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運來客棧，掌柜有遠親
深巷裡，一個身形乾瘦的青年晃悠悠地走著，嘴裡一面哼著不著調的小曲，手上一面豎著碎銀往錢袋裡塞，心情看起來十分不錯。
可不是么！原本青年只是閑得慌，所以準備上街去隨便逛逛。哪知才在巷口站了一小會兒，竟然就有人給他送銀子上門了。這麼一把碎銀差不多有十兩，夠他逍遙兩天的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青年把錢袋系在腰間，心裡不禁念叨著，要是天天都有這種好事，那該多好！
這青年只顧著樂呵，完全沒有主要到身後有一隻黑貓在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將他的一舉一動都收入一雙貓眼中。事實上，一隻黑不溜秋的小貓，常人誰會去刻意注意它呢？世上所有的生物都一樣，對於那些對自己沒有任何威脅力的東西都會選擇性的忽視，這是絕大多數生物的天性！
這種天性便給了黑貓機會，即使它其實並不需要這樣的機會。在巷道的一個拐彎處，黑貓選擇了發動突襲。
「嗖」的一下，黑貓彷彿一抹黑光，躥到青年的腰間，觸之即走。而後往回飛竄，幾個跳躍間，就消失在巷道上。
直到此時，青年才反應過來，驚叫道：「奶奶的，什麼東西？！」
他剛剛感覺腰間被撞了一下，回過頭時，只看見一道模糊的黑影，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小巷空落落的，只有他一個人在這裡，太陽的光輝也被緊湊的房屋擋住了。一時之間，青年心裡陡然升起一股陰森森的感覺，身體不禁打了個寒顫。
「娘西皮的，大白天的不會鬧鬼吧？」
青年有些驚懼地嘀咕了一句，越想越怕，又渾身抖了抖，便不敢再停留，急匆匆地離開了。
黑貓在巷中飛奔，很快就出了巷子來。
巷口旁邊有一男一女兩個小孩靠坐在地上，黑貓便緩緩走過去，湊到男孩身邊，將嘴裡叼著的錢袋放在男孩手中。
這兩個孩童不是風清影和楊鳳環又是誰？
風清影打開錢袋稍稍瞧了瞧，對旁邊的女孩笑道：「嘿嘿，姐姐，走吧，咱們現在有錢了！」
楊鳳環皺了皺眉，她心裡本能地覺得有些怪異，但是現下並沒有打算跟風清影問些什麼。這段時間以來，她已經看見過弟弟的許多怪異之處，然而作為相依為命的姐弟，她的心態已然從之前的驚慌變為了包容。不管如何，她都只有這一個弟弟了！
所以她不會問風清影這錢是怎麼來的，只會問：「小影，我們現在去哪兒？」
「姐姐跟我來就是了。」風清影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帶著楊鳳環鑽入人流中。
兩個堪堪到大人一半高的孩童在密集的人流中是根本分不清方向的，然而風清影卻能牽著楊鳳環堅定地朝著一個方向前行。昆城的地圖不說已經全部記在風清影的腦海里，但此行最主要目的地的方位卻一定被風清影記得清清楚楚的。風清影有把握自己絕對不會走錯路。
隨著人流穿行了一陣子，風清影帶著楊鳳環脫離了人群，停在一家名叫運來的客棧前。
運來客棧並不熱鬧，往裡一看，只有兩班人分佔大堂的兩邊。這兩班人中多數還是護衛和侍女，都是上不了酒桌的。在大堂左邊坐著一半白鬍子的老人和兩個面相平平的中年男人，不知在低聲討論著什麼，眼睛時不時地瞄向大堂正中。
大堂正中獨坐著一位艷紅花裳的婦人，頭上的墨紗斗篷也沒摘下，朦朧的墨紗下面還隱約能看見一角面巾。花裳艷麗卻不奔放，將婦人渾身上下都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餘一雙妙手在桌上反覆地操弄茶具，煮著一碗雲氣飄渺的清茶。咋看之下，這似乎是一位家世不俗的貴婦，然而她的腰間盤著一根小指粗細的棕色長鞭，身上還看不到一點兒其他的金銀首飾，又顯得有些異樣。
風清影看了看那鮮艷的婦人，又看了看四周侍衛衣服上那標誌性的黑色刀紋，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微笑。他也不猶豫，拉著楊鳳環便要往裡走。
門口站著的兩個侍衛立即橫在風清影面前，不客氣地說道：「小鬼，這裡不是你們來的地方，趕緊離開！」
通常，這樣半大的孩子，被人這麼嚴厲地嚇一嚇就得哭鼻子了。但風清影是不會被兩個小小的侍衛嚇住的，他也不慌也不急，只是笑嘻嘻地說道：「兩位大哥哥，我是來找我大伯伯的，我大伯伯是這家客棧的掌柜。」
「嗯，你是佟掌柜的親戚？」其中一個侍衛有些疑惑道，「我怎麼沒聽說過佟掌柜有其他的親戚？」
「大哥哥，我爹爹小時候就跟大伯伯分散了，我們是從外地來投奔大伯伯的。」風清影眼也不眨地撒著謊。
侍衛依然心有疑慮，但神色間卻也有些相信苗頭。只因為面前的兩個小娃娃神情不似作偽，而且他是用蒼、死、鬼、荒四州官話問話的，而小鬼頭也是用官話回的話。如果這兩小鬼是昆城本地人，沒理由這麼早就開始學官話。要知道，昆城土話轉官話是很不容易的，太早學官話容易讓人說話不利索。那麼這兩小鬼很可能就是外地來的，如果真是投奔佟掌柜來的親戚……
「你們在這裡等等，我去跟佟掌柜說一聲。」侍衛想了片刻，決定還是去跟佟掌柜通報一下。不管是不是真的，他起碼不會得罪佟掌柜。雖說他一個在一流大派門下做事的侍衛連一城之主都不必怕，但佟掌柜可是在宗門裡有人罩著的，他得罪不起。
不一會兒，侍衛帶著一位衣著光鮮、面色紅潤、看起來五十多歲的男人出來。這男人看起來神采奕奕，卻又面相溫潤，讓人一見就有一種親和感。
到了風清影跟前，男人一雙眼睛不著痕迹地在風清影和楊鳳環身上掃了一下，溫和地問道：「是你們二人找我？」
一個八歲的孩子，而且還是投奔親戚，在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面前的孩子，總該要有些怯懦。風清影很好地表現了這一點，他略帶些猶豫地說道：「您是佟大成佟伯伯嗎？」
想要騙過一個開門做生意的掌柜，風清影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表現得太老成、太自信，因為那有悖於一個八歲孩子的面貌。而對於身後的姐姐楊鳳環，風清影是不用擔心的，姐姐完全不用裝，就可以本色演出。
果然，見兩個孩子沒有一見到人就欣喜地過來相認，男人眼神里倒是閃過了一絲喜色。不過他的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一點兒變化，依舊用溫和的語氣問：「小娃娃，你認識我？」
「嗯，我爹跟我說的，說昆城有個叫佟大成的人是我們大伯伯。」風清影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絲畏怯的顫音，「我爹叫佟運來。」
「佟運來，呵，這不是我的客棧嗎？」佟掌柜卻沒有承認風清影的話，反而問道，「可我不記得我有個叫佟運來的弟弟啊？」
「啊，是嗎？」風清影驚詫地瞪大了雙眼，有種想要哭了的感覺，「可我爹就是這麼跟我說的啊！」
風清影站在客棧門口的石階上，雙手揉搓著衣角，欲哭將哭，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讓人見之生憐。
佟掌柜卻不為所動，只是淡淡地看著。直到風清影似乎是承受不住，想要轉身離開的時候，才開口道：「等等，你們跟我進來，我們到裡面再說！」
沒人看見，風清影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那低著的腦袋下，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