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殺青

  第二天清晨五六點鐘救援的人才找到他們。


  劇組人員都住在影視城外的酒店,酒店旁邊就有家跌打損傷館,影視城一年到頭都有劇組拍戲,時不時就會發生些意外,這家老字號的中醫館生意特別好,在這一帶也很有名氣。


  中醫館的老大爺看了匡牧人手上的傷,說是不嚴重,給他擦了葯,然後利落的幫他把關節接了回去。匡牧人的手臂脫臼了一整夜,老大爺給他吊了繃帶,就讓他走了。


  除了匡牧人的手臂受傷,兩人在下雨天的洞里待了一夜倒是連感冒都沒有,不過儘管如此,那中醫館的老大爺還是給他們開了預防感冒的茶,讓他們拿回酒店泡水喝。


  天氣徹底放晴,拍攝工作繼續展開。


  老大爺叮囑匡牧人多休息少活動,秦子夜也不好讓他帶著傷貼身保護他。劇組那麼多人,只要秦子夜不像那晚落單,應該不會有危險。匡牧人明白這點,對於秦子夜讓他留在酒店休息沒說什麼。


  原本秦子夜的經紀人兼助理韓東應該同來影視城的,但韓東手下多了一個剛起步的新人,正是需要他的時候,因此這次就沒有跟進劇組。


  其實在韓東看來,招聘匡牧人這個決定還是很不錯的。既能滿足秦子夜要貼身保鏢的需求,又能代勞一部分他從前的工作,而他也能將騰出的精力更多的放在秦子夜的工作規劃上。唯一不方便的是匡牧人不是專業的藝人助理,無法敏銳察覺秦子夜事業上的問題與機遇然後直觀的傳達給他。


  總體來說,韓東對匡牧人很滿意,因此才放心他單獨跟秦子夜來影視城。不過他一定沒想到,就算匡牧人跟著,還是出了這麼大的意外。


  秦子夜也沒想到有匡牧人這個貼身保鏢在,那個瘋狂粉絲還敢來。


  匡牧人在酒店修養,秦子夜與劇組在影視城拍戲,總有些心不在焉,有的時候沒有他的戲他獨自坐在一邊,看著滿眼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員,就會忍不住想那天那個人是否就在其中。


  那晚那場重頭戲還有幾個鏡頭沒拍完,劇組找了一天確定不會下雨,入夜時分,大批人馬再次扛著器械登上了魔鬼山。


  拍攝間隙來了位重量級的人物探班,這人不是藝人,而是國內電影圈著名的導演,林景安。


  林景安與《帝姬》的導演胡大維是同學,雖然兩人在圈子裡的地位與作品成績都有差距,但不影響兩人三十幾年的交情。林景安在附近度假,聽說胡大維在影視城拍戲,特地來跟他聚聚。


  他到的時候正在拍公子灝與靈犀爭吵的那段戲。


  公子灝斥責靈犀忘了國讎家恨,因梁王獨寵而暗生情愫,靈犀痛心於他不信任自己,又怒又傷心。


  雨水將她的雙眼染出火燒般的紅,她哭著說道:「你到底把我當什麼?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秦子夜這時突然走神了。


  那句「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讓他想起與匡牧人重逢的第二天,他也這樣問過他。


  當時匡牧人回答他們是雇傭關係,秦子夜一直認為匡牧人是故意氣他。但此刻他突然發現,或許匡牧人的這個答案,不止是為了激怒他,更多的,卻是不知如何定義兩人關係的茫然,與不敢再觸及過去的膽怯!

  是否已經失去的東西,他不願再得回,除了不屑,更是不願再次失去?


  這時的公子灝面對靈犀,內心也充滿了矛盾。一方面他氣她維護梁王,另一方面,他也害怕靈犀因他親手將她遠嫁梁國而心懷憤恨、早已不再愛他!

  野獸在受傷後會做出兇惡的樣子防禦,而公子灝此刻的內心,就是一頭受了傷的野獸。所以面對靈犀的質問,他選擇了用偽裝保護自己。


  只見公子灝牽起一絲淡笑,一如既往月白風清,而在暗夜冷雨下,卻是冰冷刺骨:「我們……不是主人與棋子的關係嗎?」


  鏡頭后的胡大維蹙起了眉,副導演低聲問他要不要停。在劇本中公子灝是沒有回答的,秦子夜完全是即興發揮了。


  胡大維搖了搖頭,正想繼續拍下去,而白晨卻因為出現了劇本外的台詞愣住了,於是副導演叫了卡。


  這時從剛才起就在旁觀的林景安走過去,胡大維發現好友來了,大笑著上前招呼。林景安往秦子夜那邊看了兩眼,胡大維注意到了,跟他簡單說了下秦子夜的情況,最後道:「這小子……如果有機會磨練一下,說不定能有驚人的表現。」


  餘下兩場戲沒有任何意外很快便拍完,胡大維喊「收工」,工作人員開始收拾器械準備下山,胡大維把秦子夜和白晨叫來介紹給林景安。


  秦子夜是認得林景安的,因為在上一世,林景安的大製作電影欽點了他做男主角。只不過最終他沒能順利出演,甚至在這部電影一口氣奪得最佳電影獎與最佳男主角兩大獎項的當晚,被人謀殺!

  其實秦子夜並不在乎當初角色被換掉,以及別人演了那個角色得了影帝頭銜,只不過現在見到林景安,難免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不知林景安兩年後是否依然會拍攝那部電影?不知他是否依然會選擇他做男主角?不知他是否依然無緣出演……


  秦子夜與匡牧人住在一間一套二的客房,回到酒店匡牧人還沒有睡。


  電視開著,有個台正好在重播《雲海》,才第一集,靳朗一身西裝站在拋錨的車前,抱著雙臂面無表情的看著碰瓷的人。


  匡牧人坐在沙發上,一隻手吊著繃帶,另一隻手正在點嘴裡的煙,他用肩膀夾著手機,嘴角邊有個懶散的笑:「就是這樣。多謝你幫我找到新工作,我暫時還不能過去。奇哥,不好意思了。」


  秦子夜怔住了,客房的門在身後自動碰上,發出了響聲,匡牧人聞聲看來才知道秦子夜回來了。


  他夾住煙吐了一口白霧,對電話里說道:「就這樣吧,不打擾你了。」然後掛了電話。


  「你要辭職?」秦子夜看著他問。


  匡牧人站起身,聳了聳肩,「聽到了?」


  「為什麼?」


  匡牧人笑了下:「難道你還真想每天對著我?」


  秦子夜沒有說話,匡牧人扒開額前的頭髮,又說:「不過你可能還要忍耐一陣子,我手上有件事還沒有處理好。等麻煩解決了我會從你那裡搬出去,你借給何昌明的錢我到時一併還給你。」


  說完,他拿了桌上的礦泉水回到自己的房間。


  秦子夜面對關上的房門,心裡突然有了種莫名的不舒服的感覺。


  匡牧人的脫臼並不太嚴重,半個多月就將繃帶拆下了,秦子夜跟他一起去那家跌打損傷館,老大爺說他年紀輕,體質又比一般人強,恢復的非常好。


  《帝姬》的拍攝一日日前行著,不知不覺就迎來了元旦。


  影視城裡到處都是古代建築,沒有半分過節的氣息,事實上《帝姬》臨近殺青,近些天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拍攝上,許多人根本不記得日期。


  上午開拍的時候一名年輕的劇務小妹收到了一條節日祝賀,大呼了句「今天新年!」,大家才反應過來。


  又過了兩周,《帝姬》正式殺青了。當天晚上10點多鐘收工,胡大維請全組一起出去吃一頓慶祝。大家欣然響應。


  匡牧人自然也去了。


  秦子夜很少喝酒,飯席上胡大維端著酒杯過來勸酒,起初他婉拒了,但後來大伙兒都喝高了,勸酒的人一個接一個。匡牧人被劇組裡好幾個早就對他有意思的年輕姑娘圍住,又笑又鬧又喝又跳的,等他好不容易把那幾個姑娘弄醉了脫身出來,秦子夜已經被灌得趴在桌子上了。


  凌晨時分一大堆人才歪歪倒倒的回到酒店,匡牧人把秦子夜扶到床上,幫他把鞋子脫下來,又要脫風衣的時候發現秦子夜睜著一雙醉眼在看他。


  匡牧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秦子夜完全沒反應。


  匡牧人知道他是喝懵了,正要把他的風衣脫下來,這時秦子夜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用腦袋在他脖頸用力蹭了兩下。


  匡牧人穿的是開領的衣物,能清楚感覺到他柔軟的頭髮與因酒醉而發燙的臉頰。


  秦子夜蹭完就那麼掛在匡牧人的脖子上睡著了,匡牧人有些好笑,把他的手放下來,拉過來被子給他蓋上,然後關燈離開了房間。


  第二天秦子夜宿醉醒來,頭疼得不得了,根本不記得昨晚的事。劇組退了房,秦子夜和匡牧人坐中午的飛機返回,午飯是在飛機上吃的,但秦子夜沒吃多少,幾乎一直在睡覺。


  回家的車上,匡牧人坐在前排跟司機聊天,秦子夜倒在後排,頭靠著窗戶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


  腦袋仍然昏昏沉沉的,他兩眼無神的透過車窗看著外面的街道。前幾天下了幾場雪,街邊和樹上堆滿了積雪,行人也都穿著厚厚的羽絨衣,縮著脖子前行。


  就在他漫不經心看著這番冬日景象時,有個不算陌生的身影撞入眼中。


  匡牧人的女朋友何梓蓉被一個頭髮染了一撮金毛的小個子男子緊緊摟著肩膀,正從路邊走過。何梓蓉低著頭,身體有些緊繃。


  因為只是一瞥,秦子夜沒有看清何梓蓉的表情,甚至於他都開始不確定那是不是何梓蓉。


  他看了眼前排的匡牧人,匡牧人似乎根本沒看到。秦子夜再轉頭看去,那兩個人影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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