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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文|學城

  見杜月芷嗆住了,一個大宮女連忙走過來,一邊輕輕拍著她的背,一邊將她手裡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又有幾個宮女過來,端著面盆和巾帕,跪著將杜月芷的臉和身上的茶水漬擦拭了。等一切都處理妥當,杜月芷才起身,向麗妃告罪。


  麗妃仍然笑如春風道:「不怪你,是我說得太突然了些,難免令你驚訝。坐吧。」待杜月芷坐定,又道:「這種事實是急不得的,你一個女兒家哪裡懂得這些,我當與你父母說才是。」


  杜月芷聽了前一句才鬆了口氣,后一句又提起心來。


  她與五殿下無緣無份,半點干係也沒有,唯一一次見面也是在杜府的匆匆一面而已。且不說她與五殿下如何,比起身份地位,以及助上位之力,她區區一個庶女,其實遠不如此時身為嫡女的杜月薇和杜月鏡。


  她一面含笑作羞,一面暗暗觀察麗妃。


  這麗妃娘娘,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麗妃姿容過人,優雅華貴,黑髮上插著的金鑽白玉簪閃著瑩潤的光澤,但若是被身後的琉璃窗反射陽光,便會大放異彩。杜月芷眼尖,捕捉到她眼中的試探之意,閃爍著,與半年前一般無二。


  麗妃淺淺撥著一粒南葡萄,帶著近護甲的手指微微翹起,無限妖嬈。


  其實經過上一次的事,麗妃對杜月芷印象深刻。難得有人在大殿不畏君威,條理清晰地指認嫡母下毒之事,從頭到尾冷靜,理智,而非杜月薇那般為常氏著急,眼睛都哭紅了。雖然是麗妃下令,要杜月芷將所有知道的事情說出來,但杜月芷卻像是有備而來,不慌不忙,一步一步將自己的嫡母踢下坑。


  更重要的是,當這個少女拾起升上掉落的玉佩時,聖上當時的形態,分明不對勁。


  他大受刺激,狂暴,煩躁,陰沉,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這中間,定有她不曉得的緣故。如此這般,她自然要對這個少女另眼相看了。


  一旁的菱妃見狀,目光一轉,對麗妃笑道:「妹妹未免太心急了些。這丫頭上面還有兩個嫡姐未出閣,且她生母已經離世,嫡母又出了這等事,實在不宜現在談婚論嫁。再者老五如今正受聖上看重,或是指婚也不可知。姐姐玩笑是玩笑,只是別嚇著月芷,倒叫她難為情得很,東西都不好好吃了。」


  麗妃一看,杜月芷面前果然只有寥寥數個果子皮,臉也有些發白,顯見是被她方才的話嚇到了。麗妃忙安慰了幾句,又道:「想不到你生母竟然離世了,那這件事倒要好好綢繆。」轉頭對菱妃道:「姐姐也別怪我唐突,我實在看這孩子長得好,倒像是在哪兒見過似的,很是熟悉,心裡不由得喜歡她,才拉著她說了半日話。」


  菱妃道:「這孩子也乖巧伶俐,由不得人不喜歡。不過咱們也拘著她半日了,小十三一早就鬧著要見她,這會兒怕是已經等不及了,就讓人帶這孩子去見她吧。」


  麗妃知道杜月芷曾經治好過十三殿下的眼睛,也不好再拘著她,便點點頭。


  「去吧。」


  菱妃便叫了人送她過去,杜月芷投去感激的目光,心中的大石落地,總算可以走了。


  琳琅扶著杜月芷,福媽媽跟在後面。走過菱妃跟前時,福媽媽抬起臉來,布滿皺紋的眼微微一動。


  杜月芷正要跨出房門,卻聽菱妃急道:「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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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慈處理好事情,便往這邊來了,到了大殿,裡頭空無一人。宮女告訴他:「娘娘和杜小姐在暖閣里說話,九殿下在偏殿。」夏侯慈撓了撓頭,想去找杜月芷,又覺得要先跟九哥交代一下二哥的事,免得他擔心。


  他也不要人跟著,自己一個人過去,離偏殿越來越近,他本想繞過走廊,聽到裡面傳來說話聲,外面還守著人,想是九哥在處理事情。他暗想,月芷好不容易才來一趟宮中,九哥居然還有心思做其他的事,這定力,真是無人能及……


  夏侯慈退後幾步,原想走開,不料卻隱隱聽到幾句「……杜三小姐生母另有其人,她並非庶女,而是嫡女……」


  夏侯慈自幼眼睛有損,或許是互補,導致耳力非凡,能聽到極其輕微的聲音。


  一聽到杜月芷的名字,夏侯慈的心提了起來,鬼使神差的,他沒有推門而入,而是找了個角落,偷聽起來。


  說話的人是夏侯乾的座下影衛,他單膝跪地,一一稟告:「卑職奉九殿下之命四處查探,這幾個月本來一無所獲,幸而得了菱妃娘娘信物,才找到了蛛絲馬跡。卑職不敢怠慢,快馬加鞭趕回來見殿下。原來杜三小姐生母另有其人,她並非庶女,而是嫡女。」


  「繼續說。」


  「十四年前杜將出/征平西,身邊並沒有隨行伺候的婢女,也沒有所謂的居住在附近的老婆子。然而如果提前一年,也就是十五年前,杜府有兩個女眷產下女嬰……其中一個女眷是被後來皇令賜死的洛河公主。洛河公主原是西丹送來和親的公主,名叫符鶯,關於她的傳聞很少,似乎有人刻意抹去她存在的痕迹。卑職費了許多力氣,才查出,她或許與當年的正塹之亂有關。」


  「正塹之亂?」夏侯乾顯然有些驚訝:「這位洛河公主參與謀逆之亂,膽子倒也大的很。不過她是以豪放善戰著稱的西丹人,倒也不奇怪。她和這件事……」


  影衛似乎讀懂了夏侯乾的疑問:「洛河公主嫁給杜將軍后,生下一男一女。男孩是如今的杜副參領,女孩便是杜三小姐……不,在當時應該是杜大小姐,屬於嫡出。同年三個月後,當時的妾室常氏產下次女杜月薇。後來洛河公主被賜死,常氏就成了嫡妻,並為杜將納妾。杜府後來傳出有兩個孩子無故喪命,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洛河公主的消息了。後面的,殿下細想想便知道了。」


  夏侯乾緩緩道:「那兩個喪命的孩子是洛河公主孩子的替身,恐怕是父皇因為叛國罪連坐,要殺他們。或許是洛河公主的遺願,或許是杜府有誰不忍心,將他們換了出來。杜懷胤被養在常氏名下,芷兒則被送到了李家莊,成為鄉野村婦的養女,直到假借我的手回到京城……」


  他沒有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是了,芷兒養成如今這樣隱忍倔強的性子,有什麼事自己扛著,什麼都不說,即便遇到再難的事,受到再大的委屈,哪怕傷痕多到遮都遮不住,也不曾開口向他求救。


  因為她習慣了無所回應。


  三歲,該記事了。他甚至能想象小小的芷兒哭著求救卻無人回應的情景,從天堂墜落泥污之地,不知道為什麼親人消失,她惶恐不安,衣不暖,食不飽,沒有人幫她,也沒有人救她。若從未享受過幸福,也不會去奢求,可她擁有過,就再也忘不了。若是忘不了,更為痛苦。這番痛苦滋味日日煎熬,最難消受。


  她總喜歡說:「並無大礙。」被送走,被刁難,被打,被冤枉,她都這樣說。杜府大宴時,她臉上被杜將掌摑的指印鼓得老高,還戴著面紗出來宴請賓客,周圍都歡聲笑語,她立足中間,一點痛苦也沒有露出……然而見了他,還有心開玩笑……


  該是經歷過多麼絕望的處境,才會如此無所謂。


  夏侯乾臉上雖未變動,甚至還掛著淡淡的笑,然而手裡的茶杯已然咯吱作響。末了,「啪」的一聲,杯蓋俱碎在手心,鮮血混著熱氣從指縫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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