執了福媽媽的手,微微屈身,口中柔聲道:「大姐姐,我們也無異議。」
杜月薇淡淡嗯了一聲,兩隻眼在她身上掃了一下,見她仍是很乖覺的樣子。從杜月鏡進來,到杜月茹得罪杜月荇,她都沒有說一句話,感覺很奇怪,但又不知道哪裡奇怪,總覺得這個三妹妹就像毛毯里撒了針,看也看不見,一不小心踩到,或許就扎破了腳,出了血……
杜月芷見杜月薇緊盯自己,也不尷尬,婉約直視之,又道:「天色不早,妹妹就不耽誤大姐姐二姐姐休息,就此別過。」
「回去好生歇著。成英,幫我送送三妹妹。」
成英是杜月薇的貼身丫鬟,生的圓臉大眼,一副討人喜歡的樣子,殷勤送杜月芷出去:「三姑娘慢走,小心青苔。」
「多謝。」
杜月芷帶著福媽媽慢慢向前走去,走到盡頭,繞過假山,就不見了。
「姑娘,我們也該走了。」蘭蔓提醒杜月鏡。
杜月鏡安慰好杜月荇,見橋上還站著人等自己,這才覺得時間晚了,便站了起來,跟杜月薇道別。杜月薇送她到亭外,又因她贊了才喝的茶好,就叫身邊的小丫鬟家裡去拿一些,送到二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